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生抱拳见礼道:“元甲见过程师伯!师兄!”
“霍师弟,你怎得在京城?”
左宗生又惊又喜,自从王五遭缉遁逃离京,他这位霍师弟便时常登门,没少接济镖局。
霍元甲落座笑道:“说来也巧,我前些天刚好进京替药房送一批药材,原本想着事儿办完过来看看你们,哪想吃饭的时候,听那伙计说神手门给镖局下了战帖,想都没想就赶过来了。”
他又细一瞧陈拙,见其还站着不动,不由笑道:“怎得?莫不是瞧不上我这师兄?”
陈拙当即抱拳致礼,“陈拙,见过霍师兄!”
“陈拙?名拙人不拙,大巧不拙。”霍元甲面带笑意,但转瞬又十分认真地询问道:“你有几分把握能胜?”
陈拙想都不想,“未曾交手,不敢妄下定论。”
霍元甲点点头,“不错,胜负生死,一横一竖,得试过才知道,战期定在何时?”
“十天后!”程庭华搭话道:“这小子没打过擂,走的都是出招见血的路数,先前他就和神手门的人动过手,怕是已被人窥得几分手段,我们打算这几天给他喂喂招,能得多少算多少。”
“只能如此了。”霍元甲沉思片刻,轻咳了几声,“既然这样,也算我一个,眼下已不是要小师弟把咱们的手段练得多么出神入化,擂台上生死一瞬,不求建功,只求妙用,胜负有时往往就在一线之差,咱们就求那一线之机。”
几人都是练武练出气候的人物,心性毅力皆非常人,此战既已不能避免,便只能迎难直上,再无多言。
……
神手门。
门户坐落在就日坊北大街,门徒弟子几近三百余人,实力姑且不论,仅凭势力,无疑是京城武门里的头一号。
眼下这世道,武行各门各派虽遍地开花,门派繁多,但大多都敝帚自珍,不肯轻传。别看那太极、八卦底蕴深厚,但一代真传不过数人,而后再传也多为家族子弟,等闲外人想要被收入门墙得授真传可谓千难万难。
多少人死守规矩,传亲不传疏,宁愿失传,也不轻传。
敖青当年就是那被拒之门外的人。
他五岁丧母,八岁丧父,不到九岁就被人骗到了黑市,靠着一张伶俐讨巧的小嘴被一走江湖卖艺的买下,遂收为弟子,领其走南闯北,表演跤技。
十五岁那年,趁师不备,他以跤法摔死师父,转投各门各派,却因带艺投师,皆被拒之门外。
十六岁,投奕亲王门下,因舍命护卫王妃,被奕亲王看重,受其引荐,拜入一武行宿老门下,得岳氏散手。
二十三岁,其师暴毙,不到半年晋升为王府总管。
二十五岁,创天绝手,立神手门。
夜色已深,风雪渐浓,室内灯火通明。
“啪!”
一声鞭响起的突兀。
荧然灯色下,敖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端着茶杯,品着香
叶,面无波澜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是从一个女人嘴里发出来的。
身体早已被鞭挞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尽管衣衫破烂,却已瞧不见半点旖旎春光,手脚被四条绳索死死捆缚在半空,绷的极紧。
不止这一个。
偌大的暗室内,这般血肉模糊,半死不活的人足足悬吊了五个,三男两女,其中两个尚且还能瞧出几分人形,剩下的则是几乎被鞭笞成了烂肉,死去多时。
这些人,便是他们今天抓到的白莲教教众。
敖青白蜡似的脸皮没多少表情,狭长的眸子眯了眯,语气轻飘飘地朝那还在不停颤栗的女人询问道:“白莲圣女去哪儿了?。”
女人闻言双眼一闭,嘴角一抿,一缕血线蜿蜒淌下。
敖青看着这一幕,慢条斯理的饮着茶,随口道:“丢下去喂狗吧。”
说完,他不紧不慢的走出暗室,来到了书房。
窗外寒梅吐艳,冠盖群芳。
几个门下弟子正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敖青拍了拍棉袖,淡淡地问道:“帖子接了?”
为首一人忙回道:“接了,师父您看咱们派谁登台迎战啊?”
