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遥望山下万里刀痕,接着道:“我听闻这一刀乃是蕴养多年,又燃尽许多寿元,费了许多心力才斩出来的。可一不可再,或许还需养许久刀锋。”
“此人是谁?”林白太好奇了。
“有资格向道主出手的,自然也是道主。”木贞微微笑,看着林白,忍不住伸手拂过他脸庞,问道:“放心,此界得无相道主恩惠之人,传承之人不知有多少,找不到你头上。”
林白见她还是不说那位道主之名,也不再多问。反正贞姐是个靠谱的人,她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
不过,也算是知道了无相道主确实遭了围杀。至少两人,一人牵制,多半是主力;另一人出刀,应是偷袭。
两人闲扯着话,继续攀登山路。
林白混元淬体已久,虽挡不住那奇诡的刀意入体,可到底是混元十二转的底子,血肉坚韧,并不畏惧些许毁灭之意。
而且体内五行流转,已然在缓缓消磨,尽可镇压的住。
一步一登,身躯沉重之感越来越强。
“淬炼躯体立功了。”
林白还有几分轻松之意,想着待此间事了,回去再好好修淬体之法。
按着狐狸所言,到金丹境后,淬体应当五行一属一百年轮转。当然,在石盘之上自然就简单许多,一年便可。
“若是再来十二转……”
林白心里嘀咕半天,没来由的想起了姜丫头。以往五行淬体,每次她都要尝尝鲜……
木贞似也修过淬体之法,看其气息神情,也无大碍。
行了一阵,木贞取出两枚玉佩,帮林白系在手腕上,又让林白帮她系。
金丹之身,神识一动便能成的事,偏她花活多。
自打重逢之后,林白就发觉贞姐与其他金丹略有不同,她爱手艺活儿,喜欢亲自上手。
大概这也跟她在凡俗间待过一段时间有关。
玉佩戴在手腕上,只感有静心之效,体内被刀意摧残的伤口恢复更快。
“这是子母玉佩,有养身静心之效。且两者相连,互相感应彼此。若是一方重伤,另一人的玉佩便暗淡无光。若是身死,两者皆断裂成粉。”木贞解释效用。
很快便已入夜,天空之上群星闪耀。
上不见赢望天等人,下又无莫李二人追上。
林白与木贞孤悬山中,倒也不觉寂寥。
两人停下来,稍稍歇息。
此番自傍晚到夜深,大概两个多时辰,二人沿着山路歪歪斜斜,或攀或爬应有五六里,可若是从上往下来看,也就登高了三四百丈。
“你还是想杀那嬴望天?”一山石上,林白趺坐,吞下一粒回气丹药,向贞姐传音。
“你怎么看?”木贞见林白郑重,便开口询问。
“之前我给他服食丹药时,曾细细比对,其实他比我们所受的损伤都要重。”林白谨慎的只传音。
“你是说……”木贞何等聪慧,立即觉出不寻常之处,“他在见到那刀光之时,竟有以身试刀之心,比我等多受几分刀意,只为多领略几分那毁天灭地的大道刀意?”
“彼时刀光一出,万事万物都有向刀锋而去的迎死之感。”林白笑着回应,“是故,他若不是如你刚刚猜测的,便是心性不坚之辈,乃至于逊于杜常英等人。”
“九遮山之主座下徒弟,可以是傻子,可以是悟性差,可以天赋低,怎能有心性不足之辈?”木贞显然承认了林白的判断。
“另就是,”林白又是一笑,“他当时一掌拍地,竟将大半伤势散入山石大地之中,随即便见好转。”
林白指了指远处,接着道:“昔日无字秘境,我曾见鹿轻音连番御使禁法,乃是化生之术。这种人,一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禁术秘法,伤人害己。”木贞微微皱眉,似也觉得略有棘手,便问道:“你怕了?”
