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秀秀百般思虑……”
宋清笑的很是舒畅,“你来此地时,肯定已经想到,若我还活着,若黄如潮还在,师父便知是你伤了我,你必然担忧秀秀被师父迁怒,你……你是不是当时便存了让裴宁独走之心,你留在这里?”
裴宁本倚在林白肩头,她没吭声,只是狠狠咬林白肩膀。
林白也不说话,默默忍着,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这样大概能保全秀秀和裴宁,自己若是不死,日后还有翻身之机。
“你重情重义,我敬佩的很。师父该带你走的,该带你走的,她错了。”
宋清面上挂上几分苍茫,环视一圈,又现迷茫之色,“你百般思虑,最后也只有送上门来……我知你心里苦的很,苦在前路渺茫。其实大家都苦,我与张寒大道断绝,你和裴宁日夜不得安宁,生怕师父寻来。黄如潮他们力竭而死,你老家百姓更是死难无数,大家都苦……”
他呆呆望向大殿外的天空,呢喃道:“逐大道,追长生,谁人不想?可人生之艰难,如长河奔涌,虽有东入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可我等……”
宋清说到这里,看向林白,面上涕泪横流,却犹有掩不住的笑意,“你看,我本命长河之水,如今以苍生之苦之难比作长河!哈哈哈!林转轮!我心中有感,这枯木蝉已助我得了上佳丹论!”
他白发披散,状似痴狂,面上涕泪纠缠,独臂握拳,狠狠的捶在地上,已然见了血,“怎就成了这样?怎就成了这样?”
宋清趴在地上,呜咽声中百般情绪,也只有他一人能知了。
林白与裴宁呆呆的看着宋清,皆是不发一言。
“哈哈哈!痴儿,大道是争来的,是拼来的,不是哭来的!”
那绿袍道人站起身,迈步入殿。
林白手拿水纹无锋剑,护在裴宁身前。
绿袍道人看了眼林白,手一张,又是一把锈绿长剑,只比方才那柄稍小一些。
“去!”
锈绿长剑也没多快,但带起一股腐朽之意,水纹无锋剑触之,当即枯朽如木,再无半分灵气,如同残剑一般。
而那锈绿之剑不停,林白又立即推掌,灵力迸发,堪堪挡住,但人却又被撞飞墙上,两手也覆上一层绿锈。
这绿锈似是生了根,附着血肉之上,自身灵力当即运转不灵,便是脑袋也有混沌之感。
裴宁踉踉跄跄爬到林白身边,死死的握住林白的手。
林白恍惚之间,好似整个人连听都听不到,更别提反击了。
双目沉重之极,瞧了眼正温柔无比盯着自己看的裴宁,又看向痛苦流涕的宋清,再看满地的伏尸。
“你还没睡我。”裴宁贴到林白耳边,语声柔柔,毫无半分往日的模样。
裴大姐说什么?林白耳朵里像是生了锈,根本听不清,好像说睡觉?都这时候了,还提老相好?没完了?
林白又死死的盯着那绿袍道人,见他也不动手,却张口问起了话,似在说枯木蝉的事。
而他另外的同伴也相继起身,入得大殿,也不上前杀人,只转向后堂。
很快,便见一人提着一袋子出来,面有喜色,显然得了收获。
接着便见那白袍道人挨个在黄如潮等人身上补刀,又摘下储物戒和储物袋,面有鄙夷之色,似在嫌弃货少。
林白抬起手,上面的锈绿已蔓延到手腕处。
“大河之水,人生却比大河之水还要艰难。”林白喃喃着宋清的话。
忽的间,林白只觉识海微微一颤,那石盘似乎跟着稍稍转动些许。
猛然间,林白心中生感,似有吉,得脱大难,九死还生之吉。
“我未用问心诀,这是……本命神通?”林白只觉脑袋还馄饨的很。
“木妖老道是你什么人?”绿袍的声音提高些许,面色更为阴沉,“你若再不说,别怪我下手无情!”
说着话,绿袍一挥袖,当即把林白与裴宁打翻。
林白不愿多说,而裴宁则死死咬着牙,亦是一声不吭。
“吉应在何处?云霞宗的人提前到了?”林白迷迷糊糊的。
就在这时,绿袍道人忽的看向殿外,其余众筑基也是如此。
他们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全都奔出,仰头看向东方。
那边是金鳖岛的鳖头高岛。
那绿袍道人仰头看着,然后微微皱眉,犹豫的往殿里看了一眼,继而朝着那边拱手一礼,道:“是!”
说完话,绿袍一挥袖,“速走!”人已御剑而去。
其余筑基也连忙跟上,竟慌张之极。
“来援兵了?”林白茫然的开口。
裴宁茫然的摇摇头,宋清依旧痛哭不停。
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却连为何能活都不知晓。
正发愣时,三人心中忽的生出惶惶然之感。如虫蚁闻惊雷,如凡俗见仙神。
“金丹?不是,这威压好像还在金丹之上,恍如天地之威……”裴宁目露惊骇。
那宋清哭的更大声了,他趴在地上,一只手匍匐向前,拖出一条血痕。
裴宁强撑着站起来,扶起林白,往殿外走去。
那宋清来到大殿的破烂门槛处,仰起头看向东方。
裴宁和林白也走了出来,两人依靠在门边,也看向东方。
东方极远处有云雾升腾不休,而海风虽盛,却不能吹散半分。
那云雾颜色变幻不断,其间似有炽烈电芒。
“这是……”林白心中生出止不住的跪伏之意,甚至于五体投地。
昔日那曲成甲的金丹威压,在此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金丹劫云!大道之始,金丹劫云!”
