柳婆婆看着少年清俊的眉眼,顿了顿,旋即凝起长眉对羽挽月笃定道:
“游公子不算好人,但绝不是坏人,更不是邪魔。”
游苏不察地抽了抽嘴角,想来也知在柳长老眼中他算不得好人的最大因素,定是因为他同时拐跑了蛇族两位小姐。
羽挽月闻言闭上了眼,遂又蓦地睁开,她的声音里有了经年未见的清亮:
“足够了。”
羽潇然的咒骂突然变了调,带着刺骨的寒意:“羽挽月!你敢……不要……别相信他啊!我和你才是同族,相信我!我能救你出去啊!”
但此刻的羽挽月已听不见他的声音:
“你想要我做什么?”
“六大妖族围猎金鹏族的信报,已在东瀛传开。”少年望向石壁上的蛇形图腾,烛火在他侧脸镀上金边,“所以六大妖族需要一位……能证明他们是师出有名的证人。你知晓金鹏族诸多勾当,是最佳人选。而我蛇族也不想受到过分揣测,同样需要一位证人。”
让六大妖族相信金鹏族对蛇族的野心纯属咎由自取,让蛇族在即将到来的神山之争中,成为“被迫反击”的受害者,这才是游苏最根本的目的。
“仅此而已?”羽挽月凝眸反问,若没有才能她也不可能成为金鹏族最年轻的长老,自然能猜得到这些。
游苏闻言却是愕然笑笑,“看来挽月长老所谋甚大,让我猜猜?”
羽挽月默认。
“金鹏族泱泱大族,本家在神山,各路支脉则生活在祖地之中,受本家管制。挽月长老当年满怀希望进入神山本家,却没曾想那与自己设想的荣誉之地截然不同。多年挣扎努力,其实不光是为自己。如今六大妖族对本家出手,便是你的天赐良机。”
羽挽月面上已经生起了活气,她没有否认少年的话,而是讲起了另一个理由:
“六大妖族要的是金鹏族在神山的资源,金鹏祖地这块瘦肉不在他们眼里。但是他们一定会提防金鹏祖地的报复,我要保护他们。金鹏本家做的事情与祖地无关,他们是无辜的。相应的,我也会替你消除掉祖地对蛇族的恨意。”
“羽挽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羽潇然的咒骂声在蛇祖殿中炸开,仿佛要将穹顶的青铜烛台震碎,“羽挽月!你这条养不熟的白眼狼!鹏族给你修为、给你地位,你却包藏祸心,勾结外族反噬本家!你就是个下贱的家贼——!”
话音一落,她背后金翅不受控地疯狂震颤,每一片羽毛都渗出金红血珠。羽挽月霎时面目苍白,想捂住小腹处的妖丹而不能。
“看见了吗!”羽潇然癫狂大笑,嘴角血沫飞溅,“你生是金鹏族的狗,死也是金鹏族的鬼!什么自由,什么命局?你连自己的妖丹都守不住!”
羽挽月十指深深攥紧,冷汗浸透墨绿衣袍。
她没有理会羽潇然的报复,而是垂眸望向游苏,染血的睫毛下眸光破碎,声音却异常平静:
“游公子,难道不该……防着我这‘家贼’一些吗?”
桀桀桀
第488章 游公子的剑比他更厉害(56k)
蛇祖殿内烛火摇曳。
羽挽月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仍强撑着一线清明望向游苏。
而游苏也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锐利的左眼像是要看穿面前这位陷入囹吾的落难仙子。
他没有急于回答,却不是在思考,而更像是让羽挽月多尝一尝这股痛苦。
“看来挽月长老比我想的还要上道,你这是有把柄要主动送上?”
游苏故意拖长尾音,目光若有若无扫过她痉挛的肩胛。
其实以他最初的计划,他是打算用真主之血将羽挽月变作自己的眷属,类似于千华小狗。
但思来想去,羽挽月离洞虚境界终究是差了一线,想要掩盖身上邪气定然不如千华小狗自如,而羽挽月将要做的事情势必需要大量的抛头露面,所以收作眷属只能是下下之策。
如今她竟要将把柄主动献上,游苏自然是求之不得。
“没有把柄,游公子……会放心?”羽挽月虚弱地扯了扯嘴角。
“很好,我非常欣赏挽月长老的觉悟。为了我们合作愉快,愿闻其详。”游苏走近半步,却还是没给她切开锁链。
“你既知天狗族是金鹏族所为……定知晓天狗族人的妖丹无一幸免……”羽挽月咬紧溢血的唇边,强撑道,“妖丹不同于人族的灵台,妖丹乃是实物,因而有嫁接之能,但仅限本族……所以,你不想知道金鹏族要天狗族和蛇族的妖丹有何用?”
