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陈景的苦恼,与大多农夫的苦恼相同。
转眼秋天即将过去,天气愈发寒冷,能种植的东西也越发稀少。
在没解决仙界大棚的相关技术难题之前,他只能闷头狂刷韭菜,以求尽力在冬天来临时,八窍尽数通神。
陈景目前的进度依旧是三丹田灵窍通神。
因为五脏窍算作一个整体,并非一个节点一个节点的点上去,要一次性点亮五个灵窍。
他还在沉淀。
沉淀。
在他忘我的沉淀时,府城连串传来惊天消息。
段家向应家讨要凶手与赔偿与道歉等若干条件均未谈妥,于是段家正式向应家宣战,以段争为首的玄印期修士带队,悍然袭击了应家六处宅邸,七座店铺。
应家同样派遣出族中玄印期修士反击。
多亏了府城够大。
居然够他们在里面打起来。
两方人马打得看似激烈,其实没有多大伤亡,显然他们依旧保持著克制。
对主战的段争来说,打是手段,而不是目的,自然不会打得多用心。
直到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
一场震撼整个安宁府的大战突然打响,法宝的流光贯穿天际,灵符释放的法术点亮半个夜空。
这一战打得惊人的迅速。
等众人赶到现场时,只剩下了一大片稀碎的废墟,里面两方全部人马的尸骸。
段德惊呆了。
好兄弟你这么牛的吗?被伏击,被暗算,还能换一个的啊?
应家家主,一众高层,也惊呆了。
剧本是这样写的吗?
说好的帮你除掉你家的人,结果你把咱家的人一块全除了?
你他妈来真的啊!
好好好。
本就是引而不发的火药桶,经过这一次误会,彻底燃起了不会熄灭的火焰。
真相很容易查清楚,但这个时候谁还在意所谓的真相,他们只知道,气氛已经酝酿到这了,刀剑出鞘指著人了……哪怕是误会,你敢把武器收回去吗?真当人家讲道理,不会顺势砍过来啊。
当豪族完全进入对外战争状态时,他们深藏已久的爪牙便再一次亮了出来,完全没有旁人预想的那样迟钝。
相反,一如既往的犀利,冷静,一切内部纷争霎时熄灭,族群利益至高无上。
应家,段家,在彼此仇恨达到巅峰的时候,却默契把枪口对准了一直拱火看戏的赖家。
赖家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个剧本著实出乎他们的预料。
在赖家的剧本里,应该是我帮谁谁赢,而不是我突然赢了,结果被针对。
面临生存之战,赖家修士底蕴尽出,尽展豪族风采。
在奋力抵抗过后,赖家主脉被灭,若干小支脉投降,偌大家业一朝烟消云散,为应家与段家瓜分殆尽。
吃完了赖家。
段家与应家再次剑拔弩张起来。
……
信息传递过程中往往会带有失真,反正陈景一开始听到的消息,是异变树人打来了,把府城灭了。
给他吓一跳。
紧接著。
陈景在综合了更多消息之后,确认并不是异变树人打来了。
而是豪族们终于按不住枪口走火了。
打完之后,毕竟还是要给公众一个交代的,所以,消息往外传,尽管大家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只能有一个说法,那就是异变树人打来了。
谁家被灭了,别问,问就是异变树人干的。
并且,异变树人确实打来了。
原本内城豪族还对附近一定区域有著控制力,这下彻底抛弃了内城之外的所有,异变树人三三两两的在更近的地点现身。
同时。
被暂时抛弃的外城家族,周边县城、乡镇保存下来的修行者势力,从内城逃出来的修行者势力。
各路人马鱼龙混杂,在府城之外开始走动,或是宣布联盟,或是宣布对某家进行进攻。
外城的太平,也结束了。
“我要去施粥,夏老师在家好好养伤,帮我照顾一下族人。”
在这个当口。
陈景找到花倾夏,说出这么一番话。
“你一个人,找死吗?”花倾夏不解道:“你不是自己说过,留在青牛山上,防守为主,震慑其他家族才是上策?”