“此人心性上佳,道行也高,向道之心又诚。”林白拍着葫芦,传声道:“偏性情直来直去,不掩饰喜恶。”
林白抓住贞姐的手,笑着道:“会不会人家其实也没存好心。我等准备灭他,他也想好了除掉你我的心思?”
说到这儿,林白接着传音,“需知,你我与莫兄皆是外人,可我等三人皆在九人之中,还有个与我们交好的李无声。先前试炼,你是第二个出来的,还在他之前,他之后便是我。但凡不是傻子,都该知你我不凡,必然会存忌惮之心。而他又不像是胸怀磊落之辈,我与莫兄示好,他却也看不上。”
“……”木贞闭目,掐着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向林白,道:“即便他手握再多秘法,你我联手,莫说是他,便加上那何秉德与毕还秋,也是徒劳。”
“……”林白愣了下,他这些日子没少跟贞姐睡觉,是故两人虽未动过手,可也交过底儿,知道贞姐也是通习诸艺之辈。
除却昔日见过紫气遁法外,也不知贞姐斗法之能高低,是精防御还是擅攻伐,亦或攻防皆备。
当然,木贞也不太清楚林白目前的能耐。
不过这会儿来看,贞姐口气如此之大,竟真没把九遮山之主的徒弟放在眼里,仅仅是让她皱了皱眉而已。
林白知道贞姐不是跟妙妙一样爱吹牛的,想必是手底下确有极大能耐,也有颇多后手,甚或者有家中老祖赐下的秘宝。
“我出个远门,顾大娘就啥都没给我……”林白不由得想起离开金鳖岛时,与贞姐分离前,她摸出一沓子符宝时的轻松淡然。
对比之下,不由心凉,寻思着回去好好搅搅水池子。林白看向贞姐,吧唧吧唧嘴。
“我这次外出虽为游历,却也是有任务在身,东西本来就带的不多,用的地方却多。”木贞见林白嘿嘿嘿的往自己身上凑,她就板起脸,一副抠搜模样。
“贞姐,非是我不出力。”林白苦叹,“你知道的,顾老祖虽提携我,可我到底是外人。狐狸又一向嫌弃我,见面便是冷嘲热讽。你别看我早早结丹,外表光鲜罢了,其实心里苦的很!”
木贞不吭声,只是笑吟吟瞧着林白手腕处。
“这是前番为顾家卖命,我不知求了多少回,才得了一件保命之物。”林白理直气壮。
“事成之后,送你一件好东西。”木贞被林白磨的没脾气,终于认了下来。又道:“你需尽心竭力。需知此间九人,除一人便少一人来抢山顶至宝。”
“愿为贞姐效死!”林白立即应下。
两人嘀嘀咕咕,商议了好一会儿,做了极多预案,这才顶着夜色,一前一后继续攀登。
待到天亮,只见山石青翠,树木杂乱,依旧未见人迹。
往身下瞭望,也不见莫李二人,想必已是隐与林石之中。
而此时已距山下那无尽的刀痕有千余丈,却更见寥廓苍茫。
第281章 求道
越往上走,越见高山之奇。
身处高山林石之中,招手便是云雾。春来秋至,四季景象交替,攀登高山便如同追逐时光。
身上郁结的毁灭之意愈多,子母玉佩的功效已是聊胜于无,只觉万千牛毛细针游走在血肉脏腑,粘附在筋骨之上。
有万蚁噬心之感,肌理血肉好似点点零落。
行于崎岖山路之上,便觉随时会散乱成一滩肉泥。
且承重之感更甚,每登高一尺便似又负重一分,竟有高山压顶之势。
林白勤修混元淬体之法,结丹前便已十二转,如今更见好处。
只是那毁灭万方的丝丝刀意越来越多,五行之力消弭的速度竟有些跟不上。
不过承重之感虽也越来越大,躯体倒尽可扛得住。
此时杏花微雨,正是春时。
木贞在前,林白在后,各自警惕前行。
林白心中吉感更强,赫然指向山顶。
然则又有凶祸之感,好似要遭遇极难极难之事。
“此番登山确实又如同一次试炼,试心志,试耐力,试躯体。”
“但山顶之上到底有何物存在?是无相道主留下的?亦或其它?”
