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能与宁波床的华丽相媲美的,恐怕只有宁波花轿了。
在北京博物馆看到皇帝婚礼用的花轿时,我暗自得意。比之宁波花轿,皇室花轿黯然失色。如果说后者具有母仪天下之尊,那家乡的花轿绝对有倾国倾城之韵。
美轮美奂的宁波花轿
宁波花轿又称万工轿,花轿采用木质透雕、漆朱贴金的工艺手法,给人金碧辉煌之感。轿箱高3米,长1.5米,宽95厘米,重量在200公斤上下,由8人肩抬。花轿轿顶由5座大小不等的牌楼组成,称“五岳朝天”。中亭顶上站着一个面目狰狞、手执毛笔的“魁星点状元”。亭角是群龙舞顶,飞檐翘角则为凤凰展翅。轿檐由刻以《三国演义》人物故事的16块朱金花板组成,每块花板下悬挂金银彩绣排穗,与朱金花板相互辉映。轿身围以“麒麟送子”、“百子喜庆”等内容的彩绘玻璃。此外,戎装跃马的各路护卫神祗图雕布满上下,全轿共有三百多个姿态迥异的各色人物,栩栩如生。
仪仗队规模不一,分为16人、24人和36人等类型,但仪仗道具差别显著。宁波与北京不同,冬日最冷不会低于零下18摄氏度,所以仪仗队的道具多选锡质材料。
在宁波,结婚尤其是件大事,女孩出嫁一定要坐宁波花轿。仪仗队在前开路,有的拿着道具,有的抬着嫁妆。队伍浩浩荡荡,新娘凤冠霞帔,端坐轿中,古风犹在。
在小时候的视野中,宁波床和宁波花轿就像粼粼波光,为黑白相依的生活添加了鲜亮的点缀。
不过,梦中明丽的影像还有他物——走马塘的百米长街集市。这条街长100米,就在我家祠堂边上。石板铺成的小路看着过往路人,寂静无声。小路的两旁店铺林立,杂货铺、绸缎铺、钟表铺陈杂其中,生意时而清闲、时而忙碌。
10天中通常4天是集市,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有些坐船,有些挑担徒步,集结于此。商品琳琅满目,人声喧闹,比现在的集市要热闹多了。
有时祖母买东西,我就跟着去。外公、外婆在那里做小买卖,有时候挑着自己做的糕点在集市里卖,我去帮忙,外公、外婆就会拿新鲜的糕点奖励我。
水缘
因为家乡是典型的江南水乡,所以我们的生活与水有着奇妙的缘分。
最好玩儿的就是夏天到河里去摸鱼、摸虾、钓螃蟹。大人们多用篓子罩鱼,大家在两岸之间排成一排,一边走一边罩,篓子底下有大口子,上面有小口子,能抓到一些大鱼。
鱼不好摸,所以小孩子喜欢摸虾。虾有个特点,喜欢藏在瓦片底下。河塘里面有很多碎瓦片,只要勤动手翻,一般下面都有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回家母亲把虾做成菜,吃起来格外鲜美。
除了摸鱼、摸虾,还可以钓螃蟹。
走马塘是一个大村子,有几百户人家。它的村路有别于普通的土路,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石板中间留有缝隙,下方设有排雨水和污水之用的下水道,地面洁净清雅。
螃蟹们大多隐居于此,很容易上钩,只要顺着石板缝放下绳子,耐着性子等待即可。不过这是小孩子们特有的充满童趣的方法。大人们就比较厉害了。螃蟹喜亮,所以,三四月份螃蟹出来的那段时间,夜幕来临,当地人会不约而同地拿着火把,提着方形的洋油桶来到河岸。我记得通常是母亲和小姨举着火把,沿河走,抓螃蟹。
我也一块儿去过,起先手指总是被蟹钳夹住,慢慢地就发现了诀窍。只要抓螃蟹盖的两边,再厉害的螃蟹也只能举着大钳子无可奈何了。一般一个晚上,我们可以抓大半桶,数不清有多少只。
