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王兴嗣不见喜色,反是将眉一竖,大袖一拂,华服中年“哎哟!”一声,便飞了出去,在大殿地上滚了几滚,撞在殿柱之上才停了下来。
“这?”王兴嗣顿叫殿中所有长老执事,门人弟子纷纷一怔,王兴嗣却已沉着面色大步上前,冷冷道:“本座法旨,金丹以下门人弟子全部散去,听不见么?”
他将目光一斜,在一旁年轻弟子面上扫过,喝道:“王氏族人也不例外,滚回族地守护禁阵。”
言罢便不再理睬,将人统统驱开,唤过身后两名元婴长老之一,交了一枚玉符到他手中,飞快吩咐道:“进入洞天之后,便以阵符启动大阵,在入口之处戒备。”
“门人进入洞天之后,便接引到阵位之上,一并戒备,一旦有外人进入洞天者,立即轰杀勿论。”
几句吩咐下来,不待长老回应,王兴嗣便喝道:“走!快!”
王兴嗣如此理事,一众长老、法师自然没有不满,也不敢拖沓分毫,在那长老带领之下有序进往洞天之中,王兴嗣仍是忧心忡忡,不时回望殿外。
见他如此模样,一旁的另一名元婴长老不禁启声安抚道:“王师兄,有困杀二阵阻截,一刻半刻总是拖延的住,大殿之外还有禁阵守护,不必太过忧心了。”
王兴嗣闻言仍是神情紧绷,肃声道:“那来者应是真形观的道妙,我收到的来信之中,便是他在天瀑法会上击败了宗主,虽是没有斗法详细,但定是堪比元婴三重大修士的神通无疑,不能等闲视之。”
元婴三重的神通,做为五域大宗门人自然不少了解,那长老面上也现出些许凝重,言道:“好在还有洞天,总不虞那道妙能够闯了进来。”
王兴嗣沉重道:“若能完成迁移也便算了,洞天之中能够给足。然而如今门人弟子还在洞天之外,难道真的弃之不顾?如今之计惟有借助洞天大阵与之一战,才是正道。”
闻言那长老面色微微一变,问道:“为师兄真要放那道妙入得洞天?可是真人陨落之后,洞天本源已经为之大损,又无宗主坐镇,究竟能否压制堪比元婴三重神通的修士……”
王兴嗣摇了摇头,并不予应,默默瞧着所有金丹门人全属入了洞天之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唤道:“走!”便一马当先进了洞天之门,长老不敢拖沓,急忙紧随而上。
两人才入洞天之中没有一刻,忽然外间轰隆一声大响,整座大殿都为之一震,半息之后,便有一道剑光射入殿门之中,洒开光华之后,赫然现出许庄身形而来。
入得此间,许庄将目一扫,顿时锁定在殿中一物之上。
此物形似门状,通体石质,宽长不甚广大,差不多能容二三人并肩穿行,门后却非殿内景象,而是一道迷蒙光幕,许庄也有进入法源洞天的经历,所以只是一扫之下,便知此门正是洞天入口。
见得此物,许庄双眼微微一眯,方才他闯过天恒宗山门大阵之后,还破了好几处殿堂禁阵,竟然一名金丹以上修士也未见得,自然不难猜测,天恒宗的中高层力量应当已经都往洞天之中集结。
许庄也没有与那些筑基炼法的小辈弟子计较的闲心,便直往此处杀来,不过如今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既然天恒宗已顺利将人撤入了洞天之中,这洞天之门仍未马上关闭……此中之意不想也知。
念头转了一转,许庄便已下了决心,目光一肃,将身一摇,一道一般模样的浮影从身形之上脱离下来,行出两步,渐而凝实起来,赫然又将三元驻世法身唤了出来。
与江城子一战之时,许庄已经一气耗去一元法力,不过好在他已领悟三元应妙的境界,虽然三元法力还未修炼至本来圆满的水平,但在挪用三元之后,自然回复法力的玄妙已经具足。
虽然许庄从天瀑法会疾驰赶来,一瞬也未停歇,耗去的一元法力还是恢复了小半之数,用来分化法身,为本尊打个前阵已是足够了。
许庄面上现出微不可见的笑意,又将指一点,一道紫光飞出法身之中,便驱使法身,一头闯过洞天之门。
……
王兴嗣二人一入洞天之中,眼前豁然开阔,来到了一处平原之中,四面八方,有团团光华凝成蒲团模样,悬于空中,每团光华之上,皆有一名至少炼成了金丹的修士端坐,各持不同模样的法器,严阵以待。
最上之处,有三团光华高悬,尚有两团虚位以待,右手一团之上已坐了一人,正是最先带领门人进入洞天的元婴长老。
见王兴嗣两人入得洞天之中,那长老亦松了口气,飞落身来迎道:“师兄……”
话音未落,王兴嗣已将那长老打断,言道:“将阵符拿来,回返阵位之上警备。”
何长老一怔,从袖中取出阵符交到王兴嗣手中,同时问道:“难道师兄不欲关闭洞天之门?”
