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性 第50节

新疆与北京整整两个小时的时差,晚上九点半了才擦黑,天黑队伍才催收工,兆龙让都都和大锛儿头扛着秤,计量斤数,然后记录。由于是帮助干活,八中队和支队没有要求数量,一小队没有什么负担,但是在八中队看到了压力,整队回来的犯人,站在院中,大班长在叫着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很自觉地到大墙底下,开起了“飞机”,原来这是没有完成任务的,其中就有不少北京监狱五中队和一中队的。

兆龙他们都吃了饭,“飞机”还没有开完,大约两小时,很多人都站不住,大部分动作变形,有几个瘫在地上,被拉进值班室,很快吱歪的声儿就冒出来,没跑准是开练。

“兆龙在哪儿呢?”大良子跑了进来。

“哎哟,兄弟。”兆龙急切地问,“你怎么来新疆了,集中的时候没看见你呀?”

“哦,我在那通道,你没看见。大哥,我正准备托人给你带信呢,听说砖厂过来人,看看有没有你,碰上都都我就赶过来。不错,混得可以,就是横。”

“你别夸我,你怎么样?”兆龙很关切。

“混得差,兄弟能这么随便跑吗?质检员,咱们哥们儿能干活儿吗?”大良子很自信,“出工太受累,十几个小时,混了一个磁器狱政中队长,过几天当杂务到他手底下干去,缺什么言语。”

“你缺什么也甭客气,反正有什么事互相通个信,能帮的,哥们儿绝不会跑和闪。”

“这我信,我先过去,得给那帮没完成任务的领饭去,够王八蛋的,囚粮减半,真是得罪人的差事,晚上沏泡一起聊聊。”

在这儿有一个熟脸,就比什么都亲,兆龙特别地高兴,用好茶叶沏了一缸子浓浓的茶,等着大良子。

大良子准时赴约。

“哥哥,农业中队真够一梦的,我操,顶着星星出去,顶着月亮回来,往地里一蹲就是十几个小时,除草、间苗,老娘们儿都觉得累的活,老爷们儿的腰真的受不了。我一看不行呀,磕吧也磕不出去,熬鹰似的熬你,活儿你还得踏着镣子干活。幸亏,有狱政中队长看到兄弟的劲,喜欢,给我说情。说真的,再晚两天,我还真扛不住,这鬼地儿。”

“砖厂也一样,吃没吃的,喝没喝的,都是重体力活,主食管够,听说支队部要从团部挪到砖厂去,不知是福还是祸?”

“听天由命吧。哥哥你说,新疆青海回来的都说干事狠,能不狠吗?瞧瞧这哪是人受的罪?有一天算一天,人就放在这儿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大不了同归于尽。”大良子看不到希望。

“哎,兄弟,千万别这么想,你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往好处走吗?尽量看开点,如果你混不下去,捎个信,到我们砖厂去,以我的人格担保,一点罪也受不上,你信不?”

“我信,我当然相信,你和易军都挺火,听说易军的托儿直接通天,真够牛×的,我就信服你这点。兆龙,结识的朋友都不是憷窝子,个顶个的能耐人,能交你这个哥哥,兄弟高兴。这儿,不比北京,都刚来没酒,见谅。”

“我也正设计这事呢,没酒怎么过呀,总得想法搞到它。”兆龙挺遗憾。

“哎,对了,你年龄比我大好多,从今儿起得改口。”

“别,改什么口呀!”

“必须改,您是哥哥,要不咱哥儿俩就掰。”

“行,好,改口,兆龙,你太讲究。”

就这短短的十五天,把一小队的人弄个人仰马翻,没有一个洗脸刷牙的,倒下就睡。新疆的太阳太毒,早晚温差大,早晨起来穿棉袄,中午恨不得光膀子,晚上睡觉盖被子,真应了当地人俗语: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抱着火炉吃西瓜。可是想想八中队的人,真可谓知足者常乐,兆龙从汪中那里知道:支队给中队是二十五公斤一天,中队给小队三十公斤,而小队将任务加到三十五公斤。早晨起来有露水,倒还有些水分,占点重量,到了中午,棉花干干的,根本没机会找捷径。最后一天,大良子过来送行,拿了一些用酱油泡的生肉,非让兆龙带走,兆龙只得收下,给了他一条三五烟,互道保重。等回到砖厂,围墙已起来,进出门恢复报告秩序,并且有武警上了岗楼,还在门口加了门岗,这样加上值班室、院内杂务、通道,有了五道警戒线,开了出门条,还得经武警同意。武警不出工,中队就出不去犯人,武警有自己的特权,所以,支队搬进来,跟武警中队搞得关系很好,臭脚掉臭脚,支队有请客,武警去,武警有客请,支队去,一般中队摆不平的事,由支队出面,关系也挺复杂。老伟开始捣乱,先是向中队建议,吃饭在院中央吃,排成队,并且开饭前,要唱歌,中队竟然采纳。鬼子不坏汉奸坏,毒毒的太阳,将近四十度,暴晒在犯人身上,菜又没有油水,这馒头怎么也咽不下去,许多人要带回号里吃,还被老伟发现,检查所有人的饭盒,有没有馒头,不交出来,按私藏粮食处罚。真够损的,这是他的第一件损事。第二件是他建议卫生评比时,必须将被子打成正规军队的模式,有棱有角,必须将被子拍出形状来,不合格的扣改造分,晚上集体陪绑,到灯下集体拍背包。新疆的蚊子是出了名的,个大咬得也狠,一般人受不了。

不难想象,第一个身受其害的肯定是兆龙他们组,没跑。

第97节:邪门歪道

黑头骂着:“这个畜生,干不了人事,整个是一个坏水,给丫改名吧,叫坏水。”

都都咬牙切齿道:“你说他妈的累死累活的一天,晚上还得拍俩小时背包,不是装大个的是什么?”

