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看了一眼天上摇摆的六轮红日,已经真的到了午饭时间了,怪不得觉得有些饿。
传真立刻从梦中醒来,“贫僧就等着你这一句呢。”
任逸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又不打算掏钱?”
“废话,”传真道,“和尚花钱叫什么和尚?”
“行吧,我请就我请。”蓝色货车打着转向,往皲裂的柏油路旁一条红泥岔道一颠一颠地拐去。
反正一碗素面也花不了几个钱,在这里把他甩了最好。
车子开上小坡,一片用水泥砌起来的平台出现在车窗前。外围用荆棘加铁栅栏绑着,勉强围起一块停车场,空荡荡的,一辆车也没有。
平台中间支了两把破阳伞,早就褪色了,一边甚至已经被风掀翻,光秃秃地露着里面的铁丝骨架。阳伞的杆子用两块大石头压着,此时正值早春,阳伞在料峭的山风里吱嘎吱嘎乱晃。
一家被烟熏得黑黢黢的小饭店耸立在平台尽头,老板正在百无聊赖地抽烟。
任逸默默把阳伞下的桌子往外挪了挪,就怕一阵风刮倒了砸自己身上。
“老板?”任逸坐下,看着挂在伞上的褪色招牌喊道,“来两碗面,一碗素一碗肉!”
“马上来!”
铁皮搭起的小棚里立刻传来叮咣炒菜的声音,黑色的油烟顺着熏得看不出颜色的房顶升起。
“任兄吃素啊?”传真一脸茫然道。
“……我这不是给你要的么?”
传真双手合十行礼道,“原来如此,任兄真是太善解人意了,贫僧感激不尽。”
“来了,两碗面!”
老板一声吆喝,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瓷碗顿在两人桌面上。
“感谢任兄美意。但现在毕竟是降临纪元,条件艰苦没办法。有什么吃什么,贫僧不挑。”
传真一脸感动,说完一把端走了水面上飘着肉片的那一碗。
“靠!”任逸看着剩下的一碗素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板,再加两片肉。”
“别看店面不咋地,味道还不错,”任逸刚吃两口,传真已经开始喝汤了,他放下只剩葱花的大碗很是遗憾地咂了咂嘴,“这时候要是有点酒就好了。”
说罢,他伸手在灰色僧袍里摸索,不一会掏出一瓶伏特加来,拧开就喝。
任逸叹为观止。
他依稀想起老余说过的爱喝伏特加的和尚……不会就是他吧?
“你这合适吗?”任逸指了指。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传真摆了摆手,然后极其认真地盯着任逸碗里刚加的两片肉,“任兄,你这还用吗?”
说罢从盘子里夹走了比较大的一片。
任逸默默把汤和素面喝完,“……就算是为了钱,我也得赶紧把他甩了。”
“好久没吃这么这么饱了。”传真心满意足道。
“你不是天天化缘吗?”
“那不一样,”传真摇头,“被动请和主动请是有本质差别的。”
我这也是被动好吧……
“你明明是个外国人,为什么要当和尚?”
“这还用说吗,”传真理直气壮道,“因地制宜,因为神父不好干啊。”
……还真是个投机主义者。
任逸心里却莫名对传真放下戒备来。历史上隐藏着无数降临者,它们甚至以正神的身份获得了正当的身份地位。
在没弄清楚敌我之前,任逸本能对所有有着强烈信仰的人心有提防。
但这老伙计明显啥也不信,纯纯的见风使舵行为……
“掌柜的,不好了!”
就在任逸心情刚刚好转时,“天圆地方”中突然响起老余焦急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任逸眉头一皱。
“今天寨子里来了一群人,个个手里带着家伙,凶神恶煞的,足有一百个!”
“他们说,盐茶道是他们开辟的,在这条路上做生意,必须得经过他们的同意,每趟他们要抽三成。”
“如果不同意的话,生意就别做了……”
老余颤抖道。
“老邬带人去附近送货了,寨子里现在没剩下多少男丁。这可怎么办?”