王兴嗣并不予答,接过阵符将身一纵,飞到高处主位之上坐定下来。
两位长老见此情形,也只得纷纷飞身坐上各自阵位,这才听闻王兴嗣肃声传遍各方,言道:“诸位同门,本宗承地仙祖师亲传道,万载以来,从未有一刻如今日一般危急。”
“今本宗宗主、长老在天瀑法会之上败亡,座次为真形观所代,已至生死存亡关头。”
“如今真形观已经杀至,本宗门人还未完成迁移,诸位同门,包括本座,仍有许多族人,弟子尚在山门之中,唯今之计,只能借洞天大阵应战,殊死一搏。”
“望各位能够同心戮力,助本宗渡过此劫。”
闻声阵位之上众修,包括两侧元婴长老皆是面容一肃,齐声应喝:“是!谨遵尊者/师兄法旨。”
“好!”王兴嗣沉声喝道:“还请诸位提起十分精神,一旦有人闯入洞天,即刻出手,将来者轰杀!”旋即不再废话,将阵符一摇,洞天大阵之力瞬间加持下来,每一个阵位之上的长老、法师气势顿时节节攀涨。
此即生死关头,王兴嗣根本不吝挥霍洞天本源,大阵之力加持之下,即使初成金丹者,也觉一身法力攀至巅峰,仿佛须臾炼成金汞一般。
而这还不算什么,大部分洞天大阵之力,都加持在了功行更高者的身上,一时之间,各阵位上的众法师,若不细瞧,简直比之元婴尊者也不差分毫。
即使法器、道术仍是原来模样,但在场修士之众,可足有数十近百人等,近百名元婴修士若联起手来,是什么光景?何况还有以王兴嗣为首的三名元婴尊者,经洞天大阵加持,威势之盛更不必多说。
霎时间,天恒宗一众修士便士气大振。
见此情形,王兴嗣终于现出一丝胸有成竹之色,祭出一柄法剑悬在空中,将目光落回阵中心处,厉芒一闪而过。
诚然,王兴嗣的伏杀之计是完完全全的阳谋,但他却并不觉得对方会有所退缩。
那道妙何许人也?
金丹境界,力压元婴,震古烁今第一人。天瀑法会,斩杀元婴三重,登台进位。一人一剑,数十万里奔袭,悍然踏破本宗山门……
这等人物,会做出屠杀道基、炼法弟子之举吗?
纵使他果真如此行为,那王兴嗣仍可封闭洞天,还不必背负放弃门人弟子,苟延残喘的名声……料想真形观那种州地宗派,虽然出了一个天纵之才的门人,也不懂得如何寻找洞天,更别提强攻进来。
他日若有一丝机会,能够炼就元婴三重,乃至成道洞天真人,未尝不能重建天恒道统。
当然,王兴嗣也知道这种机会实在太过渺茫,所以才将生死赌在此处,目光死死盯住阵中,一动不动,暗道:“真形观道妙,来罢,勿令本座失望。”
下一瞬间,只见阵中光华一闪,一名气宇轩洒的青年道人赫然现出身形!
“来了!”王兴嗣目光一凝,只见来人,白衣宽袍荡飘不止,周有剑气旋游,灵机法力汹涌,如海如潮,呼啸回荡,只观气势之盛,便知定是那道妙尊者无疑!
刹那之间,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从心中流过,转瞬便已被王兴嗣压了下去,将阵符一摇,启了大阵,大喝一声:“动手!”便当先催起法剑,往下一斩!
