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甚要紧话,林白恭敬听着,杨恕和杨嗔也听的起劲儿。
扯了半天,终于扯完,林白正要告辞,被杨少安按了下来。
“沉玉仙子以前就住我家,如今在外,想必多有不便。你跟秀秀既然是相好儿,不如大家都回来住,也方便的很。”杨少安道。
一个个都想把狐狸逮到自己家。
林白也想,可狐狸从来不当人,还屡屡相欺。
“前辈嘱托,我必然带给沉玉仙子。”林白应下。
“你呀,应该多跟秀秀说说话。把秀秀说动了,事情就成了。”杨少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秀秀年纪不大,又少在外游历,还是个小孩子。说起来,哄女孩子你会不会……”
又听了半天的女人经,林白头疼的很,杨恕和杨嗔也头疼。
“林兄莫要在意,叔伯以前不这样,都是被顾家顾九重带坏了。”离了此间,杨恕便开口。
闹腾两天,也无所得。
林白寻思也该回信义坊了,离山前正好跟欢欢姐聊一聊。
“你们在这里等我,明日回家。”林白给三女下了令,自去寻杨欢。
酒过三巡,便滚到了屋里。
杨欢很有几分痴劲儿,她见林白用心伺候,又得了妙处,便痴缠不停。
林白有心问话,却不得自由。
待夜深人静,数番起伏,这才秉烛夜谈。
“我也不知别人如何想,我是酒后有所悟。”杨欢缠上来,眸中有情,柔柔软软的,语声更是带几分痴劲儿,“我与你说说我的丹论,你细细听好了。”
丹论事涉自身,乃是极隐秘之事,林白即便跟欢欢姐坦诚相见,可也不愿去听。
连忙止住,又是一番好哄。
“欢欢姐,你真好。”
待到天亮,林白见欢欢姐犹沉睡不醒,面上红晕亦还未退,便悄悄离开。
寻上妙妙三女,带着她仨去跟顾瑶告别。
妙妙抓着林白袖子,鼻子一直往上凑,也没吭声。
“你这几日奔波不停,可有所得?”顾瑶也好奇的很。
“大道何其艰难,我资质又差,人也蠢笨,两三日间又怎能有妙悟?”
林白摇头不停,感叹道:“有时候想想,这境界多高才算高啊!”
顾瑶愣住,不知怎么接话。
林白也不多言,挥袖卷起三女,径回信义坊。
回到洞府,把三女赶走,林白炼虎狼丸静心。
“炼丹制符都是他人所传,阵法之道也是顾家亲传。神通是得木妖前辈恩惠,地火剑意得自姜家,纯粹剑意得自陈天人。顾杨两家又传我哄骗女子之法……”
“诸多前辈友人提点。只是大道之行,岂能事事依靠他人?”
“丹论承前启后,我当自取。”
林白又开丹炉,再炼了两炉虎狼丸,这才静心闭目。
第223章 长河
静室无声。
林白盘膝而坐,闭上双目,来到石盘之上。
石盘上裂缝依旧,似奇异纹路。
外围的雾气上有月白之色,另有一丝细微的碧绿,其间星辰隐现。
“秀秀惦记我,顾大娘保护我。”
昔日修飞刀之法,心静便是首要。后又修如意静心诀,心静亦是重中之重。
如今虽时时靠炼虎狼丸静心,但其实已少有能扰乱心绪之事了。
又静坐半晌,心中愈发平静无波。
“丹论乃是承接前事,从自身经历,性情,本命中拟定,于未来之路无比重要。”
想了一会儿,心念一动,雾气翻涌。
没过多时,雾气汇集成一处院落。
黑云低垂,闷热无风。
林白站起身,推门入院,便见地上趴卧一人,有一少年正自蹲在地上,在那死者身上擦刀。
很快,少年倒持柴刀,入了屋内。床榻上一女半掩躯体,风骚尽显。
“原来叔叔喜欢这个道道……”女子趴伏在桌案上,正要发浪,就被少年从身后割了咽喉。
少年行事干脆,自始至终并未有半滴血溅到身上。
林白继续往前走,便见雾气散又重聚,乃是一处莽莽山林。
月明星稀,一中年男子披头散发,背靠巨树,面有悲戚,却不失豪迈。
“天地如逆旅,叹人生之短,无用终究无用……”此人抬臂伸手,似想追逐天上明月,然则伤势太重,竟不能成。
林白踏步往前,来到一处山洞。只见上方缺口有阳光泄下,一老修衣衫褴褛,遍布伤痕。
他面上紫色闪动,似无尽枷锁。一男一女两少年在不远处,谨慎防备,险死还生的惊骇之情未散。
很快,老修生命之火燃尽,那一缕紫色亦消散不见。
老修往前迈步,枯槁面庞上尽是血污。
“终归黄土一抔……”只见老修仰头伸臂,看着洞窟顶上落下的阳光,似要去追逐一般。
林白挥袖散去雾气,重又凝聚。
飞雪已住,晨光熹微,猎猎风声如刀,万物皆为鱼肉。
小小房舍外,有一女子按剑遥望天际。
林白推开房舍,屋内炭火如炼狱,焚灼着无尽的死气。
屋内床榻上有一老者,枯槁面上竟有红光。
一少年坐在床边,面容严肃;一少女坐在床边,双目茫然。
老者面有慈祥,让少年和少女上前把脉。
“这就是死脉。”
临终之言并未有甚出奇,甚至都未说明遗产归属。
过了良久,老者靠在枕上,目光越过少年和少女,呆呆瞧着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双目失了光亮,愈加浑浊,气息逐渐无声。方才的满面红光也消弭无形,又现死灰之色。
林白看了会儿那少女的样子,又看向窗外。
雾气散了又聚,来到一处山野。
尸横遍地,尽皆残尸。
一老者胡子散乱,口鼻中喷出血,只看着眼前少女,道:“丫头,你不愿弯腰,那就不弯。别学我,一弯下了腰,呵呵,这脊梁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场景再移,乃是一处海岛。
一人白发独臂,涕泪横流,面上有笑,“哈哈哈!林转轮!我已得上佳丹论!”
