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里的青衫客 第177节

再一走。

竟离了中土,西去天竺众国,沿途看着花开花落,王朝兴替,江山沉浮,看那帝王将相,贫贱富贵,功名利禄,恨海愁山,还有一幕幕生死别离。

二人对这方天地和对俗世万物的感悟越来越深,而陈拙心中竟逐渐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来;他的六感如今在这个过程中仿佛无限延伸,已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奇妙境地,如能洞悉万物,窥破天地之秘,望穿天地间流淌的万般气机。

只是冥冥中,随着股未知的危机出现,他浑身的不自在。

那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杀机。

“劫数!”

三灾六难。

陈拙几乎瞬间便联想到了根由源头。

他有种预感,这一劫恐是极难渡过,若无十足准备,怕要身死道消。

按理来说,凭他如今的修为气候,离破碎虚空已是不远,离陆地真仙也只差临门一脚,为何会有这般变故?怎得和关七破碎虚空有些不同?难不成是因为他所走之路迥异于常人?

只是他眼下与令东来精神勾连,却不愿放弃这妙参天理的大好时机。

走过了天竺众国,两人又到了波斯欧陆,看着一个个金发碧眼的夷人,像是个旁观者,目睹着不同的地域风俗,世道变化,沧海桑田,悲欢喜乐。

而后又转了一圈,渡过汪洋,行过了狂风暴雨,去了极南极北,直至到达红毛鬼的地界,又往南,竟是转出个大圈,回到了草原。

此行,春夏秋冬,两人不知岁月,忘生忘死,都已忘记过去了多久,最后又站到了栖霞岭的摩崖石刻前。

石壁上已结了一层青苔,少说三年五载。

字迹犹在。

令东来与陈拙的气机倏忽一缓,然后分开。

陈拙伸手摩挲过墙上字迹,眼神幽深,“令兄,可有所悟?”

令东来此刻神想空冥,阖目久久,“生老病死都是空,眼耳鼻舌身意也俱非实有,一切种种,不过观感所创之虚象,生死来去,来时无有一物,归时一无所有。”

陈拙听的暗自一叹,果然惊才绝艳,有此念想,这人怕是要大彻大悟了。

当抛开一切,舍离幻象,只为破碎虚空。

“陈兄弟,多谢!”

令东来缓缓睁开双眼,面露欣喜,目透奇光,眼中神华好似跃水之鱼,落入虚空。

二人虽是初逢,然一路行来,所见所想皆感同身受,意念交感,已如连体兄弟,同胞手足。

陈拙只觉令东来浑身气机正在无限拔高,如能上接青天,看来破碎虚空不远了。

令东来神采奕奕,语重心长地道:“陈兄弟,今日我便要另寻去处,以破死关,踏最后一步,生死成败,在此一举;你可自来寻我,我会将毕生感悟藏于破关之处,若功败垂成,但愿伱能携我所念,踏出这一步,若成,但愿将来你我还有并肩同行之日!”

陈拙点头,“定有再相逢的时候。”

令东来哈哈大笑数声,抬手忽折下一截树枝,而后振袖一荡,身形立如飞鹤凌空荡起,大步一赶,直扑山下西湖,身如飞仙临尘,化作一道缥缈身影,绝俗惊世。

他再一抖手,手中树枝嗖的飞出,贴浪而滑,却是载着令东来,直射向远方,一苇渡江。

陈拙目光轻颤,抬眼一睨天空,那股危机感越来越强烈了。

他走到一座残破的石刻前,哪里原本应是佛像,可惜佛像已毁,唯剩一莲座。

不由多说,陈拙大袖一挥,盘膝坐了上去。

“誓破此劫!”

第234章 雷灾

不知不觉,又是数载寒暑。

昔年临安城内四时同出的奇景,早已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当年消息一经传出,非但惊动了皇帝,连那大元“帝师”八师巴与“魔宗”蒙赤行据说都曾现身城中,各路高手亦是纷沓而至,无不想要一窥真相。

盖因有道门奇人推测,这般奇诡变化,非是什么国之将亡的玄乎异象,而是城中有无上大宗师在妙参天理,堪悟天道,精神修为旷古烁今,已能影响现实,方才有此变化。

若说枯荣倒流、生死逆转的手段,也不甚稀奇。

那蒙赤行所修《藏密智能书》便是一种将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的奇功,由虚化实,成王成圣。

八师巴的《变天击地精神大法》亦是以精神修为独步天下,可堪悟生死,窥天地大秘,一念之下,花开花落。

然花开十里,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有消息传出,中原“魔门”第一人“血手”厉工,曾于岳王庙遭遇不世大敌,而后远遁江湖之外,闭关潜修,应是……败了。

……

八月中旬的临安。

烈日当空,凉荫所罩的山径上,突然响起一阵高唱之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人腔调起伏婉转,步伐摇摇晃晃,微醉微醺,原是个喝醉酒的书生,手里拎着酒壶,披头散发,嘴里的嗓音也是含混不清,醉眼惺忪。

走出几步,书生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山径上还有不少来往的香客,以及游历天下的江湖中人。

见此情形,俱是默然。

而今德祐元年,新帝登基不久,元兵已攻克了兵家必争的安庆、池州,长江防线全面崩败,另有权臣贾似道领兵大败,朝野震动,大宋气数已尽,如无意外,这天下……亡定了!!

