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好!
问候絜瑛嫂!
巴金
十二月三十日
1986.8.20(17)封
际坰兄:
信收到。六月十二日寄出的稿子我看不会遗失【19】,已找魏帆拿回执到邮局去查问了。魏帆(在文学馆工作)今天上车返京,我叫她带去五则随想(144到148),明天下午就给您送去,这样便不会再发生问题。稿收到后请给我一信,随想录以后不再写了。我真的要搁笔了。
祝
好!
问候絜瑛嫂!
芾甘
二十日
以上写于《无题集》时期。
尾 声
巴金非常重视他本人晚年这部散文著作,他对黄裳说过,《随想录》可以当他的遗嘱看。他建议建立“文革”博物馆以教育国人和后代,但是阻力不小,所以他说:“讲出了真话,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人世了。可以说,这五卷书就是用真话建立起来的揭露‘文革’的‘博物馆’吧。”
就版本而言,北京、香港等地已出版的单行本(平装、精装),合订本(精装、特装、特装限量本)以及一九九三年为祝贺巴金九十大庆(虚岁)而在十一月廿五日之前赶成的《随想录》线装本(北京华夏出版社),冰心题签,织锦缎函套。因为收入《怀念从文》与《怀念二叔》两文,所以线装本共收文章一五二篇。
不久前在香港听到一个喜讯:据巴金手稿编印的《随想录》,有人在筹划出版;不过又说,手稿少了几篇。我查旧信,手稿《九十六愿化泥土》与《九十七病中(一)》是巴金老人在一九八三年七月七日用挂号信要我转赠北京现代文学馆的。全部手稿我都是遵嘱并以巴金名义分三部分分别交与北京图书馆、北京现代文学馆以及上海图书馆,一九九○年、一九九一年有关来函,现尚留存。
一九九八年二月廿五日写完,时旅居美国硅谷
注释
【1】 香港《大公报》创刊于一九三八年,珍珠港事变后日军攻占香港,报纸停刊,战后一九四八年复刊。此处《纪念文集》指陈凡主编《香港大公报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
【2】 指总序,文已转录。
【3】 巴金此时并翻译赫尔岑《往事与随想》,并准备写一本怀念夫人萧珊的小说:《一对美丽的眼睛》,刚刚开头。
【4】 两本刊物,一为《开卷》,另一本似为《海洋文艺》。
【5】 李小棠,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电影《摇啊摇》听说是由他的原作改编为电影剧本的。
【6】 巴金《家》的法文译者,李的巴黎通讯处第一次漏写,后又补一信来告知。
【7】 载于一九七八年十月五日至廿二日香港《新晚报》,作者黄裳。
【8】 一九七九年四月廿四日,巴金率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法国,抵达巴黎,受到热烈欢迎。他看中国电影《家》,想不到巴黎的大学里也有《随想录》读者,第三大学中文系有两个法国同学,分别用中文、法文朗诵他的文章,“我听着,十分激动”。
【9】 提前编成第一卷,交由香港三联书店出版,以防盗印。
【10】 罗兄指当时香港《新晚报》总编辑罗承勋。
【11】 嘱笔者在香港代购的《巴金文集》,据我所知,作者曾送一部给《家》的法文译者、住在巴黎的李治华。
【12】 单行本《真话集》。
【13】 香港丽的电视台有意拍摄电视剧巴金的《家》,我托《新晚报》韦妮打听进展情况,同时函告巴老。后来电视台的计划似告流产。
【14】 两位“集邮家”指的是巴金的公子李小棠和外孙女祝端端。
【15】 指香港中文大学十月十八日颁授巴金荣誉文学博士学位事,后抱病于十月十六日成行。典礼盛会前后,巴金受到热烈欢迎。十一月一日,巴金在香港文化界人士座谈会上谈到“伤痕文学”时,表示:“文化大革命”应该彻底否定,揭露、批判“文革”的作品应当继续写,但写的目的是为了医治伤痕,而不是人身攻击。目前的问题是还没有写出足够深刻的作品。
