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陛下的意思,在南阳王的人到京的时候,将这些人堂而皇之的问斩。余司长毕竟是巫蛊一案的负责人之一,我想你应当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另外,就算欧恪之和柳江有难解的恩怨,但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公报私仇。没有陛下的旨意,欧侍郎又如何敢如此夸张。”
余乾怔住了,张廷渝话虽然没有说透,但是余乾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深意的。
天子想给南阳的人下马威?或者说是想让南阳的人看看太安的态度?
无论是哪种想法,这天子要的就是反击。当时明知道是南阳王在后面搞鬼,但是碍于大局,李洵只是下了三道子虚乌有的圣旨解释。
皇室的脸面和威信其实在很大的程度上受损,那么李洵就要想办法弄点回来。
因为苗才人,那这苗子义就是最好的献祭。包括苗子义所有有过深接触的人,都将步入这个下场。
这时候,真相不重要了,要的就是斩首这些人,给南阳王看,给天下人看。
皇室亦是有态度的。
所以说,如若真是张廷渝所说是天子的意思,那这柳江只能说是倒霉至极,同时也根本不好救了啊。
余乾来之前确实是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天子的意思。
看着沉默下来的余乾,张廷渝淡淡的看着,然后突然问道,“余司长,在知道这样的情况,你是选择继续救人还是就此作罢?
据老夫所知,那柳江的侄女因为大理寺的身份,免于责难。能保存她一人不是就够了嘛?
你回去说于她其中深意,她亦不可能怪到你的身上。
所以,你还要说服老夫嘛?”
余乾抬头看着对方,然后起身重重的抱了下拳,“兹事体大,就不劳烦张相了。在下就先告辞了,多有叨扰了。
至于救人这件事,在下还是想要试一试的,毕竟柳大人无罪,不该死在这样的理由之下。”
事已至此,这张廷渝确实没有出头的理由,没必要为了一个区区柳江,坏了天子的事,这不是一个丞相该做的事情。
两人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余乾自然不会再在这,没有意义。
“那若是最后没有任何人能帮你,你要去找陛下嘛?”张廷渝出声问了一句。
余乾顿了下来,“应该吧,我这也算是对大齐有用之躯,也从未求过陛下什么,应该会去一趟。”
“余司长真是赤子之心。”张廷渝轻轻笑道,“且坐,不急着走,老夫没说不帮忙。”
余乾有些诧异的回头看着张廷渝,不明白对方这是几个意思。但是见张廷渝只是指着他刚才的座位。
余乾便只好再次坐了下来,询问的视线看着对方。
张廷渝又给余乾添了一杯茶水,然后说道,“若是余司长晚几天来,那老夫也是半点办法没有。
但是现在来讲,时间还是来的及的。离南阳王世子进京还有些日子。所以,柳大人这件事就还能办。
跟苗子义有关的人已经下狱很多了,少柳江这一家子倒是问题不算很大。”
说完这些话,张廷渝直接往右坐了一些,拿起一份宣纸铺开,毛笔轻蘸墨水,在纸上书写。
很快,他就写好了,又拿过相印盖了一下,最后将宣纸递给余乾,“拿这份手谕就可以去刑部找吴尚书领人了。”
这下轮到余乾看不懂了,这张廷渝一言不合就轻飘飘的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一时间,余乾没有立刻接过宣纸。
“怎么,余司长信不过老夫?”张廷渝问了一句。
余乾这才回过神,接过宣纸,看着纸上的内容。确实是让刑部尚书放柳江一家的命令,半点不掺其它内容。
看完后,余乾抬头看着这位张相,迟疑一下,问道,“张相,在下有些许疑惑。”
“你是想老夫为何要帮你是吧。”
“请张相解惑。”
张廷渝面带微笑,轻轻说道,“早间,老夫下朝之后听到不少人议论一句诗词。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后来知道,这句惊世警句是出自余司长你的口中。
大齐立国千年,诗词一道早已凋敝不堪,没想到老夫还能听到这样的诗词。
能说出这般诗句的人想必是真正的志向高洁之人。”
余乾又愣住了,罕见的,他为自己道德层面而感到羞愧。
好尴尬羞耻啊。
张廷渝继续徐徐道来,“其实从之前余司长来我府上的时候,老夫就对余司长感兴趣。”
“为何?”余乾忍不住问道。
“当时你去查抄刘子司的院子,听老邓说,你对刘子司那未写完的遗作捧读了好久。而那般惊世骇俗的言论你竟然不觉得有何不妥。”张廷渝顿了一下,“老夫一直想问你,你觉得刘子司的言论何如?”
余乾抱拳回道,“我尊重每个人对世界的看法,仅此而已。”
张廷渝爽朗的笑了出来,“后来啊,我就差人去查了一下余司长,发现余司长之前也是一直苦读书籍,这才入得大理寺。
之后秉持正义,在只是一个小小执事的时候就感为了一个民妇出头和赵王府的三殿下对峙公堂之上。
如此赤城的年轻人,老夫已许久未曾见过。今日小友又替柳江出面,柳江确实是一位正直的谏官。
所以,这忙老夫帮了。”
余乾心里全是惭愧,他没想到着张廷渝竟然能对自己脑补到这个地步。
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知所措。
原来我一直是这样的正直优秀的男人嘛?