敖青呵呵一笑,像是听到了个笑话,眸子一斜,“你去?还是谁去?两三年的猫脚功夫,也想学人打擂扬名?这一战我已有人选,出来露个面吧。”
语出话落,书房的屏风后,忽见一魁梧大汉腾身走出。
如此三九隆冬,此人竟只穿了件羊皮坎肩,头顶发如枯草,面容阴厉,两条手臂粗壮如蟒,肌肉虬结,一双手更是筋骨毕露,布满了生铁一般的老茧,灯下还能瞧见那高高隆起的太阳穴,以及宛如铜铁浇铸的皮肉。
眼见在他们之前这屋内还有一人,几个弟子不免心惊肉跳,脸色狂变。
敖青笑的古怪,而后语出惊人,“这是白莲教的护教法王,但也是你们几个的大师兄,十天后,由他出战。”
不要太依着一刀倾城的剧情来看,我作了很多改动,顺着书里的情节看就好了。
第13章 雷天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打从在刀头上舔血过日子起,陈拙就没敢懈怠过一天。命是自己的,功也是自己的,练的好了命长,练不好了命短,握住了刀,也就握住了命,他得握的更紧,才能活得更长。
檐外寒雪飘飞,不似昨夜那般大,星星点点,落得有些零碎,也没了骇人的白毛风。
依着左宗生白天的话,他搬到了院里的独屋。
“爷,大肉都煮好了。”
瞧着正在雪地里练功的陈拙,梁朝云坐在屋中轻唤了一句。
架起的铁锅里,煮沸的汤水中几块大肉正溢着一股原始的肉味儿,断裂的骨茬里,是不住颤动的骨髓,油膏外溢,混着汤水,转眼融为一层浓郁油花。
大肉,便是牲畜身上精华最盛的骨肉,多为猪牛羊身上的脊骨、腿骨,及腱子肉,只需清水炖煮,食髓吃肉,以形补形,填补精气。
但这类家畜比不得山林间的猛兽。
老虎以血肉为食,精气之盛为百兽之最,全身是宝,虎骨入药,虎肉大补,才是最好的以形补形之物。
“来了。”
见陈拙进来,梁朝云忙又把拧干的汗巾递了过去。
瞧她这模样,陈拙擦了把汗,蹙眉道:“朝云,我给你说过了,别动不动就喊人‘爷’,你喊我大哥,或是陈大哥,亦或者直接喊我名字都行,还有你身子弱,也别忙里忙外的,我时常顾不得你,你自己得把自己顾好了。”
梁朝云只是嘴上“嗯嗯”的应承着,转身又去捞锅里的骨头和肉,忙的小脸通红,鬓角沁汗,等把肉切好了搁碗里,才连同筷子一起端给了他。
陈拙暗叹一声,有些无奈,他想了想,说道:“今天回来的时候,瞧见路边好些个卖儿卖女的,男娃都被人买走了,就剩下几个半大的女孩儿在雪地里挨饿受冻,我在想要不要买两个回来,也不用多么心灵手巧,会做点杂活就行,既能照顾你和师娘,她们也能有个温饱。”
“这世道女娃命贱如草,有的兴许白送都嫌累赘呢,爷,您能有这念头,已是菩萨心了。”
梁朝云凑近炉火坐着,见陈拙大口吃了起来,微微一笑,又盛了碗汤,嘴上的称呼到底没能改过来,随即知会了一声,起身回了前院。
屋门敞开,陈拙独坐在火炉旁,边瞧着雪景,边伸手从锅里挑出半根煮熟的牛骨,沾满油膏的两瓣唇对着断口猛一嘬,一股滚烫的咸鲜味儿瞬间涌入口腔,骨髓入口,陈拙也不细尝,一抿唇,已沿着骨头将上面煮到几乎脱骨软烂的牛肉尽数吸进了喉咙。
只是明灭摇曳的火光下,吃着吃着,他那一双刀眼不知何时眯成了两条缝,冷冽阴厉。
随手将啃净的骨头丢在地上,陈拙用拇指一蹭嘴角,将指肚带下的肉星又送进嘴里。
砸吧着齿间的余味儿,他头也不抬
地淡淡道:“还敢来啊,真当我不敢杀你?老子的善心可是有数的,要不是瞧在你有胆刺杀西太后的份儿上,昨儿个夜里,就你恩将仇报的那一手,你就已经死了。”
门外的雪地上,一道身影静静站着,瞧不见容貌,黑袍黑衣,裹得很是严实,肩上落满了雪。
搭眼一瞧,仅凭对方的身段轮廓,陈拙就已辨认出是昨晚的刺客。
“今夜来此,是为报救命之恩!”