周边皆是死人,这老者看着眼前少年,兀自笑个不停。白发散乱,人已痴狂,本自大笑却又转为涕泪横流,他独臂握拳捶地,好似要将天地捶破一般,“怎就成了这样?怎就成了这样?”
待无尽威压降临,此人趴地上往殿外爬去,留下一道可怖血痕。
林白看了一会儿宋清模样,便又挥袖。
昏暗难当,乃是一处地窟。此间凌乱之极,一人趴伏在一洞穴口,往前伸手,似要紧握大道之机。
此人背后被长剑穿过,自口中吐出。然则人还未死,双目显琥珀之形,七窍中亦流出琥珀松脂,好似要将自身纳入琥珀之中,继而求命存活,向死而生。
林白朝不远处的朱见水一拜,又自迈步往前。
山间峡谷,劫云威压散去,一老者自拱石上落下。
一少女跪伏在地痛哭,一月白袍子的青年负手而立,颇为潇洒写意。
青年看向那老者,笑道:““浑身铜锈之人,亦能为他人而慷慨赴死?”
“抹除铜锈,洗尽铅华,亦有几分赤子之心。”老者回。
又过了良久,老者看向少女,轻声道:“为师此生,铜锈遮体,早已面目全非。欲借雷劫洗涤,却也晚了。此间种种皆是因我而起,人死则恩怨消。你当自强自爱,莫走了我的老路。”他语声温和,慈祥带笑。
场景破碎,又化为一处湖泊,上有小岛,聚集了许多人。
一十二二岁的少女跪在地上,有一青年吟念偈语,颇有高人模样。
过了一会儿,少女闭目盘膝,以求入道之机。
过了许久,少女睁开双眼,泪珠如线,“师父,我爹死了。”
风声吹皱湖水,映出星河之光。
一白发女子面有狠厉,半跪在地,彩鹿跪伏。
“我丹论早成,只待夺取机缘,吞丹入腹,怎能中道崩殂?”
白发魔女七窍中有血流出,好似疯魔之态。头发随风而动,面庞忽的衰老,又复年轻,变幻不停,终归又归于少女模样,只是白发依旧。星月之下,更增几分诡谲。
“天人化生,烧灯续昼!”彩鹿呦呦痛嚎,身上彩色逐渐消退,白发女子身上的气息猛然暴涨,继而归于那鹅卵青石之上。
天地再转,一处高树现身,垂挂无数星辉。
“趁我还未老去,你摸一摸我的脸,好能记住我的模样。”女子白发,哽咽出声。
海涛之声湮没女子身影,一老者茫然失语,“我以随波逐流,身动心静为丹论,然则违却丹论初心,欲要强改天命,该有此日。”
石盘恢复平静,雾气回归,星辰隐隐。
“回首过往,旧事一件件再现。所见所闻,一如昨日。”
林白盘膝坐下,伸出手掌,细观掌纹。
很快,雾气翻滚不休,再次奔涌而来,由一点而成线,缓缓聚集为一角,继而一石牌出现在手中,一如方才无数旧事而连成人生。
霎时间,石牌上好似现出深渊,一如那鹅卵青石,林白被纳入其中。
再睁开眼时,又见那长河。
往上遥望,不知起于何处;往下看去,亦不知奔向何地。
无数尘埃落下,有的细微如蝼蚁,有的却高大如山川。然则尽数落于长河之中,转瞬便湮没其间。
河中好似有往事牵连,林白欲要细看,一个浪头卷来,便深陷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