同一时间,各方阵位之上,纷纷动手!各种法器、多种道术同时施展,一时灵光闪烁,霓色乱耀,如雨一般杀落下去。
许庄一入洞天,面临的便是如此凶险,而且不待躲闪,洞天大阵之力已瞬间加身,只觉浑身一沉,似是千百座山压在了肩上一般,一时竟然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好在许庄也不是没有准备,抬目一望,见得天恒宗法器道术劈头盖脸打落下来,猛地将肩一抖,一道青芒冲天而起,似是上古撑天神木,开枝散叶,分出近百道枝干往上一迎。
每一道青芒精准接在一道法器、道术灵光之上,猛地一撑,竟然将漫天灵光全数阻住一瞬!
可惜许庄的五行元极神光毕竟还是不够功夫,只是刹那之间,青芒便已开始震颤不止,一息过后,以王兴嗣的法剑为首,已有不少法器、道术击破木行神光,继而往许庄头上杀来。
不过即使只是拦住少数,木行神光也已算是竟功,许庄并不意外,又是沉声一喝,一层浓厚紫霞便从顶上升起,撑起一片华盖一般,抵御来势。
下一刻法器、道术灵光如雨纷至,击在紫炁霞衣之上,传来洪钟撞响一般的嗡鸣,连绵不止,没过两息,紫炁霞衣便已摇曳起来。
许庄眉梢微微一挑,这天恒一众的攻势之强,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要知紫炁霞衣的强度,完全视使用者的本源法力强弱而言,以他的法力之强,竟然也现出抵挡不住之势。
只是两息之间,许庄一身法力已如泄洪一般流去近半,紫炁霞衣眼见便要破灭,许庄仍是不紧不慢,反而悠哉游哉抬起头来,环视一圈,隔着漫天灵光,锁定在了王兴嗣面上。
王兴嗣见许庄在一众同门轰击之下摇摇欲坠,面上已然现出欣喜之色,忽见许庄从容望来,忽而微微一笑!
王兴嗣眼皮不自觉一跳,直觉升起一丝不妙之感的同时,忽然场中又是灵光一闪。
不待王兴嗣反应,一道宏烈剑光猛然从灵光之中杀出,纵天而起,如流星一般在几个阵位之上闪转腾挪,光芒闪烁之间,鲜血喷洒,十数名金丹大成修士便从阵位之上栽落下来,面上犹带着震怖之色。
第138章 真雷摄天恒 明镜击点星
许庄以法身为前驱入洞天是为试探阵势,顺势诈出天恒宗的应对手段,可不是为了平白损失一元法力,在法身入得洞天之后,许庄莫数三息,顿时执剑杀将进来!
“不好!”见此情形,王兴嗣心中狂震,忙将阵符执起疾摇了几下,欲起大阵之力束住许庄,不料许庄已然止住剑势,飘飘临于空中,目光锁来,遥遥一指!
轰隆!只见一道赤色雷光在许庄指尖一闪而过,须臾已然击在王兴嗣身前,阵位亮起一道极亮的灵光,然而转瞬即破,玄火真雷轰然炸响。
“呃啊!”得益于阵位灵光与宝衣道袍的守护,王兴嗣没有被玄火真雷一击炸死,只是猛地喷出一口精血,同时亦是伴随着血珠洒下,一头栽下了阵位。
直至此时,天恒众修才齐齐变色,不必谁人指挥,已然纷纷施法向许庄截击而来。
不过如此一来,法身之处顿时压力尽去,猛地一个大喝,法力如海啸一般卷起,瞬间击飞残余法器、道术,破去大阵束缚,想也不想往天中一拔。
也未见朝何人杀去,法身径直飞入天宇,浑身法力散至云中,瞬间交感天清之气,风雷聚啸,乌云滚滚,数百道玄火真雷从中酝酿出来。
许庄也不再出剑,负起手升至雷云下方,雷光闪烁之下的英朗面貌有如天神一般威仪,将目一扫,淡淡开口道:“降者不死。”
一记玄火真雷,便将修为最高,炼就了罡云的王兴嗣击成重伤,数百道雷火,在雷云之中滚动,轰鸣不断,那毁天灭地之势,瞬间击溃了天恒之众的心理防线,顿时已有人露出绝望之色,放弃了抵抗。
王兴嗣才从地上支起身来,面上现出一丝苦笑,放许庄进入洞天,设计伏杀之前,他已想过有满盘皆输的可能,只是为了天恒宗道统的一线希望,不得不为。
可他绝未想到,输的如此之惨!
眼见同门已有半数放弃抵抗,连两名师弟目光也汇集过来,撑起身来,言道:“天恒愿……”
降字未出,王兴嗣目光一震,欣喜若狂叫道:“请真人为本宗做主!”