宋清趴在地上,奋力的仰起头,看向那团云的方向。他泪流不止,浑浊双目中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两人只觉得喉咙发干,皆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团云慢慢凝聚成型,然后向这边飘来。随着越来越近,其威压也越来越重。
没过片刻,便见那金丹劫云落在金鳖岛鳖头的高耸岛屿上空。
“金丹,金丹啊……”
宋清似已把泪水哭干,他把脖子死死的仰起,独臂向前抓着,一点点的往前,似乎想抓住劫云。
“二十年沧桑过,我丹论既成,却失却大道之机。我如长河,中途……”
宋清七窍流出鲜血,声音嘶哑无力的连笑三声,最终归于宁静,已然是伤重而死。
他死后身躯不动,独臂还向那劫云伸着,似要抓住最后的大道之机。
而此时风起云动,巨浪拍岸。第一道劫雷降下,天地再变颜色。
第75章 金丹大成
那道惊雷从极高处的黑云中降下,似有毁天灭地之意。
同时威压更重,似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至理。
裴宁跪坐在地,林白瘫靠着她,两人目光都呆呆的。
“我记得宋张二人说过,金丹雷劫好似因人而异,有的极强,有的稍弱。可这第一道雷好像很强……”裴宁没见过世面,仅凭直觉判断。
林白也呆呆的瞧着,他心中所感不见,没有吉,也无凶。索然无味的很。
“吉大概就应在那人身上。只是,是谁选这种破地方渡金丹劫?”
林白脑袋迷迷糊糊的,但他也知道,这地方其实不适合渡劫。灵气稍显稀薄,还有无关人等。且被大海围住,水意蒸腾,除非是某些相契的本命,否则没人会来此。
很快,第一道天雷似被接住了。那金鳖岛的鳖头高岛凭空少了半截,碎石纷飞。
接着第二道雷劫便来,声势竟又高涨几分,似要将应劫之人压为齑粉。
林白与裴宁相距那人越有半里,也看不真切,更瞧不出门道。
正在二人担忧之时,一道道巨雷接踵而来,竟十分迅速,不给那应劫之人喘息之机。
到了第六道劫雷时,那人似气力不继,抵挡之势软绵绵的。
可待第七道劫雷降下,忽的有紫气升腾,似有无穷无尽之意,缥缈无端,竟挡住了劫雷。
林白两眼越来越困,绿锈自手掌开始,已经蔓延到小臂上。血肉为之侵染,全身越来越沉重,似有枯朽之意。
人似生了锈,六感也逐渐失却。
裴宁不去看那劫雷了,反只看着林白,她摸出自宋张二人处得来的丹药,尽数填到林白口中。
然而根本无用,那绿锈竟似生了根,而林白的气息也越来越弱。
“我……”林白想要劝说裴宁,却根本张不了口,最后脑袋愈加昏沉,从内至外都有枯朽之感。
林白看着劫雷,心中有感,耳中似隐隐有蝉鸣之声,他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裴宁看着林白,她先拿剑去刮那绿锈,却根本无用。又将灵力打入林白体中,也没半分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本命神通?怎跟附骨之疽一般?”裴宁到底还是见识太少,竟想不到任何法子来救。
她呆愣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明白活命之机只在那应劫之人身上!
抬起头看向那里,雷劫终于结束,应劫之地早就被夷为平地。
劫云散去,天上竟出现紫色云霞,横贯数十里。海波也归于平静,鱼跃鸟飞,尽皆向着那紫霞。
“应是成了。”
裴宁第一次见这场面,但看祥云紫霞,猜想那应劫之人必然功成,已得金丹。
只是一直不见有人声。
裴宁也不傻,知道这是应劫之人刚刚突破境界,在调理己身,修补伤势。
“只是不知要调理多久,若是太久……”
裴宁看了眼林白,心中愈加担忧,就怕林白支撑不住。
但眼下自己也无救人之法,裴宁便朝那人所在的地方跪下,更不敢出口扰人。
一直等啊等,等到天上紫霞缓缓散去,又等到傍晚霞光映的天地皆红。
裴宁都要生出迷茫之意时,忽觉一阵风吹来。
抬头去看,只见眼前立着一女子。
这女子年约二十来岁,头梳妇人样式。
穿凡俗女子常服绿裙,针线密集,上绣小小花叶。
衣衫有些俗气,但穿在她身上却不显俗,反有几分窈窕之态,端庄之意。
样貌说不上绝美,却又格外温婉,犹如邻家姐姐,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意。
这人身上往外散逸金丹气息,似还未稳固住境界,没有曲成甲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