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胆敢拒绝点星真人的理由,是因为自己身上有着混元宝华盖的符箓护身,有自信能在洞天真人手下支撑片刻,实在不成,还浑天仪符箓可以折返玄黄。
但点星真人令他直面生死的一瞬,令他发觉,或许炼就金丹以来,一路的顺风顺水,或许是修为飞涨不止、道术精进勇猛的膨胀,令他太过自负了。
许庄不禁自语道:“这就是洞天真人的神通……”
“不过尔尔。”一道清冷声线忽然传来,将许庄一噎,洞天真人的神通,已是任何元婴修士都无法想象的强大,如此才‘不过尔尔’,什么样才称得上厉害?
许庄心中一动,抬目望去,才见一名白衣似雪的俊美男子从击溃点星真人的明光之中行了出来,淡淡道:“洞天真人看来也不如何高明。”
许庄恍然抬手行了一礼,问道:“不知是哪位祖师驾临,弟子失礼了。”
“祖师?”俊美男子挑了挑眉,露出些许微笑,言道:“本座明镜,不是寻常班辈,唤我师叔也可,唤我真人也可吧。”
许庄微微一讶,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应道:“是,弟子见过明镜师叔。”
明镜真人微微颔首以应,许庄又思量一息,问道:“敢问师叔,点星真人可是……?”
“那老道被我打碎了法身,料想元气受损不小。”明镜真人应了一声,目光在空中不知何处一扫,若有所指道:“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位不长眼的,想也吃个教训。”
许庄闻言一肃,抬目望去,果见闻声一名身着朴素道袍的中年道人现出身来,面上神色不明,揖手行了一礼,言道:“在下正权,敢问明镜道友从何而来?”
明镜真人应道:“本座来自玄黄界太素正宗。”
“玄黄界,太素正宗。”正权道人默念了一句,又问道:“贵宗为何谋求本界洞天?”
“谋求你界洞天?”明镜真人淡淡道:“只是本宗下院之举而已。”
正权道人闻声默然一瞬,明镜真人又道:“道友可还有话要讲?若要动手,尽可划下道来。”
正权道人叹道:“在下本也无阻贵宗……真形观代天恒宗之意,只是天恒宗毕竟是地仙祖师道统,天恒洞天亦是地仙祖师所留,真形观若愿供奉地仙祖师入殿,在下并无意见。”
“哼……”明镜真人轻轻一嗤,问道:“你现在即可燃香去信,若那地仙祖师还有回应的话,问问他。”
“要我太素正宗供奉他,他敢入我太素正宗祖师大殿么?”
“什么?”正权道人终于变了面色,沉声应道:“道友说话是否太过狂妄了。”
明镜真人面上现出不屑之色,还要再言,忽然一停,皱眉沉思了一瞬,直接侧首唤过许庄道:“师侄,真形观之事是由你一己主持,此事你与他说。”
许庄怔了一怔,见正权道人目光扫来,许庄沉思几息,应道:“我真形观是太素正宗下院,没有供奉其他祖师的道理,但也敬佩地仙祖师于此界的教化、传道之德,可以在山门之外为地仙祖师立像,使地仙祖师在此域香火不绝。”
正权道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只是又见明镜真人负着双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终究还是忌惮他的神通,喟然叹了一声,言道:“既如此,本座对真形观代天恒之位没有意见。”
言罢摇了摇头,朝明镜真人拱了拱手,言道:“此间事了,在下改日再来拜会道友。”
话音落下之时,已然没了踪迹。
明镜真人望着正权道人离去方向,忽然言道:“可惜,这正权道人竟然能够渡过火灾,本座还挺想与他交手的。”
“哦?”许庄闻言一讶,在此界道书记载之中,洞天真人也与元神真人一般,有三灾临头,但似乎有史以来,还从未有真正度过一次灾劫的洞天真人存在,许庄本以为是洞天之法的缺陷。