嘶……任逸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快就有人来找茬了。
任逸眼前景象一花,立刻通过共感切换到老余的视角。
刚收拾出个雏形的空地上停着二十多辆改装过的报废吉普,每一辆上面都架着车载机枪,一群穿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将整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背着机枪、子弹链,剑拔弩张。
任逸的目光随着老余往旁边扫去,头上青筋立刻暴起。
花了很长时间才修好的木楼又被人拆了,还泛着树木青绿的楼梯骨架散了一地,几个穿着皮靴的年轻人正在噼里啪啦一脚一脚踩着,木楼的残片发出惊心动魄的脆响。
“呜呜……”刘大姐瑟缩地躲在一边呜呜哭泣,两眼充满恐惧和不舍。
“你们凭什么!咳咳,这是老子的家,你们谁也不能——”身材佝偻的老刘呼哧呼哧喘着,两眼通红地扑了上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老刘脸上,他立刻跌倒在地,嘴巴大张、心口痉挛,上气不接下气。
“别、别!我们错了……”刘大姐立刻爬了过去,将老刘拖回来,呜咽着给他顺着胸前的气。
打人的小混混冷漠看了一眼,往散发着木香的崭新楼梯扶手上吐了一口痰。
“看见了吧?这就是得罪我们的下场!”
“只要好好交保护费,咱们都是一家人。”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所有人立刻恭敬地如潮水般分开一条路。
一个身披虎纹皮风衣的男人叼着烟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瑟瑟发抖的望云寨众人。
“裘爷。”两旁的人齐刷刷恭敬道,立刻从被砸烂的木楼中搬来一张凳子。
裘爷悠闲地坐了上去,慢慢把手里的烟卷抽完,挥了挥手。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身影立刻被推了出来。
任逸一惊,是邬四海手下一个年轻的小弟,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叫王云腾。
“就你有枪?威胁谁啊?”裘爷不屑道,“这年头敢在荒野上做生意,谁手里没有两把枪。”
王云腾被堵着嘴,两眼血红地瞪着他,在四个人手底下困兽一样拼命挣扎。
砰!
裘爷翘着二郎腿,身后走出来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冷漠地抬起右手。
王云腾跪着的身影晃了晃,额头中间多了一个鲜红的血洞。
“呃……”他两眼涣散,直挺挺向前倒去。
“啊!”围观的众人们一声尖叫,瑟缩着向后躲,立刻又被身后围墙一样站着的混混们推搡到广场中间。
“刚才还有谁不服?”
裘爷一声大吼,另外一个瘦小的身影又被推了出来。
居然是余喜!
“不要!”余嫂立刻大叫着扑了上来。
“老实点。”六七只脚落在余嫂膝盖上,她又被踹倒在地,双手被反按着,她的脸擦在地上流出鲜血,呜呜地哭喊。
“道长,救命……”老余颤抖道。
“答应他!”任逸一声怒喝。
“他要多少钱,给他就是了。”
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神逐渐变冷道:“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埋伏
“这还差不多嘛,”裘爷掂了掂老余递上的四块金条,“就是纯度差了些。”
“以后每月交一回,带上账本,来金水寨找我。”
“知道了。”老余颤抖道。
“金水寨?”“天圆地方”的另一边,任逸迅速打开车上的卫星地图。
正好在回程的路上!
“我的钱都是有大用处的,一分都不能给你们。”
任逸发动车子,蓝色货车轰地一声在山路上原地掉头,烟尘四起。
“这年头敢在荒野上做生意,就要明白,践踏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任逸看了看副驾驶上不明所以的传真,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的能力很强,我常年在外走镖,望云寨不能没人看守。
“现在我有件急事要做,来不及送你了。要么你现在下车,要么陪我一起。”任逸脚踩油门道。
“都这时候了,去哪?”传真诧异,“不是说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回去吃好的么?”
“离家好多年了吧,想家吗?”任逸慈祥道,“回头请你吃土豆沙拉。”
“贫僧是个出家人,从不参与打打杀杀……”
“从此包吃包住。”
“那赶紧的吧。”
……
“今天真是赚大发了。”裘爷坐在后座上,把玩着一根金条。
“这群土包子,吓一吓立刻就老实了。”
“老大只要两成,他们吓得,直接给了四成!哈哈哈,这两根就便宜我了。”
裘爷心满意足地掂着包裹金条的包袱,从中拣出成色最纯的两条递给旁边的小弟。
小弟立刻恭敬地收好,将一支点燃的雪茄递了上来。
“爷,兄弟们这次也出了不少力。”小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