余乾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耻产生了怀疑,是的,在他心里,本来也是有着自我认知的。
“张相谬赞。”余乾作揖汗然道,“所以,张相帮这个忙就是因为在下偶尔的一句诗词的原因嘛。”
张廷渝不答反问,只是道,“余司长觉得你今日来找老夫帮这个忙是否是你口中的事权贵?”
“是。”余乾点头。
“那是否是摧眉折腰事权贵?”张廷渝又问了一句。
余乾顿住了,然后点头,“是。”
“那这和你之前说的一样嘛?”张廷渝又继续笑着问着。
“不一样。”余乾摇着头。
“希望余司长能一直保持初心,大齐国风需要像余司长你这样的年轻人发扬固守。”张廷渝最后说着,“时候不早了,你自己去刑部吧。”
余乾默了一下,还是问道,“张相,这毕竟是陛下的旨意,你现在放了柳大人,陛下那边作何解释。”
“老夫自会向陛下解释,这点你无须多想。”张廷渝解释了一句。
余乾再次沉默,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来郑重的作揖道,“在下谢过张相,也替柳大人全家谢过张相对他们的大恩。
他日张相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说便可。”
张廷渝面带微笑,轻轻的点了下头。
余乾不再多待,径直离去,走到庭中,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依稀能见到那位身穿华服的老人侧对着自己。
这位毁誉参半的当朝宰相。
不知为什么,余乾看着对方,张廷渝总是给自己一种另类的感觉。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有一点余乾绝对可以肯定,那就是对方绝非奸臣,而是绝对的能臣。
走出相府,余乾直接跳上马车,然后对陆行说了一句,“去刑部。”
“好勒。”陆行同样没有多嘴问什么,驾着车就往刑部走去。
数刻钟后,两人来到了刑部。通体庄严肃穆,略显沧桑老旧,一股子煞气隐隐的从刑部传了出来。
大齐立国这么多年,无数个犯罪的官员死在这里,经年累月的煞气着实有些阴森。
陆行奉余乾的意思,将马车停的稍远一些。
“通知夏听雪,让她把柳医师带过来。”余乾随口对陆行说了一句,“就说,她伯父没事了,过来接一下。”
“好勒。”陆行直接拿出一张符纸鹤出来。
趁着写信息的功夫,终究还是耐不住的问道,“所以头儿你刚才去相府是让张相帮忙放人嘛?”
余乾瞥了眼对方,轻轻的点了下头,“嗯。”
“这张相虽然权势滔天,但是这好使嘛?”陆行又问道。
“让你传话就传,什么问题这么多?”余乾瞪了一眼对方。
陆行讪讪一笑,赶紧将手中记录好信息的符纸鹤放了出去,然后跟着余乾走到刑部大门前。
门口有几个侍卫在那守着。在看见两个大理寺的人来了,脸色顿时警戒加不悦起来。
“吴尚书在吗?”陆行代余乾问道。
那几位侍卫全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眼相看。
陆行再次很耐心的问了一句,“烦请通报一声,大理寺黄司司长余乾奉张相的手谕前来找吴尚书、”
听见张相两个字,其中领头的侍卫终于抬起眼皮,冷声道,“手谕何在?”
见对方这么嚣张不给面,陆行当时就怒了,正想发飙的时候,余乾拉住他的手臂,自己上前,淡淡道。
“去通禀。”
“手谕呢?”
余乾眼神如刀的看着对方,后者一时间有些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挺住。
没办法,要是敢私自放大理寺的人进去,那他前途也就到头了。
大理寺和刑部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部门。两个毕竟都是执法机构,但是大理寺却仗着天子的倚靠。
平日里行事极为嚣张霸道,基本上可以说是把刑部压的喘不过气。平时只能接一些没有技术含量,贪官污吏,以及大理寺剩下的汤汤水水的案子度日。
这样的情况日益突出。导致刑部上下的人对大理寺可以说是怨声载道。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所以刑部对大理寺天然有着绝对的敌视,根本就没有办法的那种。
现在余乾带着个执事就想见刑部尚书,这要是直接放人,还得了?
余乾自然也知道双方机构间的这种恩怨,要是放在往常他来办正事,这位守卫敢这么刁难。
早就一拳过去了。
但是现在没办法,毕竟是来求人的,就算有张廷渝的手谕,那他也不好把事情做绝做霸道。
最后还是面无表情的拿出张廷渝的手谕扔给对方,“速去通禀,耽误了大事,你人头不保。”
守卫匆匆扫了眼落款,见确实是张相的,不敢耽搁,没有理会余乾直接转身进去通禀去了。
“吗的,狗东西欺人太甚。”陆行骂咧的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这些守卫。
可是他气势很足的做完撸袖子的动作,还没见到余乾阻拦自己,便有些心虚的转头看着余乾。
余乾冷笑道,“看我干吗?不是这么勇嘛?上去干他们去。”
陆行挤出笑容,“我就先忍了,不耽误头儿的大事,你等我下次的。”
余乾收回视线,阖上双眸,站在原地等着里头的消息出来。
很快,那位进去通禀的守卫就出来了,依旧冷漠的说道,“吴尚书在主厅候着,进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