易军也很气:“登鼻子就上脸,看样子还得揍他一次,不长记性,坏水就是坏。”

兆龙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早晚得搞卫生,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咱们还是搞好点,要是他真没理犯劲,再找他算账。”

黑头喊了起来:“坏水,时间到了,你过来检查来呀。”

“你叫谁坏水呢?”老伟叫起劲来。

“叫你呢,宋伟,坏水,告诉你,我黑头可不怕你,要想嘬死我陪着你,不服气是爷们儿,咱俩去厕所,谁要是诈猫,谁是狗娘养的。”

坏水知道黑头是个混蛋,不想惹是非,何况自己今年想减刑,忍住了,可这坏水名字还真叫开了,因为窗户都开着,全中队都能够听见。

天气一天天逐渐冷了起来,号里垒起了火墙,一试用,还真棒,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煤发得充足,这可是个大问题。

这是坏水干的第三件损事,按规定每个号每天七斤煤,煤末子自己去煤场拉,坏水买通了负责发煤的王大。

先说说这个王大,五十多岁,顺义县人,三进宫,每次都是搞破鞋,一九八三年严打弄了个流氓罪,女的因为他不给五百元了断,告了他,给老×整了个十年。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骨子里很坏,跟坏水坏到一起去了,条件是坏水每月给他三十块钱零花钱。王大给坏水买酒买肉负责外围采买,而且必须给兆龙他们小队多弄煤末子,少弄煤块,王大欣然同意。

寒冷的冬季开始,易军所在的二小队终于停产,而屋子里也正是烧煤的时候。

王大赶着毛驴车送煤来了,兆龙他们所在的小队,明显地,煤块少了不少,净是煤末子,说是七斤,其实就用一个破筐当志子,装腔作势满了为止。兆龙心里跟明镜似的,也没言语,冷冷地看着王大分煤,分完了之后,王大拿鞭子赶驴走,驴就是不动窝。

“妈的,又上了瘾了。”王大一边骂着,一边将自己的烟袋锅子拿出来,装满老叶子点上,送到毛驴嘴边,毛驴竟然抽起了烟,冒了几口,吐出了烟,自己径直走了。这一奇观,把所有的人都看傻了。

精瘦精瘦的王大,挺着小一米九零的大个,美滋滋地炫耀着:“不是我王大吹牛,这驴呀,也只有我玩得转,别人呀没戏。”神颠颠地哼着小曲走出通道。

孙明明说:“这老东西有点邪门歪道,别看这个样子,不缺吃不缺喝,骗得连队的老娘们儿这家给点、那家送点,会来事,特吃得开。中队和支队都知道他的毛病,一是考虑他年龄大了,二是没人替他,这活不好侍候,又是住外面,所以,只要不犯花事,任他折腾,无非是一瓶油、一把菜的事。”

“可他敢克扣我们的煤?”兆龙问。

“嘿,你不知道,剩下的这煤都送到杂务组,值班队长晚上就在杂务组睡,所以,必须供应上充足的煤。但是,这事好解决,先忍上几天,过几天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什么都办了。”孙明明很有把握地说,搞得兆龙摸不着头脑。

一周后,到新疆后的头一个元旦来到了,圈里肯定是要改善的,肚子里缺油水的,都盼着这一天呢。早上都饿着肚子,等着下午的肉菜。

难得一见的青菜上了桌,肉炒蒜苗、鸡蛋西红柿、红烧肉、肉炒扁豆、肉片炒黄瓜、肉炒柿子椒,菜虽少些,但是,总算是六个菜,像模像样过个节。

孙明明将各个号插上门,示意兆龙、易军、黑头、都都、哈德门都出来,一齐来到小教室,只见挺丰盛的一桌酒菜摆在四个办公桌上,有鱼有肉,竟然还有虾,足有二十多个菜。

“兆龙、军儿,也没跟你们商量,从军儿的账上提了三百元现金,中队的头儿都过来,我说是你们哥儿俩请客,都挺给面儿,过节了聚一聚,是个意思,你们看行吗?”

易军抢着表态:“太棒了,哥们儿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出,他们也是人呀,我听宝全说,中队食堂根本不行,这是一个机会,三百元毛毛雨。”

兆龙也很高兴:“要不说能当杂务呢,脑子就是来得快,也让他们看看咱们北京人有里有面,拿得起放得下,就是缺点……”

“就是缺点酒是吧?不用着急,呆会儿你就会看到,这新疆人有一毛病,也是优点。他要是认为你好啊,能把心掏出来;要是看你别扭呀,怎么都不行,直得都不会拐弯。”

正说着大杂务哈中东和宝全领着尹指、汪中、李副中、刘狱政,还有白司务长进来了,白司务长先嚷嚷起来:“好哟,殷兆龙、易军,你们俩够可以的,比支队食堂都厉害,我的人那么忙,还得给你们单练,这面儿可够大的呀。”

兆龙谦虚地说:“没有,没有,瞧您说的,过个年嘛,表示一下,请中队领导入座。”

尹指一挥手都坐了下来,刘狱政拿出一瓶新安酒,放在桌上:“这是尹指的一点心意,也别装,都知道你们有瘾,但是只能意思意思,这,已经破了大例了,殷兆龙、易军,你们俩有把刷子,完了咱们谈谈。”说罢,从大衣兜里又拿出另一瓶放在桌上。

第98节:新疆的第一个春节

尹指端起杯:“感谢你们的宴请,过节了,祝你们新的一年里,起带头作用,减些刑,给家人报个喜,让他们放心,干。”他说完后一饮而尽,众人都干了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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