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龙他们的美差就是将八戒赚钱机器——以冉梅为首的二十八名落难姐们儿从遣送地安全接回来。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警车从遣送站直接进了站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黑压压的蹲了一地,由警察看押着,准备登车。女同胞空着手,而男人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两人一铐子,还真像回事,这阵势特别显眼,够让旅客们吃惊的,不知细情的,以为是押解犯人,纷纷驻足 望。其实心照不宣的他们,更多的目光停留在占绝大多数被押解的女人身上,眼瞅着还不够,嘴上还不依不饶:
“快看哎,犯人,犯人。”
“哎哟,这么多女的。”
“这些女的犯的什么事呀?”
“嘿,还真不少靓姐。”
这些旅客中有明白人:“扫黄抄的,一帮遣送的,没什么稀奇的,赶紧上车吧。”
看热闹的还看出了吃醋:“你瞧你那德性,脖子伸得不够长是不是?到里面去跟她蹲在一块,那才过瘾,臭不要脸的玩意。”骂声还挺够音量,引起哄笑。
兆龙径直走到一位二级警督面前:“请问,哪位是张科长?”
“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有何公干?”
“我姓殷,何……”
张科长放弃公事公办的模样,满脸堆着微笑,边握手边抢过话:“何处的电话刚才还问您到了没有。”
“给您工作上添麻烦。”
“嘿,千万不要客气,你肯定比我小,咱们兄弟相称。老弟,有何处这么大面子,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实属不应该,简直是不应有的错误。”
兆龙回答他:“张哥言之有理,既然是自己人我也实话实说,这帮姐们儿的插杆撞上枪口,下此功夫,是为了接收下来,为我们所用,俱乐部就要开张,急需用人。”
“原来如此,兄弟,看见没有,车厢门口那个二督就是北京市局的督察,无论从车站和半途卸人根本没戏,除了河北省之外,其余全部全国联网,谁也担不起责任,我所能做到的:一、你的人能够受到绝对的照顾了;二、到达目的地,交完罚款马上放人。至于罚款数额,视档案性质而定,我判断,百分之百的三陪定性,三百二十元。”
“行,就这么定。”兆龙很满意这结果。
“你先在旁边等一等,我会安排上车的。”
遣送人员陆续登车,在列车驰出的前三分钟,张科长亲自接兆龙和宝全上车。
进入车厢,兆龙和宝全一个劲地傻,弄得张科长也摸不着头脑,原来押解方式与新疆大押解完全一致。遣送的中间,警察分列车厢两头,惟一区别的是,列车一启动,所有的手铐全部解除,对待女的还挺仁义,对号入座,男的就瞎了,三个人的座挤着五个。
为了方便兆龙他们,张科长忙三忙四地倒腾来倒腾去,终于与冉梅靠拢坐在一起。都说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被抄的小姐们经过连夜的审查,而后又凑数赶往车站,如此的折腾,加之遣送站又没洗漱用具,个个狼狈得狠,平时晚上浓妆重抹配以灯光的遮掩,倒也蒙混过关,现如今可倒好,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熬夜的艰辛,惨相全都挂了出来。说是演电影拍逃难的一点不挤对她们,绝对是对号入座,即使这样,冉梅的艳美,还是触动了兆龙:这是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也是一个化妆显得多余的女人,更是一个极其生动的女人。冉梅是属于那种很性感而又成熟的类型,这种性感完全归功于天然的赋予,漂亮的女人都具有的椭圆脸蛋儿她具备,洁白光洁她有之,嘴唇厚而饱满红润有加,双目黑又亮,放射着美妙的光泽,由此引发男人想象那火辣辣的魔鬼似的身材,事实也的确如此,兆龙想到了四个字:傲视群雄。
第195节:无愧于群芳之首
思路敏捷、从容面对使她无愧于群芳之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八戒的对立面和受益者。”
兆龙也喜欢针锋相对:“何以见得?”
冉梅很自信:“能把八戒这个级别的扳倒,既是高手也是人物,我单独与他联系并且替他负着责任,出了事,竟然有人主动鼎力相助,而且出手不凡,我是一个能力很强并且有利用价值的人。消除异己,扩展势力,好一个双赢。但是,做事情要考虑两厢情愿。”
“假如冉小姐是个平庸的人,是个甘于现状的人,也就不是现在的你了。更何况,我们视朋友为己,同心同德,以一片赤诚肝胆照人。有您的加盟,齐心协力,将我们失去的夺回来,体现我们的自身价值,大展雄风。”
“我喜欢与有思想、有智慧的人同舟共济,不过,是不是好使,需要时间来证明,我只是实践一下,再作决断,能理解吗?”