庙堂将死,然江湖上另有变动,暗流汹涌;传闻“战神图录”即将现世惊雁宫,还有岳武穆所著兵法“岳册”,这便成了众人最后的希望,妄想以此二书力挽狂澜,以逆大势。

奈何放眼天下,“无上宗师”令东来早已遁出俗世,难觅踪迹,余者一众高手,虽有名有姓之人不少,然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却没几个;更何况那惊雁宫已有元兵驻守,还有与蒙赤行、八师巴相提并论的蒙古皇爷思汉飞,此人乃忽必烈之弟,地位尊崇,贵不可言,手下高手无数,谁能与之一争啊。

书生头昏脑涨,直到一个中年模样的高大汉子递过一葫芦避暑解渴的酸梅汤,咕嘟猛灌了两口,待到酸味入喉,顿时龇牙咧嘴,酒醒大半。

太他娘酸了。

书生脸色发青,正准备开口喝骂,只是瞧见汉子那迫人的气态,忙又一缩脖子,一溜烟的跑下了山。

“唉!”

汉子衣着普通,

瞧得失笑,但又似想起什么不禁长叹了一声。

谁又不是忧国忧民之士,只是这世道,伤尽了天下人的心。

他于临安城内遍寻那位无上大宗师的踪迹,奈何这都转了大半个月了,全无半点头绪。

倒是那“岳王庙”里的守祠人说起了当年的一件怪事儿,有个紫红脸的白衣怪人曾指着檐下问其看没看见那里有人。

原本他尚且拿捏不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位无上大宗师是否真就存在,如今听来,应是错不了了。

厉工乃“阴葵派”的掌门,他若说檐下有人,檐下自是有人。

不想中原武林除了令东来竟还藏着这么一位盖世高手,若能请其出手,此番“惊雁宫”一行,想来定会胜算大增。

中年汉子也自顾自的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酸梅汤,眼神漫不经意地扫过一侧的摩崖石刻。

沧桑斑驳,满是青痕绿苔的古旧石壁上,刻写着不少游人山客,文人墨客所留的字迹;石壁上还内嵌着一座莲台,台上盘坐着一尊高大魁梧的石像,落满风尘,灰旧斑斑,垂目披发,非僧非道,古怪的厉害。

正瞧着,他吞咽抿嘴的动作突然一顿,眼露异色,暗自“咦”了一声。

却见那石壁上不太起眼的一角,依稀落着两个字,烈日照下,不知是否眼花,居然泛起异彩。

“天……人……”

二字齐高,并排而列,饱经风雨。

汉子眼神猝然似电光一亮,他心头一动,走近一瞧,伸手擦了擦石壁上的苔藓,才见二字原来非是一体,一左一右,两字之下还有个“道”字。

天道!

人道!

汉子一时怔住,而后目放精光,心神大震,浑身气劲勃发之下,立时冲的发丝激荡,灰衣鼓荡,惊的蝉鸣齐齐噤声。

扫量了一眼,他已能瞧出来,这四字应是由两位绝世高手以指书成。

只因字韵各异,“天道”字痕笔迹好似流云清风,缥缈莫测,以字见人,这留字的人,应是位淡泊江湖,萍踪靡定的盖世高手。

莫不是令东来?

他心神大动,又瞧向那“人道”二字。

笔笔入石三分,似刀劈斧凿,银钩铁画,字痕刚硬粗粝,笔锋过处锋芒毕露,杀气太重。而那“人”字看似寥寥两笔,却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魄透石而出,端是气象惊人,更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江湖气。

若“天道”是令东来所留,那这“人道”莫非就是那位不知来历的神秘大宗师所刻?

汉子震撼莫名,他瞧着四字字痕,心中冒出个大胆的推测。

难不成二人见过了,还斗了一场?

可惜只余石刻,未见其人。

汉子心生无尽叹息,但转念又长长吁了口气,一改怅然若失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有此收获已不算白来一趟,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他复又看向石壁上的四个字,眸光游走,四字虽然只是字,但却

暗藏韵味,当即在浓荫下找了块青石坐了下来,紧盯着,像是要从中看出点门道来。

山径上的人来来往往,转眼天色渐晚,已是日暮西山。

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暗下,汉子也起身欲走。

过了今夜,他也该动身前往“惊雁宫”了,几大高手早已相约,成败在此一举,成也罢,败也罢,但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走到那石刻前,暗思良久,只似起了玩心,抬指一划,势如龙蛇。

“凌渡虚到此一游!”

此人居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气王”凌渡虚,所习《先天功》据说已达登峰造极,前无古人之境,水火不侵,已臻化境。

却说正待离去,他忽见面前昏暗的石刻突然亮了一亮。

那“人道”二字竟如夜空中的一点星辰,又似纸上的一撮燃灰,泛起光华。

凌渡虚愣神片刻,脸色不觉一变。

这毫光散发之下,他只觉耳畔一切,身旁所有,俱皆远去,天地飘远,唯剩面前石壁最为真实。

“这……这是?”

凌渡虚瞳孔大张。

却见光华流淌,竟然倏然散作漫天金光,细看之下,金光闪烁,已变成一枚枚小字,流转变幻,明灭不定,浩若烟海,简直无穷无尽,充斥在天地之间。

太惊人了。

字迹变化,如水流淌,又如书卷铺展摊开般于那石壁上一一呈现在凌渡虚的眼前。

凌渡虚目睹这般奇景,原本震撼莫名,又惊又骇,可很快便被那无量字海中的万千经意道理所吸引,失神沉迷,难以自拔。

在他眼中,石壁上如有无穷字迹明灭跳动,不住变幻,本是晦涩难懂,可当他气息一运,心念散发,那些字迹逐一定住,而后化作一篇奇功妙法,落入眼中。

“先天无上罡气!”

“念你心系天下苍生,此法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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