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牧羊人之间,也是你争我抢,有着各自的利益。
但无人过问,这群羊的想法。
李清霖下意识的按向腰间白首刀。
“李兄!多谢昨日的提点,要不是你,我也脱了这身衣裳滚回去了!”
老白此刻满脸的感恩涕德,立刻跪倒在地,不顾李清霖劝阻,砰砰砰的来了几个响头。
“李兄,我以后就是你的狗了!跟着伱混,你指哪,我打哪!”
老白嘴里这么说着,但心底却心知肚明。
这位李掌旗修为不弱,为人谨小慎微不惹麻烦不说,还格外仗义,发现不对劲还愿意提点自己。
以后那需要他打生打死的?
这样的上司,哪里去找!
李清霖深知老白脾性,哪里不知道他的念头,但只是失笑一声,就将其拉起,
“当狗这种话勿要再说。大家都是同袍,日后好生照应即是。”
“李兄,昨日……对不住了!”
金千岱走到李清霖面前,一脸的郁郁之色,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这位置坐得久了,就安逸懈怠,倒是让李兄看笑话了。昨天的事,老金我给你赔个不是,走,我请客!”
李清霖面色不变,挥了挥手:“无事无事……”
……
家门在望。
李清霖身上带着些酒意,此刻气血一冲,衣袖猎猎,顿时便将酒意驱散。
两匹略有些消瘦,但精气犹存的赤马,被拴在院子一侧。
李清霖见此,目光一动,走进家中,便见正屋里,李贤氏正满脸笑意,正招呼着几个人。
“霖哥儿回来了?快快快,来见过你谭叔!”
李清霖走进正屋,便见屋里除了李贤氏外,还有一对夫妇、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
谭木匠须发微白,双手骨节粗大,眼底爬满血丝,似乎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安稳。
而没等李清霖开口,谭木匠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拉过青年,压着他的脖子,对李清霖连连说道,
“清霖啊,多谢你救了犬子一命!快,给你霖哥儿磕头拜谢!”
李清霖摇了摇头,双手使劲,拦住谭木匠,道,
“谭叔何至于此?当日您借我三两束脩,我才得以习武,此等恩情重于泰山,图兄之事,只是我随手为之,不值一提。”
谭图毕竟是紧皮膜的武者,虽然昨日吃了刑罚,但连夜便被释放,疗治过后,并无大碍。
谭图拱手抱拳,
“霖哥儿仗义!昨日我醒来,喝了浓粥、敷了金疮药,实不相瞒,在下还落了几滴猫尿!落寞方见真情,此等恩情,我谭某记下了!”
话语铿锵有力,更带着矢志般的笃定。
李清霖眉头一挑,突然理解了那位章洲校领,如此看着谭图的原因了。
谭氏见到李清霖,下意识也站了起来,回想起当日在棚户区,丢弃李清霖用过的碗筷,怠慢他的事,颇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如同用泥浆子糊上去的。
谭木匠和李贤氏又拉了会家常,谈及李父。
两人不由眼角泛红。
之后,李贤氏想留谭木匠一家吃个便饭,却被谭木匠婉拒并未久留。
然后谭木匠带着一家人告辞。
走出李家,谭木匠走到院子一旁,解开拴马绳。
啪嗒!
突然,他狠狠扇了谭氏一巴掌。
谭氏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刻红肿淤青起来。
谭氏捂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
她看着面前发怒冲冠的谭木匠,吓得身子都在颤抖。
“爹!”
谭图也愣了,立刻拉住谭木匠还想用缰绳抽谭氏的手。
“你这憨傻小剌骨儿!”
谭木匠压低了声音,大骂道,
“妇人短视,居然将这等人物朝门外赶!那天的事,我越想越气,如鲠在喉!
你可知清霖送的那株异草,有多珍贵!九枝乌精草啊!抵得上图儿数年的俸禄!”
谭氏逐渐反应过来,哽咽着说道,
“可是,可是那李清霖,看样子,不是并没埋怨吗?还救了图儿。”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谭氏另一半脸上。
谭木匠眼睛瞪得如虎目,
“你懂甚!清霖救图儿,是出于旧情,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但本来,我两家既有旧情,又有新恩,叔侄情深,他日说不得可以做世家之好,两家结亲!”