如今明镜真人却说那正权道人已经渡过了火灾,看来洞天大道纵有缺陷,也不是完全绝路。
许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与明镜真人道:“此番还要多谢师叔援手。”
“无妨。”明镜真人微微颔首,应道:“照理还有一人,不过并未到来,想来此间已经事了,本座便不等你了。”
显然明镜真人也未将正权道人的拜会之语放在心中,言罢便将衣摆一甩,倏然没了踪影。
至此三名真人倏然出现,又倏然离去,洞天之中,又仅余许庄与地面之上东倒西歪的天恒宗一众。
许庄将目光重新往下一落,此番再无玄火真雷威慑,王兴嗣面上却现出更加晦暗的绝望之色,抑止不住一咳,又是一蓬血珠落洒下来。
这一口精血喷出之后,王兴嗣反而精神一振,半直起了身来,苦笑言道:“不知道友待如何处置本宗。”
许庄将目一扫,被明镜真人与点星真人交手的一下余波波及,天恒宗一众已经没了再战之力,不过即使没有此节,破了洞天大阵之势,他杀这些人也如宰鸡屠狗,只是他却没有这种兴致。
许庄将袖一甩,淡淡言道:“让出洞天,退离本域,无论退往何处州府郡城,本宗不与追绝。”
“好。”王兴嗣精神越加振作,似有些回光返照之兆,竟还道了一声:“谢道友不杀之恩,不过往后天恒宗若侥幸有后辈炼成元婴三重,定会再向道友讨教。”
许庄闻言只是一笑,王兴嗣也知晓自己‘放言’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念想,自嘲笑了一笑,起了身来,与两名状态尚可的元婴师弟,又去唤醒那地上昏厥的金丹法师。
唤了半天,竟还有半数不醒,王兴嗣忽然想起什么,面色忽然又灰暗了几分,抬首问道:“道友,本宗许多门人都是本域出生,若不欲随本宗背井离乡,不知道友如何处置。”
王兴嗣此问一出,地上竟然有十几人支起了耳朵,许庄看在眼里,只是摇了摇头,言道:“本宗可以接纳学道未久的练气门人,除此之外,其余人去散自由,只要不犯本宗规矩,也可在本域觅地修行。”
言罢许庄也不再去看天恒一众,落下一句:“一日之内,将所有门人收束完毕,十日之内,离开本域。”便将袖一甩,往洞天深处遁去。
第139章 玄黄秘辛 天瀑之谜
有了龙相宗、神流宗大战,以及真形观击败天恒宗的好戏在前,此届天瀑法会之后的十几场争斗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在场各个宗派之主,除了真个处在了宗派乃至道统生死关头的,无不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知道,真形观与天恒宗之争的后续,会往何处发展。
结果此届天瀑法会,竟然史无前例的只办了一十二日,便再无宗派起争,宣告正式结束。
各方人马还未散去,便自各显神通四处打探,结果或早或晚,至多也不过几天时日,许庄只身踏破天恒宗山门,一举将天恒宗击溃,彻底夺过天恒域执掌的消息,便已人尽皆知。
天瀑斋醮法会,自从衍生出了排定宗派座次的仙宗大会之后,已经举办了有三十余届,直至如今,才首次真正有宗派能够登台进位,跻身五域大宗座次之中。
最为关键的是,对于此事其余四宗似乎并未表露出什么反对之意,甚至龙相宗,西嶷宗都先后奉上贺礼,恭贺真形观进位五宗。
这是否代表着,小宗小派,想要登台进位,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困难重重?
当然,哪怕培养出一名元婴尊者,对于许多宗派来说已是艰难之事,但这并不妨碍各生出遐想,只要好好发展宗门,培养弟子,说不得便诞生出道妙这般的天纵之才,说不得便遇上了一线进位之机呢?
