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挣扎之际,林白陡然发觉自身无力,好似身中枯木妙法,华发白首,皱纹密布。
长河奔腾,裹挟其中,林白又见一幕幕过往。
“外公,咱得招个学徒了。”秀秀收起百草堂大门,嘴里还嘟囔不停,“找个能干活的人。我瞧那个谁也不坏,应还可以。”
“你不是说他油嘴滑舌,本性狡猾,还想逃我们的债么?”白先生在烛火下挨个查看药柜,寻思着补货事宜。
“相处几日,倒也不算坏,就是蠢笨了些。上山采药时,他一口一个秀秀小师傅,我都不搭理他。”秀秀来到柜台旁,抄起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今日赚二两,赊账三两三,净亏一两二……唉。”她无奈叹气。
大雨滂沱不休,裴宁黑衣黑发,手握长剑,“城中富户几何?”她笑着问在旁伺候的任巧云。
“这我知道!”任巧云立即接口,讲了半天,又问:“贵人欲要买粮赈灾么?他们那些都是老蠹虫了,平价可买不到。”
“上门好言好语,说些大道理,总能借出来一些的。”裴宁淡淡笑。
凉亭内不见寒风,却有几分帐暖春意。
宋清坐在石凳上,叹气不止,“师父偏执,到头来还是我受罪。玄龟本命,岸上观火也就是了,怎非得下水?”
他无奈至极,一女子上前,盈盈跪倒,口称仙师。
“算了,我先快活快活!”宋清扫除阴霾之色,“人言红尘炼心,我亦要仿其形,指不定能悟出上佳丹论!”
万里碧波,裴宁身处飞舟之上,回头看向舱门,里面有一对狗男女,然则裴宁深知差距太大,只能握着拳头静等。
一静谧房内,朱玉玲给朱见羊捶背,言道:“人心总是隔肚皮的,就算不会翻脸无情,可咱辛辛苦苦把他养起来,日后一走了之怎么办?或者投了别家,咱老祖没了,还能上门讨人不成?”
朱见羊轻松淡然,笑道:“若真是这般,那咱就当不认识他也就是了。不过以我看来,他平日里是实打实把我当前辈看的。他念着咱的好儿就行,没必要拿人情压人,否则得不偿失。”
朱玉玲显然心存忧虑,问道:“那日后怎么待他?”
“跟以前一样就行。傻孩子,别忘了咱们初见他时的想法,结个善缘而已,如今你怎越想越多了?”朱见羊竟极其看的开。
长河奔流,卷走二人,又见一娇俏身影。
“你听我的没错,这药一定管用!是天池派高徒送我的!”姜小白看向一年老女修,面上越发自信,“后面那院子洞府有个姓云的知道吧?他道侣离他而去,就是因为他道行不行,求到我跟前,我赏了他虎狼丸的方子,现今生龙活虎,说要去龙门坊快活快活呢!”
“这……你家家规甚严,真没事?”老女修低声问。
“我办事,你放心!”姜小白使劲拍她的胸脯。
长河滚动,来到一处街道上。
凤鸣阁前凌乱,闻听悲鸣。
“咱们入道之人,其实跟凡俗也不差什么。家人亲眷死了,也伤心的紧。”秀秀见闻他人死生之别,便有感慨。
“断情绝爱,谁又能做到?”曲如意拉着秀秀的手,认真道:“老祖说宋清死前犹不失向道之心,我辈尚存之人,当闻死而见生。”
长河往前,并未因谁人而稍停片刻。
“去去去!”黄如花板着脸训猴子,手里拿着大酒坛,自树洞中采酒,“吃你们点酒,看你们小气的!”她嘟嘟囔囔,面上却开开心心的打酒,“又摘桃花换酒钱,嘿嘿嘿。”
待打完了酒,她又去叉着腰训群猴,看谁身上有伤,还给治一治。“猴精猴精的,还整日打架,没个猴样!”
树巅高枝之上,有一月白衣衫之人躺卧,正自饮酒,也未看黄如花一眼。
海岛腥风,颇见春情。
“仙子到底是咱桥山出来的,对咱们就是亲近,生怕咱俩累着,先让咱俩好好歇一歇。”顾九重感慨。
“仙子是出自我家!对我好是应该的!”杨少安自豪道。
两人开开心心的入了一院子,还在讨论如何请沉玉仙子归于桥山。
一个波涛翻涌,又见山林。
“我这阵法,万无一失!”顾瑶自信之极的看向朱见羊,道:“老朱!你信我!”
朱见羊见状,只能点头,道:“希望能顺利些,早日得了沉玉仙子的大机缘。”
“那肯定的!沉玉仙子我见过!她老去找老祖玩耍,我还抱过呢!”顾瑶十分自信,她指着前方,“你看,有妖兽来了!是个傻孔雀!”
又是一转,只见圆月当空,映在幽潭之上。
清风吹皱池水,月影波动。一少女迈步而上,欲要坐在那幽潭正中的石板之上,却跌落而下。
少女连挣脱都无法,只被幽潭吸入。她双目中映出明月虚影,可还是伸出手,似想抓住幽潭之上的明月。
浪涛再卷,只见有一朦胧之地。
“向兄,你又有进益。”一虚影笑着开口。
“大道千里万里,我只是稍稍迈出一步。欲要登临彼岸之地,不知还有多少关节。”一黑白头发的老者叹气,“昨日顾青山,明日向无回。”
木妖久久不语。
浪波卷散仙桥福地,又至一潮湿昏暗之地。
“李星河!李无涯!”一白发女修狰狞呼喊,“放我出去!”