陈景道:“外城区还有那么多灾民和凡俗,我不管他们,就没人管他们了。”
花倾夏面无表情:“你是赤子之心还是我是赤子之心?我都没有牺牲自己保护凡俗百姓的想法。”
“夏老师,你这觉悟不够高呀。”陈景笑道。
“……我明白了。”花倾夏忽然意识到什么,道:“你是想保护在青牛山上的族人,你以自己为饵,自己挡下那些觊觎陈家的人。”
“如果有人想对陈家动手,必然优先处理孤身在外的我,我以一敌众的战绩人尽皆知,若还有族人帮衬,对他们而言骨头太难啃了,单独啃我一个想必会轻松一些;
并且,他们不敢绕开我先找上青牛山,毕竟我还年轻,他们想长久发展,不敢留我跑掉,那样后患无穷。”
陈景点头肯定,看著花倾夏的眼睛,诚挚道:“不过,我提出独自下山,父亲不会同意,求夏老师帮我,帮我背书。”
“你……可是。”
“我的父亲,大哥,叔伯爷爷,都是生长在太平盛世的人,虽然也有斗法,甚至不乏见血,但他们并不是优秀的战士,他们老实本分,勤勤恳恳一辈子,不应该出现在不属于他们的战场上。”
“你也不是战士!”
“我算是,我可是要成为你小师弟的人,杀一群没有跟脚传承的修士,与杀鸡没什么两样。”
“你只学了区区两招法术,算什么有跟脚的!”花倾夏杏目圆睁,生气道:“陈景,再拖一会,等冬天过去,我的伤势就会好转,恢复些许实力,到那时……”
“师姐。”
陈景打断了她的话,认真道:“等到那时,陈家已经七零八落,不成样子了。
或许这样,于我而言更安全,于大局而言,更有胜算。
但是。
修行若只为自己逍遥自在……我做不到。
这应该,就是我的道。”
第43章 下山
米粒,今年三十有五,是安宁府,渠县知名孝子。
其孝有三。
少时。
因为家境贫寒,塌无帷幕,每至夏日,蚊多攒肤。
为了使父母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不被蚊虫叮咬,米粒便在夜晚坐在父母床前,任由蚊虫叮咬而不驱赶,担心蚊子没吃饱,离开自己去叮咬父母。
这是一孝,恣蚊饱血。
青年时,米粒之父重病不起,医生告知他,想要知道病情严不严重,尝一下粪便的味道就可以了,于是米粒就去尝父亲的粪便。
这是二孝,尝粪心忧。
而今,米粒已经娶妻成家,儿子三岁,因为遭灾导致生活窘迫,母亲又常常节省口粮给三岁儿子吃。
米粒便与妻子商量,儿子死了可以再有,老母亲没了可不能复活,于是决定埋掉儿子,节省粮食供养母亲。
此为三孝,为母埋儿。
这个时代没有王法,只有宗族家规,所以忠孝二字,孝在首位。
米粒如此巨孝,尽管身为一介凡俗,却也名传百里,属于安宁府周边一带活著的道德标杆,模范巨星。
其为母埋儿最后也没能救下母亲,蚀灵雨的灾害还好,紧接著的树人异变根本不是人能抗住的。
如今的米粒,已然沦为了灾民。
但是,他不是一般的灾民。
他现在还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团队领袖。
“今日入我槐荫会,便是我米粒的家人,我米粒,绝不亏待每一个家人。”这个三十五岁的汉子,身形消瘦,但眼神十分明亮。
他的语气既不激昂,也不狂热,每个人都能从其中读取到一种名为“真诚”的东西。
有种令人信服的独特魔力。
“我们都失去了原本的家,但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是全新的家族,我们都是互相帮助的家人,都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众人围成一圈,安安静静的听著米粒用大白话演讲。
演讲过后。
是入会成员演讲,述说自己的苦难,诉说在会中的幸福。
随即是仪式。
在米粒的主持下,为每一个进入槐荫会的新人都举行了入会仪式,大家都会开心的围在新人旁边,充满热情。
这个奇怪的“家族”,就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壮大。
陈景或许是第一个接触到他们的“上位者”。
成功说服了花倾夏,并在花倾夏的帮助下说服了族中长辈,他便顺利一个人下山,大摇大摆的往府城方向去。
到了城外。
准备先找凡俗陈家人打探消息。
可能是穿的过于朴素,也可能是种地风吹日晒导致皮肤有些粗糙。
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修行有成,却并不像想像中那样脱胎换骨化身鲜肉小白脸,总而言之,此时往人群里一站,说句纯路人没人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