此言一出,在一个刹那之间,许庄面上现出微微凝重之时,天恒众修反应或快或慢,各自露出欣喜振奋之时,似乎泡沫破灭一般,漫天雷云‘蓬’地一下尽数散去。
也未见洞天之门启动,只有一道星光由不知哪一个遥远层面之上闪起,须臾到了‘近处’,随后一名发簪枯木枝,身着点星袍,怀抱星丝尘,鹤发似仙翁的老道大步一迈,莫名出现在半空之中。
“这是?”阵位之上,天恒宗的元婴长老忽然间想起什么,欣喜若狂道:“点星真人!还请点星真人为本宗做主啊!”
“聒噪!”许庄目光斜睨过来,往他面上一扫,顿时令他一噎,旋即升起一股无边恼怒,只是他未再启声发言,许庄已将目光落在了点星真人身上,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起手一揖,问道:“敢问真人,为何阻我?”
此问一出,莫说那元婴长老,谁人不觉荒谬至极?
真形观道妙,此人的名头,纵使没有听过的,今日也已深深烙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但任是此人如何天才,如何凶威,如何厉害,凭什么在洞天真人之前装腔作势?
不过点星真人只是轻轻一甩拂尘,言道:“天恒宗乃地仙祖师亲传道统,本座不忍见其血流成河,是以出手相阻。”
许庄淡淡应道:“依天瀑法会之规,本宗与天恒宗宣争获胜,可掌天恒大域,若天恒宗有所违抗,有权破山伐庙。”
点星真人长眉一抖,也不见恼,应道:“不错,本座此举出于私心,已经违背天瀑法会规矩,所以只是出手相阻。”
说到此处,语气仍未见一点波动,只是此中寒意已经透露出来,“小友只需退去,不再窥觑天恒,一十六州竟可自取。”
许庄眉头一挑,点星真人言下之意,已是视天瀑法会如无物,默许真形观肆意攻伐州地宗派了?
由于天瀑界的特殊性,许庄不难想象天瀑法会规矩毁灭之后的乱象,他本以为洞天真人或许会对此有所顾忌,如今看来……至少眼前的点星真人并非如此。
但无论点星真人如何选择,许庄并不在乎,沉声应道:“恕晚辈拒绝,请真人莫要妨碍真形观与天恒宗之争。”
点星真人闻言似也怔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言道:“愚不可及!”
此言一出,天地间忽然失了声响,万籁寂静之中,许庄似乎察觉一股莫大危机向自己袭来。
点星真人出手来的实在太快,究竟是千分之一个刹那?万分之一个刹那?还是无法理解的某种时间刻度?
许庄其实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未能如预料之中一般,来得及启动混元宝华盖的符箓,瞬间已经仿佛置身生死境地之中。
然而下一瞬,许庄身上忽然迸出一道无边明光,霎时照澈天地,轰然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点星光撞在一处,瞬间将之击灭,去势不减,击在点星真人身上,点星真人竟然应声溃散!
这惊天一击来的太过突然,天恒之众甚至没有任何一人反应过来,被那余势一震,顿时如下饺一般纷纷栽落下去,更有甚者呜呼一声,不知是没了性命还是彻底昏死过去。
许庄如梦方醒一般,顿觉额上似乎冒出一丝冷汗。
许庄胆敢挑战天恒宗,拒绝点星真人,自然不是狂妄自负到能与洞天真人交手。
在他与杨壁及交谈,有了计策之后,就已经再次去信宗门,道辰真人的回复仍然只有短短一句,天瀑界真形观如今是由他代掌,任由他如何施为,自行决断。
有此一言,许庄自然心中大定。
太素正宗就是如此,元婴真传在外开辟,把持道场,为的是培养执掌宗门的能力,不会轻易对元婴真传的决策做出评判,若是做的差了,死在外人手中,宗门都不会过问。
但这仅限于同辈,或者说同境界的交手、争锋之中,可若有人胆敢以大欺小,太素正宗须不是吃素的。
即使是在玄黄界中,真传弟子处事不当,得罪了元神真人,有时候都不会遭人随意打杀,还需找上太素正宗前来主持公道,这都是有过先例的。
所以这自行决断当然不是放任许庄生死不管,而是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支持!这个支持的范围,许庄不想也知,只要他能在天瀑法会之上获胜,三宗洞天真人加起来,也绝奈何不了他。
不过许庄并不知晓,宗门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留了手段,也不会将性命交由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到来的宗门保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