女人的嗓音虽还显虚弱,但已恢复不少,清透入耳,有种说不出的英气,可被陈拙眼神一扫,她不觉气息一顿,双肩微颤。
陈拙不为所动,想想昨夜费力不讨好的事儿,这女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前一刻还楚楚可怜,下一秒就能动手,他没立即动手已是极为克制了。
女人浑似不觉陈拙言语中的恶意,轻声道:“你与神手门打擂的对手,是我白莲教的护教法王,此人天赋异禀,走的乃是横练路数,等闲刀兵难伤,若非击中要害,连洋枪都只能伤他而杀不了他,想要赢他,记得找出他罩门,罩门在上三路。”
陈拙闻言脸色一沉,果然自己的师兄、师伯没猜错,那神手门见他使刀,居然找了个横练高手,而且这女人嘴里的话也有些出人意料。
敖青和“白莲教”有牵扯?
他稍一细想便有了几分猜测,看这架势,搞不好是白莲教窝里反了。
只是等他抬头瞧去,那雪地上已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陈拙眸光闪烁,古怪一笑。
真也好,假也罢,反正打过不就知道了,眼下可容不得有侥幸的心思。
……
“神手门放出话了,登台的叫雷天,说是敖青的开山大弟子。”
翌日一早,那些跟着左宗生打转儿的京城游侠已送来了最新消息。
“雷天?神手门里就没听过这号人物啊,那一窝的酒囊饭袋,欺软怕硬倒是拿手,哪有什么开山大弟子。”
左宗生还有些疑惑。
正巧程庭华背着手过来了,脸色难看,坐下后也是一言不发,半晌才凝重道:“今早我那宫里当差的徒孙送了消息过来,那雷天确实是敖青的徒弟,非但是敖青的徒弟,还是白莲教的一路护教法王,走的是横练路数,而且白莲教刺杀西太后还是此人告的密,助敖青立下大功,赏下了一件黄马褂,加封四品大内侍卫副统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不禁陷入沉默。
“这敖青好大的野心,好深的城府,藏的这么深,那雷天十有八九是其埋下的暗子,谋划多年,就为了如今挤进官家,一步登天。”
陈拙最先开口。
以往对敌,他向来只分生死,不问来历,但听到这敖青的事迹,还是忍不住惊叹出声。
江湖的名声再大,到底大不过官家,那敖青表面收了一群惹人耻笑的废物徒弟,何尝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地里实则另作图谋,厚积薄发。
可莫要小瞧那四品侍卫,这已是当今武门公认的所能抵达的顶峰,那宫猴子有尹福铺路,搭上诸多同门,走到今天也才堪堪坐到侍卫统领的位子,仅是统帅大内高手,便足以令天下武人闻风丧胆。
连霍元甲也颇感认同的点头,“善也好,恶也罢,不得不说,此人的确是个人物。”
左宗生望向陈拙,“师弟,你……”
陈拙扶椅而坐,轻声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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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立擂
武林江湖,三教九流,湖有大湖小湖,各地也有各地的规矩。
就拿开武馆来说。
如那天津卫,外来武夫拳师想要开馆收徒,得踢满八家,才够资格挂招牌;广东佛山,拳师想要开馆,得先挑地方,开在哪条街,就得受那条街的拳师挑战,直至无人出头,方能开馆。或是索性一一登门挑战,战至无人敢战,谓之打通街;河北沧州,拳师开馆,需得开门迎人,招牌只挂不露,覆上红绸,这外头路过的武门中人见此便会登门讨教,迎人七天,倘若老师傅能撑着不倒,才能摘那红绸,露那招牌,否则,自己折了。
京城,则是立擂。
武行老话,“立擂容易,下擂难,下擂如登天,一步一黄泉。”
说的简单点儿,敢立擂,死了,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