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扣住地面，艰难地蠕动身躯，像一条顽强挣扎的毛毛虫，一点一点地朝那张桌子爬去。
他不知道那张桌子象征着什么。
他不知道那张桌子究竟象征着什么，但内心的直觉如雷鸣般回响——那里，有他解开困局的唯一希望。
他爬了很久很久，像是过去了几个时辰，又像是过了很多年。
终于，他挪到了桌子边缘。
他抬起那颤抖不止的手，一把将矮桌上的纸笔抓了下来。
第757章 生命无多
顾旭艰难地提起笔，手指因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握稳。
这支笔没有沾过墨水，却奇异地在纸上留下了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左边是“大荒”，右边是“玄丹天尊”。
字迹虽然歪斜丑陋，但每一笔每一画都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与复杂的因果。顾旭只是看了一眼，便觉识海翻涌，如同被无数杂乱的信息冲击，几乎难以承受。
顾旭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拿起那张纸，“嚓”地一下，将其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下一瞬，他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一阵恍惚，无数幻象在视线中闪现，伴随着耳边刺耳的嗡鸣。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世界如同破碎镜面般寸寸崩裂。
他虚弱不堪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在“五色天”似乎经历了漫长岁月，但现实中却只过去了短短一瞬。
此刻的他，真元与神识的力量早已耗尽，整个人如同一根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悬浮于空中。
他的身躯如断线的风筝般疾速坠落。
这一幕落入洛京所有民众的眼中，他们震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一向被他们视为无敌象征的大夏皇帝，竟在强敌的恐怖攻势下从高空坠落。那虚弱无力的身影如坠入凡尘的神祇，令所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群中传来一片惊呼，甚至有人已跪地失声祈祷，只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赵嫣见此情形，心头猛然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陛下！”她失声喊道，声音中满是惊慌与焦急。
话音未落，她已毫不犹豫地身形一闪，如一道流光飞掠而出，冲向空中，试图接住坠落的顾旭。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那是一位气质雍容而贵气的女子，身着黑衣，长发随风飞舞，金色的瞳孔犹如两簇冷冽的火焰，炽烈而夺目。
她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顾旭身旁，将他稳稳地抱入怀中。
正是夜皇。
赵嫣急忙止住身形，险些与夜皇撞了个满怀。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夜皇那双金色的眸子——那双一向冷静高傲、俯视众生的眼眸，此刻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惶恐不安。
赵嫣记得，顾旭曾对她提起过，龙族的夜皇曾与他达成一笔交易，赠予他一些“九转淬骨丹”，条件是希望能与他诞下子嗣，以延续龙族血脉。
可现在看来，夜皇与顾旭之间，似乎并不仅仅是交易关系——她……似乎对他动了真情？
不过，赵嫣此刻顾不上细想这些问题。
她低下头，目光紧紧锁定在夜皇怀中顾旭的身躯上，满脑子都是对自己丈夫身体状况的担忧。
她清晰地感受到，顾旭身上那曾属于第八境真君强者的威压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他，宛如一盏濒临熄灭的孤灯，真元全部耗尽，灵魂的气息也微弱得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所剩无几的力量，竟然还在一点点地流逝。
“你……你真是……”
赵嫣语气颤抖，满心想狠狠痛骂这个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愚蠢混蛋，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哽住了。
当初，她之所以欣赏这个人，不正是因为他不顾丢失官位甚至性命的风险，毅然挺身而出，为桐君县那些遭受官府和鬼怪迫害的百姓讨回公道吗？
“你看！”
顾旭那虚弱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对自己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全然不以为意。
他艰难地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天空。
赵嫣、夜皇，以及周围的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玄丹天尊所化的黑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那股森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逐渐消散。深邃而澄澈的天穹再次显现在众人眼前。
那座布满诡异花纹的巨大丹炉猛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裂响，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仅片刻之后，它轰然崩塌，碎片化作无数璀璨的光点，如流星雨般洒满天际，最终在空中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天穹中那一道道被玄丹天尊撕裂的巨大裂缝，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似乎，刚才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恐怖景象，竟在顷刻间被扭转，仿佛一场令人绝望的噩梦突然结束。
“我刚刚去了一趟‘无色天’，”顾旭用微弱的声音解释道，“在那里，我动用了‘因果’权柄，彻底斩断了大荒世界与玄丹天尊之间的联系。我已经将他驱逐出大荒世界。从今以后，‘大荒世界’这个概念将从玄丹天尊的脑海中彻底抹去，他再也无法在茫茫虚空中找到大荒世界的踪迹。”
围在他身边的所有真君强者，在听到这番话时，无不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们虽然不知道“无色天”是什么。
虽然他们并不了解“无色天”究竟是什么，但刚才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深刻意识到，玄丹天尊是货真价实的第九境强者——一个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存在。他们所有的力量汇聚在一起，连伤及玄丹天尊分毫都无法做到。
然而，这位皇帝陛下竟凭借一己之力，动用因果之力，将玄丹天尊彻底逐出大荒！
“换作太上昊天亲临此地，面对玄丹天尊，恐怕也未必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吧！”夜皇低头看着怀中虚弱至极的青年，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难以平息。