“现在呢?只能止步于叔侄情深了!你这败家娘们!”
谭氏闻言,还有些委屈,道,
“就算这李清霖成了提刑,还是什么道馆的亲传弟子,我家图儿被章大人看重,他日也不比他弱!”
“娘!”
突然,谭图目光一凛,打断了谭氏的话,
“此事日后万不可再说!我在章大人手下办事,不得有半点差错!李清霖这样的人物,就算不能交好,也不能得罪!”
谭氏闻言,愣愣的看着这对父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莫非,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
此后多日,李清霖的日子陡然变得平静起来。
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便是练武、点卯(偶尔喝花酒)、去道馆,再震慑一下李清清。
短短十多日过去,李清霖只觉自己炼髓进度已经过半,双足至小腿的骨髓,基本已经炼化完毕,剔除了一些陈旧的劣髓。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李清霖现在的鲜血,除了沉重如汞外,还带上了淡淡的宝意,似乎有清香传出。
当然代价也是极大的,除了五老清心斋例行提供的一些药膳之外,碧玉元蟾吞食王鲔反哺的宝血更是消耗殆尽。
李清霖习惯性的只余一滴宝血于心囊之中,当做应急所用。
倒是染布行那边,出了点差错,成品好了,但销路迟迟不曾打通,上至高野,下至苟嫂嫂这些染布女工,都愁容满面的。
李贤氏每日也是茶不思饭不香,却只在李清霖背后叹气。
“不如这样,下个月就是秋闱了,按照惯例,参加下治试的考生,都必须穿着统一的襕衫,白底圆领黑系带,我去给汪师商量一二,是否可以考量采用我家的布料。”
李清镜在院中踱步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
李清霖闻言,却未答应,皱眉道,
“这等事就去劳烦汪师,是否大材小用,浪费了人情?”
李清镜闻言,却不以为意,
“大哥却是想差了。人情人情,就是要有所亏欠,两人之间的情分才会更近!若是我家的布料,物美价廉,我主动荐举,反而会在汪师面前留下印象!”
李清霖闻言,思索一下,赞叹道,
“吾弟所言极是,兄不及也。”
这就是李清霖不惜欠下人情也要让李清镜求学致仕的缘故了。
朝中有人好办事,李清镜还不是生员秀才呢,就已经学会长袖善舞了,日后成了官,有时候发挥的效果,还比一介武夫更大!
李清镜嘿嘿一笑,右手锤于左手手心,道,
“对,就这么办!只是贸然开口有失礼仪,汪师喜欢绝句,我可写一首绝句相赠!”
李清镜立刻走进屋中,摊开文房四宝,取来皮纸,食指压砚,直磨松烟墨。
李清镜提笔沾墨,但临到皮纸,却迟迟不曾下笔,反而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太阳穴有股刺痛。
李清霖看出了李清镜的异样,道,
“怎么了?”
良久后,李清镜放下毛笔,苦笑道,
“也不知最近怎么回事,夜晚入睡总是做噩梦,辗转反侧,醒来又忘记了梦中内容,搞得我头重脚轻,一用脑子,就抽抽的痛!”
噩梦?
李清霖闻言,眉头一皱,暗中施展无目见,却见李清镜的气血之火不急不缓的燃烧着,并无异样,也无邪祟气息。
“去德济堂看下郎中吧,开副宁神镇定的药。”
李清霖开口道。
李清镜有些不甘心,又调整了下状态。
正焦急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清脆的喜鹊声。
尖锐明亮,如同一串银铃,直直落入人的心底,有种通彻感。
李清镜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才思敏捷,胸中积郁着一口豪气,不吐不快!
他快步来到桌前,提笔,刮墨,笔走如龙,一气呵成,
“火龟已食幽贞墨,乾鹊犹将吉语传。高处营巢君自好,张罗门外尔徒喧。”
李清霖见此,心中隐隐有所触动,下意识说道,
“好诗好诗!”
李清镜看了李清霖一眼,问道,
“那好在何处?”
李清霖沉默了。
“汪师便是这乾鹊啊,高处营巢,任由门外喧嚣……”李清镜开口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