一幕幕过完,皆是未亲见之事。
林白沉沦在河水之中,心中有所觉。
石盘隐现,群星闪耀。长河滚滚,推动石盘,好似倒转光阴,白发渐去,皱纹不见,又复年轻模样。
“宋兄,我已得上佳丹论。”林白站起,身前雾气凝结,竟是宋清模样。
第224章 收徒
身处石盘之上,仰观可见星月无边,俯首便见苍茫大地。
心念稍动,四周水波涌动,映出漫天星辰。一株巨树拔地而起,似要刺破苍穹。
无尽星辉落下,凝结在巨树枝叶之上。
石桌石凳石碑,无相旧居再现。
林白朝宋清行了一礼,便见浪涛涌来,将宋清淹没于湍湍急流之中。
又见长河,林白凭岸而观,只见宋清落入河底,纤毫毕现。
他好似散为了一缕缕涓流,往下游而去,无法辨明去向。
或许在某一日,当世上已无人再记起宋清之时,他化为的涓流水滴便会停下。
只是昔日高高在上的仙师,如今也不过尘埃大小,细水几滴。铭记其名姓之人,也寥寥无几了。
“长河翻腾,万古不息,泥沙俱下。李兄曾说我等不可为泥沙,宋兄你却已深陷泥沙之地了。”
“宋兄,你本命长河之水,早早筑基,少年得意。陡逢大难,好似如大河遇阻,艰难缓慢。如此以人生为长河,以人生之难,苍生之难为长河,自成丹论。”
“李兄说你的丹论也寻常的紧,我先前不明白,如今却稍稍明白了些。”
“你名姓中有‘清’,逢浑浊之时,你便以浑浊处境而成丹论,虽自称上佳丹论,却着实称不得上乘。”
“不因水清而偏用,不因水浊而偏废。”
“以我来看,天地是囚笼,时光便是长河,你我尽数裹挟其间。不会因我等悲伤而稍慢半分,亦不会因我等欢喜稍快半分。”
“我已得了小舟,只是溯游从之,道阻且长啊。”
林白伸出手,一葫芦瓢现于手上。舀起一瓢水。
细看水中,好似有无穷无尽之意,好似万事万物都在其中。然则欲要深究,却不得行。
“境界还是太低。”
心中再动,此间恢复如常。
又稍坐了片刻,林白睁开眼。
四下来看,洞府中已积了浅浅一层灰。
算了算日子,竟已过去了两月有余。
从衣领里取出那石牌,细细观摩,其中好似别有洞天。
先前在石盘之上别说仿拟时光长河了,就连这小小石牌都不能凝聚一角。
如今佩戴了些日子,心中又有所悟,倒是能借石牌之势,观时光长河之浩渺。
炼了两炉虎狼丸,林白瞧洞府门口有几封信,便纳来看。
都是妙妙写的。除却几封问安的常信,大都是代他人而写。
如田婉君邀林白去凤鸣山讲道,姜小白邀去玉湖讲道,裴大姐也来信,说有事相商。
“顾瑶没来信,就是顾大娘没来信。狐狸也没操心过我……”
林白起身,开了洞府门。
丹论既已得,就需把诸般杂事料理了,然后再静心潜修。
“狐狸说有人传道,莫非又是唬我?”
林白骂了几句狐狸,自去玉湖。
两月余不见,妙妙三女似又长高了些。
这三女各有千秋,姜鱼最长,性情也最稳重踏实,不似其姐那般顽劣,有君子淳厚之风。
叶清梦还小些,眉宇间与叶若卿有几分相似,却又多几分轻灵乖巧。
妙妙跟她爹并无半分相似,不论模样还是性情。
“恭迎师父出关!”妙妙花活最多,也最会讲些有的没的。
“不用跪了。”林白托起她。
“闲着也是闲着。”妙妙回。
“……”林白瞪了她一眼,又问叶清梦和姜鱼的修行,提点几句之后,又看妙妙,问道:“你师娘寻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妙妙摇头,道:“她跟那位小曲前辈一块儿来的,还跟小鱼儿姐姐的姐姐聊了许久。”
她指向黑塔,道:“师父若是想知晓详情,不如上塔一问。”
说完这些话,她拉住叶清梦和姜鱼的手,道:“师父要上去谈大事,指不定要耽搁许久。咱们在下面守着,不能让闲人扰了师父清净。”
这丫头越长越大,也越发能耐了。不仅会察言观色,更能明察秋毫,乃至于为师分忧,而不稍露痕迹。
“不枉我疼了多年。”林白心里嘀咕,自上黑塔。
姜小白虽胡闹的很,但其实极其用功。自打筑基之后,便潜心修行,一路突飞猛进,甚少离开黑塔。
除却不时与林白胡天海地,修行之事是半点没放松。
来到顶层,便见她盘膝而坐,倒是一改往日宽大道袍,穿了件墨绿宫装。
她本就生的乖巧,又是细枝硕果,如今雪白半露,此刻更显得像是未开苞的花朵。只是双目有光,笑吟吟的不似好人。
以往被她拿捏之时,她便是这幅模样。
也不难猜,方才妙妙既然说裴大姐来跟姜丫头聊过,想必姜鱼拜师之事已定了下来。
林白一向心软,也最听裴大姐的话。是故只要裴大姐放话,林白是没半分法子的。
不过姜鱼这丫头也还行,林白自认谦谦君子,有个君子似的弟子也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