游苏挑眉,眸光闪烁,他当即意识到金鹏族很可能掌握了某种对妖丹的突破性理解,包括眼下羽潇然对羽挽月的控制也来源于此。
还没等游苏接话,羽潇然就猛然挣扎,脖颈处的血线渗出更多金红:“羽挽月!你疯了!他是邪魔!你还真想跟邪魔为伍!”
可见羽挽月就是对他置之不理,他只觉气急攻心,索性停止挣扎心念一沉,就见羽挽月姣好的仙靥瞬间痛得扭曲起来,妖丹处翻涌的灼痛几乎要将她的神魂撕裂。
“你敢说,我就敢让你死!”
羽挽月应声闷哼,喉间涌出金红血沫,呛出来的血甚至飞溅到游苏的领口。
柳婆婆的蛇首杖重重顿地,哪怕对眼前女子有怨,却也不忍看见昔日好友——那个曾经神采飞扬的金羽仙子受制于一条肮脏的疯狗。
她半衰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当即掐诀施术将羽潇然束缚得动弹不得,可见羽挽月的状态依旧没有半点好转。
“没用的!”羽潇然癫狂大笑,血丝密布的眼中闪过快意,“我不会看着她误入歧途!她是我的!她是我的!你们抢不走!”
柳婆婆很快意识到这种对妖丹的古怪控制并不需要行动力作支撑,而是与意念有关。
她立马掐紧蛇首杖,蛇影自杖头涌出,观其架势,显然是要杀了这个聒噪麻烦的小畜生。
游苏见状也没有制止,他没杀羽潇然也是担心羽挽月不会配合所以留一个后手,但既然羽挽月觉悟甚高,那么这位被师妹越境打败的金鹏圣子便再无存在的必要。
“别杀他……”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主动为羽潇然求饶的竟是羽挽月。
“羽师姐!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给这个畜生的!你不方便杀,我来替你下手!”柳婆婆望向羽挽月的目光染着痛惜,蛇首杖再次高高举起。
“不要!”羽挽月惨白面容因痛苦泛起病态的潮红,“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她忽然用尽力气扯动唇角,竟在剧痛中露出一丝冷艳的笑,“况且……我为何要让他痛痛快快死?”
这笑如破冰的寒梅,藏着百年压抑的戾气。
游苏见状瞳孔微缩,总觉得这女人此番重生,像是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那当如何?”柳婆婆蹙眉反问。
可羽挽月并未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呢喃道:“柳师妹……今日细想,才知我们以前来往的信笺都是他从中作梗……若是信中有中伤之言,那绝非我的意思……”
这对好友百年前分别时相约信笺来往,起初传信内容亲切,两人在信中勤奋互勉。可渐渐地信中内容便愈发疏远,羽挽月的来信中暗示两人已是云泥之别,颇有断绝关系之意;柳婆婆的去信则更是指出两人已是形同陌路,不必再有联系。
两人皆对关系修复抱有希望,可却真的再没收到对方的回信,逐渐也心灰意冷。再加上都各有事业,羽挽月更是常常被软禁,让本就相距遥远的两人竟真的没再联系,昔日友谊好似也被百年时光风化成尘。
如今回头再望,才知都是这羽潇然对羽挽月的病态控制欲所酿成的悲剧。
柳婆婆苦叹一声,“他刚刚说的,我在外面都听到了……但你欲对我蛇族出手是实,我不可能不怨你。”
“理应如此……”羽挽月惨笑着。
柳婆婆抬眸望去,眼中痛惜依旧,“赎罪之事容后商议,先替你摆脱控制才是。你可知该怎么做?”
“她不可能知道!”羽潇然狰狞大笑,抢先作答,“我爹不可能教她!我都不知道怎么解,她凭什么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羽挽月讥诮出声,“但是圣子殿下……你七岁时我就教过你,面对问题,正确方法可能只有一个,但解决方法有许多个……”
羽潇然的笑容霎时僵住了,他好似也回忆起了年幼时这位娘子老师对自己的教诲,彼时的她还没有这般厌恶自己,反而将他当做了那个压抑环境下缓解痛苦的良药。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
是从自己开始接受不了她的管教开始?
是长大后的自己发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已没有小时候那种亲切,反而是疏远和畏惧开始?