“成交。殷兆龙。这位史宝全,我们的老大哥。这是冉梅,我们的新生力量。冉小姐,让你受罪,很是不安,请坚持最后的这十个小时,我们在尽最大的努力。”
冉梅有些感动:“没什么,害得你们也同行。嘿,咱们这是干吗?跟个伪君子似的,彼此玩虚的,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她小小的樱唇微翘起来,嫣然一笑,兆龙有一种感觉,任何男人什么愤怒之气冲她而来,也会立马被化解掉,等到冉梅已意识到兆龙的走神,他这才清醒过来,骂着自己:“妈的,真没出息,哪来的那么多想法。”而此时此刻,冉梅这才惊异地发现:自己的眼前,是一个非常之非常让她眼亮的男人,而这感觉,已经多年消逝,念头一闪,她赶紧将脸转向车外。
火车一过唐山,车厢开始凌乱,警察们忙乎着收钱开收据,赶着人下车,到滦县人已经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老可怜穷光蛋,只能给他们带到目的地。张科长又忙着重新调整座位,车上轻松了许多,他走过来与兆龙闲谈:“是不是有点奇怪呀?”
兆龙递过两盒中华烟:“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呀?不等你们到家,这帮早都回到北京。”
“咱官小,就这点权力范围,那不是咱考虑的事,对得起工资,对得起这身衣服,不伤天害理,齐活。”
“这每年不少费用呀?”
“这刚哪到哪呀,春节前后,大的严打,每天得几十万银子往外扔,治不了根儿,只是个措施。苦的是我们,与列车为伍,这差使就是这样。”
“哦,对了,晚饭您受累去餐车订一下,我看你们弟兄全是方便面的干活,四人一组,八个菜一个汤,兄弟买单。”
“干吗?大头呀?这交情可用不着这个。”张科长态度坚决。
“要不了几个子,再说,给您老哥长个面子,千万别当回事,嘎嘎的事情,你们那点工资,我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朋友?是朋友摇头不算点头算,再争没劲。”
“行,兄弟,真够仗义的,哥哥沾把光。”张科长还真说不出什么,让兆龙把话封死,只得作罢,“你们聊,我眯瞪会儿,呆会儿见。”
吃饭弄得皆大欢喜,兆龙他们也开撮,开了瓶红酒给冉梅压惊,三杯过后,也许精神的放松,她的情绪立即丰富起来,话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话题是兆龙引起的:“冉小姐,怎么跟八戒打上连连,冲您,我可真想不通。”
“别小姐小姐的,听着别扭,我攀个大,今天三十五,改口吧,兄弟,别那么瞅着我,跟你虚的,没劲。”
“梅姐,你这行挺神秘,我也够老外的——农民兄弟,您给上上课,长长学问。”
“不嫌烦,咱就边喝边侃,兄弟干一个。大姐我从良家妇女到可以放弃一切,如梦如烟,作为女性本应该在健康的世界里享受生活,但事与愿违,鲁迅先生说过:‘爱的表面也许是毫不保留的给予,但爱的本质都是百分之百的夺取。’女性的感情非常细腻,往往痴迷于爱的甜蜜和欣悦,付出应该有价值,我得到的却是从一个欺骗走向另一个欺骗,伤情至极之后,又饱受生活艰辛,双重的压迫只能揭竿而起,既然道德、法律不能保护自己,那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听着挺哆嗦,事实如此,并非危言耸听。兄弟,拿你做朋友,你也应该听听老姐掏心窝子的话,都说母性母爱伟大,但是这个世界上,膨胀之中既有情欲也有钱欲,男人发昏,女人沉沦,女人在耻辱与悔恨交织下痛苦煎熬着,抗争着。”冉梅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我开始在男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很快地就麻木了,机械地重复每一个动作,面对每一个跟我上床的男人,在我眼里,跟动物没什么两样,惟一的是会人话,而有些人甚至人话都不会,高高在上,有点权,有点钱,好像全世界跟他们家一样,照你们北方话假牛×大了。什么事都有个比较,中国人玩虚伪,我有所指你不介意吧?”