不过这般美好遐想,很快便为一条消息大灭大半,随着天瀑法会结束,神流宗为龙相宗辣手夷灭,道统断绝,门人风流云散,无疑告知所有人,挑衅五宗威严从来不是儿戏。
倒是天恒宗在王兴嗣带领之下,退离天恒域后,占据了神流宗覆灭留下来的其中两州之地,引起不少瞩目,便有好大言者道:
五宗毕竟同源异流,为天瀑法会规矩之故,或许不会阻拦真形观取而代之,但也不会任由天恒宗就此断绝道统。
说不得,真形观虽占据了天恒大域,却没有成道洞天之法,百年千年之后,天恒宗反会卷土重来,重回五域大宗之列。
不过任是外界如何谣议纷纷,真形观已在孟浮生与张道人的主持之下,将本宗迁往了天恒域中。
天恒域之广,远在云澜州十倍以上,物产之丰,生人之多更加不必相比,虽然真形观已在云澜州扎根数百年头,但在天瀑界的历史之中,宗门迁移是十分自然而然之事,即使天恒宗败走之后,也仍有小半门人随之退往了州地之中。
当然云澜州也非就此荒废了,真形观仍留下了不少较有故土情感的门人稍作打理,还有龙相宗襄助调理天象之事,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演变成真形观的一处别院,亦或为其他宗派所接手也未可知。
天恒域。
照理如今真形观可将域名更为真形域,不过许庄并没有特意推行此令。
真形观是堂堂正正击败了天恒宗,获得此域执掌之权,也不惧什么所谓名统,若是真形观日后能够治理的好,更名只是自然而然之事。
倒是天恒宗原本的山门,已被完全推倒,以太素正宗的礼制重建,代表着这天恒宗占据万年之久,五大天瀑福泽之下的仙山福地,正式归真形观所有。
此时天恒宗原本的一座殿堂之中,孟浮生与张道人正在核对宗门搬迁事务与天恒宗资财的清点。
许庄虽然允许天恒宗退走,但个人财物也便罢了,天恒宗万年以来的资财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带走,全部收归真形观所有,由孟浮生和张道人负责,底下门人仔细清点。
此时张道人正捧着一本厚厚册子,瞧去恰好快要翻到尾页了,嘴中念道:“除此三味凝丹大药之外,天净真砂、五行真砂、阴阳真砂……也皆已登册记数。”
“此外上品五行宝材已经另外登记,数量不等,以土行宝材最多,水行宝材最少,但品质最佳,等候师叔过目。”
言罢朝一旁一直双目微阖,似乎神游的许庄一礼,另外递上了一张小单。
许庄将眼一睁,道了一声:“师侄有心了。”将单接过扫了一眼,便点了其中几项,言道:“将此些与我送来便可,其余仍充入宗门宝库吧。”
张道人接过小单一看,虽是土行宝材最多,许庄反而只点了其中一种增长土行法力的灵壤,倒是水行宝材点了‘壬水之精’、‘星光神水’两种。
其实并不奇怪,许庄所点之物,皆是有益于《五行元合诀》修行,或者可以做为五行元极神光外炼之用的宝材,即使在物产丰富的玄黄界中也是上品宝物,天恒宗的宝库之中也没有太多存余。
张道人见状只是将单收起言道:“是,师叔,小侄稍后便令人将此些宝材取出。”
许庄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孟浮生言道:“启禀师叔,天恒宗藏书已经清点完毕,共有道书六百一十卷,其中道法八十一种,不过只有天恒本宗几门道法可堪入目……”
汇报完各类藏书充入藏书阁的详情之后,孟浮生摇了摇头,言道:“其中却无一本明确记载洞天之法。”
许庄闻言也不意外,在孟浮生与张道人清点之前,他早已在天恒宗洞天走过一遭,连天恒宗洞天里与真传道书一并秘藏的十几册道书之中,都没有明确记载洞天之法,其余藏书更不必说。
看来此种成道之法,本应当是口口相传,当初若将江城子真灵留了下来,倒或许能有所获。
不过许庄也并没有太过在意,因为杨壁及曾答应了赠予他洞天之法,并且已随真形观进位五宗的贺礼一并送到了他的手中,只是为防万一,才在天恒宗道书之中再寻一番。
听两人汇报了自己着重交代的两件事后,许庄又听了一阵,自觉余下如兴建宫观楼阁,安置门人弟子,乃至在天恒域广招门人之事无需自己操心,便自点了点了头,准备先行离去。
不过才将起了身来,忽然闻得外间脚步之声飞快,随后传来颇为熟悉的声线,传道:“弟子温宁,求见师叔祖。”
温宁是如今真形观颇为稀少的中品金丹修士之一,还是曾全风的大弟子,许庄自然并不陌生,想了一想,坐下身来唤道:“进来罢。”
听得许庄通传,温宁便即入了大殿之中,恭恭敬敬朝许庄行了一礼,又分别见过孟浮生与张道人,这才禀报道:“师叔祖,外间有一名……陌生道人指名道姓求见师叔祖。”
“嗯?”孟浮生眉头微微一皱,问道:“外人如何入得洞天,怎么没有通报?”说到一半,面上微微变了一变,朝许庄望了一眼,问道:“师叔,莫非是?”