“凶又来自何方?”
林白心里盘算不停,继续迈步往前。
此时脚踩山石,已然是一步一个脚印。
拈了一朵杏花,林白度过春日景象,跨过一条涓涓溪流,便见葱绿夏日场景。
木贞盘坐于一青石之上,面上汗珠滴答,微微喘着气。
此地距离山顶怕还有千余丈,连勤修淬体之法的贞姐都有些吃力了。
“蝉噪林逾静。”林白来到她跟前坐下,“听到蝉鸣就想起花溪县,想起木妖前辈的枯木蝉。”
“这里没人监视于你。”木贞立时明白,“山中广大,路途又多,嬴望天他们早没了踪迹。而且受刀意摧残,身负青山,想找人更是千难万难。他们也不知是在我们之前,还是已落了后。”
林白也没多说什么,只摸出两个酒盏,倒出猴儿酒。
两人饮了一杯,又自商量前路。
虽说早已做了多番预案,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越往上行,身躯越重,刀意摧残更深。
这还不止,此间天地弥漫的毁灭之意虽只是那刀光之威的万一,但其中的毁灭之意却着实凌厉,不仅侵入躯体,便连有灵气之物也尽皆受到影响。
自身所穿的法袍已然有损坏之势,贞姐送的子母玉佩也逐渐少了光亮。
便是储物戒也好似被慢慢封印,虽还能取用,但自身神识与其交联困难许多。
“那刀光之势好似能斩断时光长河,能劈开万里星河。而被封禁时散逸出的一丝伟力,也能一步步推着我等赴死,连法宝器物也不存。”
林白久习飞刀,悟地火之焚寂,仿陈天人之纯粹,然则与那一刀相比,简直是萤火对烈日,不足一提。
越深受其害,越了解其威,便愈加有顶礼膜拜之心。
又满上酒,林白轻拂葫芦。
葫芦并无变化,好似亘古如此。入手沉重,又似轻了许多。
林白温养葫芦已久,虽还未成本命法宝,却已能运用随心。
细细感受,发觉葫芦并无异常,反有几分蓬勃之态,似在蠢蠢欲动。
“这一刀乃是倾力而出,岂是等闲?”木贞瞧着林白手里的葫芦,低声道:“此玄葫得自无相道主,玄妙非常。你莫非是存了……”
她指头点点天,笑道:“想要将那一刀收进去?”
“无相道主收伏这一刀还需耗费许多气力,单单这葫芦又怎能做到?”
林白十分谦逊,但又接着道:“不过这开天辟地,斩尽万物的一刀已被镇压,如今只不过是散逸出的些许伟力,又经不知多少岁月,天地大道如磨,早将其磨的只剩些微之力。”
“所以,你收进去了?哪怕一丝。”木贞略显苍白的脸上有笑。
“没有。”林白摇头。
葫芦不仅能藏物,且还能收进更为玄奇之物,如昔日雷劫的雷霆之威。
其中空间极大,林白也未全然摸透葫芦的用处,但寻思着既然能将雷劫纳入,此间无尽的毁灭刀意也未尝不可。
反正也不是全然纳入其中,只收入一丝一毫也是极好的。
不过方才林白已试过,也不知是境界不足,亦或者对葫芦的掌控不够,反正是没办成。
“你用了什么法子来收的?”木贞好奇问。
“神识牵引,笼罩一方,再以玄葫为天地,纳入其中。”林白道。
“玄葫不是储物戒,也不应当像你那破船一般。”木贞到底是高门真传,见识极广,她指了指高山,笑着道:“于我等来说,这一刀近乎于道。然则既然被无相道主所破,可见距‘道’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