【16】 老赵指赵瑞,诗人,从文指沈从文。赵出身于昆明西南联大,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当时应中文大学之邀,已在中大讲学,后与巴金在颁授学位典礼后晤面,记得我们还摄影留念。赵的夫人杨苡(原名杨静如),作家、翻译家,是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之妹,笔者曾在北京、上海先后与她晤叙。她早年在天津读中学时即仰慕巴金作品与作家本人,差不多同时与上海的中学生陈蕴珍(笔名萧珊,后为巴金夫人)都与巴金通信。杨苡著有《雪泥集》,是巴金与她多年通信的辑集。陈、杨二人同在昆明西南联大读书,且在校外同住一房,是好友。
【17】 《胡适之谈话录》。
【18】 时为一九四六年夏或稍后,当时潘际坰从上海《大公报》要闻编缉转任副刊编辑,并料理其他几个周刊发稿事务,编《出版界》,曾去霞飞坊(今淮海坊)五十九号拜访巴金先生,请他赐稿。距巴老写这封信已有四十年光景,他的记忆力真好。五十年代之初,黄裳兄告我,巴金先生有意要我们两人为上海平明出版社编一套《新时代文丛》。我们大约工作了三年左右,出书十余种,直至五三年我被调到香港《大公报》北京办事处工作。廿五年后,七八年夏又调回港报。至于我的退休,似乎有些突然,也许正是巴老在《合订本新记》里提到的“害怕”我“顶不住那种无形的压力”,他们急于要我退休,我说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随想录》还未发表的二十多篇文章,仍由我来报社校对,直至全部登完为止。
【19】 “寄出的稿子我看不会遗失”一语,反映八十二岁老人家,头脑十分冷静而清醒,收信人衷心感激不尽。但是,无论如何,《鹰之歌》风波平息,此后文章毫无删改,煌煌巨著《随想录》毕竟在八年之间全部登完,随即出版合订本,受到万千读者热烈欢迎。国内许多读者则一直埋怨买不到书,叫苦不迭。难道有人对《随想录》“客观控制”吗?
黄永玉
往事模糊芦花岸
——香港九华径的一些回忆
九龙荔枝角的九华径,原来叫做“狗爬径”,不好听,改成现在的名字。
四十年代要去九华径,在尖沙咀搭六路巴士到荔枝角终点站美孚油库,沿海湾边的海堤直进远远山窝里的小村子便是了。
四八年的时候,荔枝角这个小海湾开始还不怎么闹热。不少星期天前来游玩的人都提了鱼网、水桶、钓杆这类的东西,把这里当做荒无人烟的探险寻宝地方。其实海湾内潮涨潮落的小部分海产,早由九华径的村民捡拾干净了。
那时候村外临海湾的土地还是农田,春夏秋冬都有村民劳动,牵着黄牛水牛来来往往。
文化人士钟爱的村落
村民大部分姓曾,客家族。什么时候搬到九华径来的故事,以前听到讲过,现在忘记了。
九华径出来的两边山上都荒得很。右边是蔓延出去的海崖,左边山崖只有很少不成材的马尾松。后来给一个是做“收买佬”可能发了意外财的人买下来,一层层地平了地,挖了路;挖完一阵,热闹一阵又搁下来,搁下来不久又搞,来回十来次。内行朋友说在荒地上开路或房屋地基,要等它自然陷落,一次一次地平整,是省钱的办法。一年多以后,一幢幢几层高级别墅洋房盖出来,也有了水泥马路,俨然成了气候。那个“收买佬”显然是发财之后上别处高升去了。
我见过这人,高大,松皮松肉,戴一顶窄沿破草帽,走起路来一跛一颠,从不跟人打招呼说话。
接着才是荔枝角游乐场的出现,每天大鼓洋号的大喇叭广播。九华径住着的人觉得吵是吵,但还不懂得讨厌和提抗议这些事。何况那时候的音乐没有今天流行歌那么让人觉得浅薄无聊。
我一九四八年春回到香港,住谢菲道廖冰兄家里,很过意不去。一次到九龙砵兰街看漫画家张文元和演剧老朋友方莹。那地方是一个内地出来的进步文化人的寄居之所,来来往往的朋友很多,在那里遇见楼适夷先生,他问我为什么不搬到九华径居住?
我太太当时在湾仔德明中学教书,便辞职跟我住到九华径楼适夷先生一板之隔的楼上来;靠刻木刻、画速写、写点散文之类投稿过日子。
楼适夷先生和太太黄福炜住前房兼拥有靠窗的大厅,中房是一对华商报年轻夫妇,后房是我们,屋尾住着一位老广东,姓潘名顾西的可爱老先生。他说他是邓演达的熟人。有一个老女工照顾他。他不断地在发明属于“科学”这方面的东西,比如用一种化学液体栽出大西瓜之类的实验,诚恳态度十分感人,玻璃瓶里长出蚕豆大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