还是他无论如何,也从她的眼底找不出半点爱意开始?
可她不是自己的妻子吗?她为什么要怕长大后的我?
自己从小就眷恋上了她,可她凭什么不喜欢自己?她不过是从那个乡下祖地来的贱种,她有什么资格拒绝自己?
想到这些羽潇然羸弱的身子就止不住地颤抖,余光却瞥见了什么而瞬间回神,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游苏!你个畜生快松开!你别碰她!”
游苏被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吓了一跳,望着依偎在他怀中的虚弱仙子只觉无辜。
他方才给羽挽月斩断了锁链,羽挽月虚弱至极自然顺势扑倒,他不过好心顺手扶一下,也要因此挨一顿骂?
“让我松开,不如让你自己松开。否则我若松了,她不是得摔个重的?这张脸摔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
游苏也不生气,毕竟想到自己抱着的是这圣子的仙妻,那这圣子狗急跳墙也是应该。
虽然很想再气一气这疯狗圣子,但他终究以正人君子自居。
可当他正侧身想将羽挽月送入柳婆婆怀中时,却猝然感到胸襟一紧,竟是被羽挽月攥住了。
他有些错愕,端详着羽挽月这张破碎感十足的仙靥:“挽月长老这是何意?”
谁知话音一落,羽挽月突然扯断胸前衣带,露出淡金色的内衬。
“游公子……可愿借我一道剑意……?”
她的喉间泛起苦涩,声音轻得像是火山口将熄的残焰。
可不知为何,游苏竟从这虚弱至极的声音中听出些隐隐的兴奋,就像是做坏事时那压抑不住的心跳。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什么叫借一道剑意!羽挽月,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是我的东西!我让你死你马上就得死!你别想摆脱我!”
羽潇然急得疯狂摆脱着身上的铁链,刺耳的声响像极了他快要喷薄而出的狂躁。偏偏无情的铁链又死死拉住了他,让他无法将那个挚爱的女子从敌人怀中抢回来。
游苏能感觉到女人贴得更近了,缓慢而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下颚,淡金色内衬散开了些,雪颈下的肌肤在烛火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的喉结不自在地滚动,尽管孱弱,这个女人也诚然是极美的,她的睫羽和眉尾都是淡淡的金色,眼睛又像一只真的鸟儿般灵动。
只是她越美游苏就越如坐针毡,他本能地嗅到了暧昧的味道,所以慌忙别过脸,向柳婆婆投去求助的目光。
却见柳婆婆也正慌乱地绞着蛇首杖上的蛇首,微垂的嘴角在光影里微微发颤。
“柳长老,借……吗?”
柳婆婆这才回神,她不解昔日好友这借剑何意,但看得出来那个素来雍容高贵的羽师姐露出了三分谄媚,而谄媚的对象是她蛇族的夫婿。
她避开少年灼烫的视线,因为她知晓游苏是在将责任推卸给她。
倘若她让他借,那么接下来就是有些超越界限的接触,她要么选择帮游苏隐瞒,要么就得在大小姐和二小姐面前承认是她开的口。
“我……不行吗?”她试探性地问,可只见羽挽月无奈地轻轻摇头。
而角落里羽潇然恶毒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像是索命咒般让躺在游苏怀中的昔日好友垂垂将死。
她不得不长叹一气,背过身去:“她牵扯众多,价值重大,若这般死了着实可惜。劳烦游公子……尽量配合施救。”
游苏剑眉挑起,尚在犹豫,不解这老妪背过身去是什么意思。
可话还未出口,羽挽月背后的金翅就骤然展开,像是蓄谋已久,如破碎的金箔般在火山红光中簌簌震颤。
游苏眼前便被一片暖金笼罩,细碎的金羽如帘幕般垂落,仿佛结成了一个金茧,将两人与外界隔绝。
女子渐凉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内衬传来,身前软玉般的触感让他浑身肌肉绷紧,连墨松剑都险些抓不稳。
角落铁链铮然作响,羽潇然目眦欲裂地盯着被金茧中包裹的身影,脖颈青筋暴起如盘曲的毒蛇:“贱人!你宁可被个人族碰,也不愿让我——”
游苏闻声略显尴尬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仙子:“这般狭窄的空间,可不适合我出剑。”
羽挽月却莞尔一笑,“原来游公子也会慌乱。”
“我——”
游苏话刚出口,就又被羽挽月截断:“这是金鹏族的禁术,锁炁钉。”
听到正事,游苏只好保持这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听女人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