不过,真正用来烹饪的螃蟹不是这样捕捉的。这样抓来的螃蟹,当地人一般用来做螃蟹酱。先把螃蟹放在水里养养清——让螃蟹在清水中把泥吐净。几乎每一家都有用石头做成的捣子和钵子,把螃蟹放在里面,边放盐边捣碎,然后把捣碎的螃蟹放到坛子里封起来。这样腌制而成的螃蟹酱,一般一个月以后就可以吃了。现如今,市场上还有卖的。
做类似于螃蟹酱的腌制食物,主要是因为走马塘容易发大水。纵然村中的水系发达而又设计科学,但面对海水倒灌,当时人们也毫无办法。现在专门修建了一座大坝,条件改善了很多。只要有心,就会发现家乡有钱人家房子的一层全是用大石条砌的,而上面的楼层用空心砖,因为用大石条盖的房子即便被水淹了也不会倒。
平时,房子的一层住人,只有在大水来临的时候我们才搬到二层去。记得有一次发大水,走马塘遭遇海水倒灌。水差不多齐腰深,房子的一层全被淹了,我们在二楼待了两个多月。发大水有一定的季节性,因此,每年我们都要在二楼预备一些生活用品,比如螃蟹酱、腌菜、晒的干菜、米、油、盐、烧火用的柴禾等。
江苏省和浙江省挨着,所以很多小水乡都是这样。以前看《正大综艺》节目,主持人问:“窗子旁边有个大铁环是干什么用的?”其实,那个大铁环就是涨大水时拴船用的,人从窗子那儿进出,这种情况在江南很常见。
记得童年时有一次发大水时在楼上住了一两个月,但好在生活并不烦闷。邻里之间的房子间距小,所以互相之间的窗子都贴得很近,几乎就是连通的。小孩子们闷了,就互相串房子,反正大家都在二楼生活,“飞檐走壁”地寻找伙伴也蛮有趣的。
每家都有天井,天井里通常摆有两口八仙大水缸,水缸和故宫大殿门前的安全缸差不多大,用来装水的。家乡人有个习惯,喝雨水,即“天水”。雨水顺着屋檐的水溜子往下流,头一道水不要,因为屋顶上一般有猫的屎、尿,这一道雨水用来清刷污浊之物,第二道雨水才接到水缸中。
天旱时,只有天不下雨,村民们才喝河水,这样一来,就需要家中男丁去河边挑回。我年岁小,而父亲长期在外,家中缺乏劳动力,只好请人家挑水。水缸装满河水后,放些明矾一搅,泥土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沉淀下去,水变清了,就可以饮用了。
自家天井里有条水沟,我们家有两只大乌龟,也不知道它们活了多少年了,只要一下雨,它们准会从沟里爬出来。小的时候,我和大妹就在乌龟壳的尾部打一个窟窿,用绳子穿过窟窿在它后面拴一辆小车,盯着它拉车玩儿。农村玩的这些都是就地取材,自娱自乐。
大妹和我的感情很好,在走马塘学习、生活时,我和她形影不离。早上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后与小朋友们一同玩耍,捉迷藏、过家家是大家最喜爱的游戏。到了晚上,大妹就蹭着祖母一起睡,而我则躺在母亲身边。后来,母亲带着我去武汉与父亲团聚,就把她独自留在祖母身边。直到大妹13岁时,她才被接到我们身边。长期与父母分居,情感上总是隔了一层,但我们之间则不存在这种隔阂,感情十分融洽。
家乡夏天挺热的,所以游泳成为了全村运动。小伙伴们并不结伴游泳,因为大家都住在河网附近。我家在泉公祠堂后面,穿过泉公祠堂走不到50米就来到君子河边了。
当时主妇们都在河边洗衣服,就像电影中的情节一样:女人们下几级台阶到河边洗衣服,随着河水涨,台阶就被淹没了,河水涨一点,台阶就少一点,河水浅一点,台阶就多一点。我们都从台阶往下走,到河里去游泳,大人、小孩都在那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