兆龙挠挠头,微笑地与她对饮一杯。
“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是对女人讲的,用在某些男人身上同样适用。不是吹,老姐我绝对高档次,有的不少的高官在电视上装大丫挺的,想起以前在我面前的孙子样,让人起鸡皮疙瘩,败类的败类。最可气的要打折,玩得起玩不起呀?玩不起别玩,让他生的孩子没屁眼,断子绝孙。就说这大抄和扫黄,你们倒是清干净呀,越清越多,越扫越多。为什么呀?男人需要我们的下贱,可他们也强不到哪去,一边喊着口号,一边骑在我们身上,你说他们是什么?猪狗不如。”冉梅说得有声有色,甚至牙齿狠狠咬着嘴唇恨之入骨。
第196节:狠狠地宰你
“看看人家外国,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白不了,挂牌服务,法律保护。当然,社会制度不同,咱也理解,但是,既然你没有解决和根除的能力,强努不吐血才怪。人是很奇怪的,越是禁止的、不让干的,越要冒险去做。男人是潇洒,完事走人大吉,而我们东躲西藏,在夹缝中游离,提心吊胆不说,受的王八气更觉得不幸和委屈,可又摆脱不了,人陷进去拔都拔不出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我突然意识到,全没有必要牺牲自己,我有自己的优势,可以应付各类混蛋,并且有极好的姐们儿基础,组织谈不上,起码团结个几十人,领导她们,富富有余。社会不保护我们的利益,自己保护自己,姐们儿的付出必须得到回报,她们有权利得到自己的血汗钱。电影里叫‘老鸨子’,叫什么都无所谓,她们心安理得给,我心安理得收,于是……”
“于是,我很荣幸地认识了您。梅姐,把酒干掉,不是有句话吗?要生存,先把眼泪擦干,走过去,前面是个天,这话有劲,人有轮回,你的苦日子到此结束。”
“兆龙,托你的福,但愿如此。”
冉梅的话平凡而朴实,用一种愤恨表达着自己渴望热爱生活的心声,虽然恨得咬着牙讲的,但是绝对是真理,着实让兆龙感动了一把:自己的路走的是对的,自己更有责任去拉易军一把。
在哈德门的带领下,兆龙在四宝子的家门口见到了他本人。这哥们儿在门口设了个小百货店,一板一眼地挺本分。
兆龙上前一步:“宝子,能折能弯是个爷们儿,听说了,想看看你。”
四宝子边修车边回答:“多谢,不是没辙,而是确实想收山,没意思,再折腾谁都对不起,也对不起自己,更何况,半斤八两分量不够,不是咱玩的天下。岁月不饶人,风光的日子好是好,但睡觉不踏实,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咱眯着。兄弟,情咱领,提到坏,老哥有点资格,你兆龙值得我劝一句,听不听、对不对全凭你自己记住。花无百日好,月无百日圆,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有,越往高处走,把握不住,摔得越狠,这社会不是你一个人的,得住且住。”
兆龙的本意想甩五千块钱,走个不大不小的面,如此一说,改变主意,拱拱手:“宝子,保重。”
四宝子直起腰:“兄弟,你也保重,手里有活儿,不送。哈德门,好好活着。”
兆龙还没把四宝的话过滤完,回去又接受了费青青召开的家庭批斗会:“兆龙,这么长的时间,该干的没少干,至于钱嘛和事是并行的,以前我没说过你什么,现在有必要提醒你的你究竟干到哪一站是个头?哥们儿仗义你离不开,可事呢?我认为适可而止,不是没有活路了,真到那份上,费青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并着膀子跟你干。不是那么回事,当初,你们在圈里那么忍,图的是什么?活着出来,现在干的,图的又是什么?过好日子,可做得太过,好日子就没了,不是妨你们,做的那些事情瞒不过我,哪一件不是撮着雷,我没有说教的毛病,更不可能教训你,只是提醒,利与弊都在桌面上,谁也不比谁傻三分,谁也不会转不过磨磨,谁也能想得开,这形势,不是大好,而是任你充分发挥,充分表演,充分折腾,最后充分收拾你。这个社会没有变质,只是坏在少数人手里,时机到了,他们会死得很难看,下场好不了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