“但太上昊天无论如何，也绝不可能像他这样，为了大荒，为了身边的人，毫不犹豫地拿自己的性命去对抗强敌。”
洛川也急速冲上前来，望着顾旭那虚弱不堪的模样，眼中瞬间涌起泪水。
他脚下一软，在空中跪倒，重重磕下头，声音中满是哽咽与痛楚：“帝君，是老臣无能，才逼得您亲自以命相搏！”
这时，顾旭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突然一滞，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迹从嘴角蜿蜒而下，染在他本就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尤为刺目。
他的呼吸也变得极为微弱，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断绝。
“顾郎！”赵嫣再次惊呼，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中充满恐惧，“撑住！我来帮你！”
她迅速调动体内的真元，如同以往“双修”时那般，将二人属性相近、同出一源的真元灌入顾旭的体内，试图为他维持生命。
然而，当她的神识刚一进入顾旭的体内，眼前所见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心如死灰。
他的重塑后的真君之躯，本应坚不可摧，然而此刻却满目疮痍：经脉寸寸断裂，五脏六腑遭受重创，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若非他凭借顽强的意志，用最后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勉力维持身体机能的运转，他的生机恐怕早已彻底断绝。
第758章 夜皇：你不要死
“快！快救陛下！”赵嫣用颤抖的声音喊道，脸上写满了急切与不安。
夜皇闻声而动，立刻抱起顾旭，化作一道流光直奔畅春园而去。
在飞行途中，顾旭嘴角溢出鲜血，体内传来阵阵骨裂的“咔嚓”声，脸颊上也浮现出几道黑色细线，如同瓷器上的裂痕，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支离破碎。
“你……”夜皇看着顾旭的生命一点点流逝，心中仿佛被无数利刃割裂般疼痛，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
“这……这是来自‘无色天’和因果大道的反噬力量，”顾旭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声音平静却透着疲惫，“我，一个弱小的第八境修士，要去对抗一位货真价实的第九境强者，不付出一点代价怎行呢？”
话音刚落，顾旭的身体猛然一震，一股更为强烈的反噬力量在体内涌现。
黑色细线迅速从他的面庞快速蔓延至脖颈和双臂。
伴随着一声闷哼，更多鲜血自他嘴角涌出，迅速染红了衣襟，甚至滴落在夜皇的衣袖上。
“顾旭，你撑住，千万不要死……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一定有办法的！”
夜皇的声音中难掩哽咽，却未察觉泪水早已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
所有洛京的民众仰望着空中那一抹疾速远去的流光，神情呆滞，许久未能回过神来。
原本，他们在看到诡异黑烟溃散、苍穹裂缝愈合时，一度又惊又喜，心中满是振奋与骄傲。许多人都认为，当今陛下果然是无敌的存在，这般恐怖的外敌最终也败在了陛下手中。
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开始高喊：“大夏万岁！陛下万岁！”
但是，顾旭从高处坠落的身影，以及天空中众多强者的反应，却让他们意识到，皇帝虽击败强敌，却也并非毫发无损。他所付出的代价，远超常人所能想象——他受了致命的伤。
第八境强者的身躯，经过重塑，早已是铜筋铁骨，拥有极为强大的自愈能力。
能让一个第八境强者伤成这样，并且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显然伤到他的那股力量非同小可。
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外力或术法，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之力。
很可能，这股力量直接触及了天地道则——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大道本身已经无法容纳他，试图将他从宇宙中彻底抹除。
“陛下竟拼到这种地步……”
不远处，先前一直专注于维持“周天星斗大阵”的赵长缨低声喃喃，目光复杂，既有钦佩与震撼，又夹杂着一丝深深的惭愧。
他深深懊恼，恨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无法在更高层次的交锋中发挥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孤身抗敌。
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担忧——担忧自己的女儿。
如果那个她爱得深切、视为一生依靠的丈夫真的逝世了，她又会作何反应？她会崩溃吗？还是会从此一蹶不振？
“帝君是真英雄啊……”
一旁的“北斗真君”闾丘良低声叹道，心中五味杂陈。
过去在灵霄界时，他和他的家人曾饱受压迫和欺凌。
因此他一直将宣扬“让世间人人如龙”理念的紫微大帝视为精神支柱，曾无数次幻想：如果当年赢得天宫之争、掌握灵霄界最高权柄的人的是紫微大帝，会不会让灵霄界变得更好？
这样的念头，在他追随帝君来到大荒世界后，得到了印证。
大荒的修行体系远不如灵霄界那般完备，许多道法粗糙原始，甚至还存在着明显的缺陷。
然而，当他深入了解大荒的过去——那段鬼怪横行、民不聊生的黑暗年代，以及帝君如何击败天行帝、推翻旧王朝，最终开创如今的和平盛世时，他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而今天，在这场惊天动地的交锋中，帝君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直面强敌，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护大荒苍生，更加让闾丘良内心震撼。
“帝君，您一定要活下来啊，”他在心中默默祈愿，“若是您离去了，这世间……还会有谁像您这样，始终将普通百姓放在心上，又能为天下苍生无惧牺牲、力挽狂澜？”
洛京内外，有不少平民更是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陛下千万不能出事啊……”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农哽咽着跪伏在地，满脸泪痕，双手颤抖地合十，不停低声呢喃：“若是没有陛下，在这漫漫长夜里，大荒早就成了妖魔鬼怪的猎场！天佑陛下！天佑我大夏啊！”
不远处，一名手持拐杖的老妇人也颤巍巍地跪下，浑浊的眼睛望向苍穹，声音哽咽：“陛下是个好人啊！若不是陛下，老身家的粮食早就被大齐那帮贪官污吏抢光了，老身也早就饿死了……求天开眼，保佑陛下啊！”
一个年轻的、身穿红色“朱雀服”的驱魔司修士站在街头，紧握双拳。
他回想起大齐时期的日子，自己不得不依靠阴煞之气修炼，时刻面临着走火入魔的风险，还需要兢兢业业地完成杀鬼任务，才能勉强获取丹药维持修行。
而当今陛下登基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借助灵气转换大阵的普及，以及从“清都幻境”中获得的新功法，他的修为迅速突破瓶颈，从第二境一路提升到了第三境，修行之路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