许庄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微微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能够悄无声息入得洞天之中,除三宗洞天真人之外,还能有谁?
不过如今天恒洞天已归真形观所有,他人再擅闯进来,未免有些不把太素正宗放在眼里了。
许庄双眼眯了一眯,闪过一丝凌厉之色,问道:“那道人是何模样?是简单道袍,面容朴素,还是点星道袍,枯枝鹤发?”
不过温宁闻言倒是怔了一怔,应道:“皆不是,是一名乞儿的老道。”
“哦?莫非是缺德道人?”这答案倒是出乎了许庄的意料,念头转了一转,言道:“既如此,你且将他请了进来……记住,不能失了礼数。”
温宁应声而去,许庄又与孟浮生和张道人道:“二位师侄,来者身份尊贵,不宜以偏殿接待,你们先到偏殿理事吧。”
孟浮生和张道人听许庄此言,不敢怠慢,齐齐拱手道了声是,便自起身而去。
许庄点了点头,还未再做什么,忽然闻得殿外传来嘎嘎大笑,抬目望去,果然见得缺德道人迈步走了进来,左观右望一眼,啧了一声,言道:“许小子,你这好歹也是个洞天,怎么如此简陋。”
许庄并不急着回应,起身行了一礼,言道:“晚辈见过真人。”
见缺德道人点了点头,大喇喇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这才道:“本宗得掌这处洞天还没几日,叫真人见笑了。”
缺德道人嘿嘿笑了一笑,说道:“确实,连你太素正宗的祖师大殿都还未立起来,否则外面那糟老道士也不敢随意窥视。”
许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言道:“谢真人提点,不过本宗入主洞天之时,祖师大殿已经开始兴建,只是人手繁忙,还未有空迎请祖师像入殿。”
缺德道人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比起你们太素正宗的其他道场,你这好歹有处洞天,已经难能可贵了。”
许庄闻言只是笑了一笑,取过桌上茶具为缺德道人斟茶,缺德道人接过之后直接牛饮而尽,赞了一声:“不差。”
许庄微笑言道:“这茶叶还是晚辈从门中带来的,能得真人夸赞,也算没有白费功夫。”
旋即手中未停,再为缺德道人添上了茶水,这才问道:“真人特意到天瀑界来寻晚辈,可是比斗将至了?”
缺德道人闻言大大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道爷我是离开玄黄界避风头了,嗯,就顺便瞧瞧你小子在此界鼓捣什么。”
许庄微微一讶,问道:“敢问真人,玄黄界可发生什么大事了,竟连真人也避之不及?”
缺德道人抠了抠胡须,说道:“谅你小子也不知道,你不在玄黄界这些时日,白骨宗和天渊派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元婴都死了得有……”
说话之间将两只手举起来掰了一掰,随后哎呀一声,言道:“总之是打出了真火,再这般下去,恐怕元神真人都要出手,还是避着一点为好。”
“竟是如此。”许庄闻言大皱眉头,“白骨宗为何一经出世,便如此着急引起争斗?”
神洲魔门出世虽然早有预兆,但三宗六派似乎并没有齐心压制魔门出世的打算,似乎玄门魔门之间并无你死我活的想法。
他本以为魔门出世,或许会引起一些资源争执,弟子厮杀,但却未想到白骨宗一经出世,便直接引起了与天渊派的争斗,竟然恐怕引起元神斗法。
许庄细细思索了一番,直觉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要知道元神真人斗法之威,根本与元婴修士不是同一种概念,都不说传闻之中,西洲为元神真人斗法击沉之事,只昔日元化真人与玄怙真人在宇宙之中斗法的毁天灭地之势,至今都留在许庄脑海之中。
不料缺德道人听得许庄发问,却是说道:“这个嘛,虽是有些着急,但也不难理解……嗯,此事道爷也不知道怎么与你解释,等你该当知晓之时自然便能知晓。”
观缺德言下之意,玄黄界,或者说神洲的玄魔之争似乎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由,许庄闻言不由陷入微微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