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景不长,合作方希望马上赚钱,而我们不仅马上赚不了,还得继续投钱。我是总工程师,总经理不给钱,我寸步难行,还被指责是一个没能力的人。
我代表力学所在美图公司占有20%的股份,调到电工所后,这20%的股份也同时转到电工所。后来中科院看上这个项目,把电工所20%的股份换成科学院的股份,还派陈庆振去。陈庆振后来做中关村科海公司的总裁,是中国高新技术界的一位名人,这样他代表科学院领导我。但最后我们还是无果而终,一起撤回了北京。
山穷水尽成立钛金公司
原来我靠国家给我工资,现在却跟国家没关系了,真有一种“无立锥之地”的感觉,不知道去哪里。穷途末路之际,我决定自己开公司,长城钛金就这样诞生了。
去深圳搞公司没搞起来,又回到电工所,干什么呢?这是1984年的夏秋时节,福建省建西刃具厂请我去做技术顾问。该厂想提高滚刀的寿命,经上海市市长的一个参事与福建省委书记项南的沟通,已经拿到40万美元的贷款。他们想去日本买机器,因为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想请我作为技术顾问,以该厂总工程师的名义陪他们到国外去。由于从事的也是这个行业,这个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难得,因此我十分想去。
出国就需要办手续,我自从1962年回国以后,一直没有迈出国门。第一次迈出国门需要严格审查,可是单位人事部门置之不理,拖着不办。
无奈之下,我找到当时非常红火的公司——中华国际技术开发总公司。这个公司是《光明日报》总编辑刘爱芝创办的,他是副部级。我告诉他:“我在电工所里待不下去,推广技术也没法推广。现在需要出国,人家也不给办批件,无法办护照,不能办签证,怎么办呢?”他爽快地说:“过来,明天我就给你办手续!你就成立个钛金研究所,你当所长,给我搞起来!我就不信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都改革开放了,怎么这样!”
我又找到当时招我进电工所的杨所长,告诉了他具体情况,说我一天也不想在研究所待了。他听了很生气,跟管人事的说:“你今天就把王殿儒给我放走!既然你们不想管他,现在马上把他放走!”
于是,我一天就把人事手续拿走了,去了中华国际技术开发总公司。它是国家办的公司,但是自负盈亏。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辞去公职。
公司计划给我办钛金研究所,还给我发工资,打算慢慢给我经费。可是还没来得及办研究所,1985年农历正月初二,我就跟随福建省建西刃具厂出国去日本了。
1985年春天,从日本考察回来,我踌躇满志,想大力推广钛金技术。然而,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出国回来后,中央规定国家机关不得办公司,否则都得解散。开发总公司因此解散了,虽然它不是国家企业,但毕竟有《光明日报》的背景,我还有工资拿。现在一解散,我被迫辞职,并且成了中关村第一个辞职的人,不拿工资,身无分文。原来我靠国家,国家给我工资,现在忽然感觉跟国家没有关系了,真有一种“无立锥之地”的感觉,不知道去哪里。
穷途末路之际,我决定自己开公司,北京长城钛金公司就这样诞生了。我从工作了20年的中国科学院辞职了。决定辞职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留着眼泪扪心自问:为了钛金事业我已经离开了热爱的国防科研岗位,现在又要走出中国最高科学殿堂,到一个连生活都没有保障的自负盈亏的公司,这到底值不值得?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我是农村的苦孩子,两个兄长都做过地主家的长工,是党和人民送我去读书,还让我到前苏联留学。1957年,我在莫斯科亲耳聆听了毛主席对我们的教导:“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我当时心情激奋,和同学们都发下誓言,要为祖国工作奋斗50年。可是我今天却辞去公职,这条路要是走错了,我怎么对得起党和国家?怎么面对家乡的父老乡亲?又怎么面对自己应该永远遵循的庄严誓言?我心里很明白,我要为我的选择付出代价,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为了成功,我必须付出全部生命和全部的知识与力量,哪怕有一点闪失,必将遗憾终生。那天晚上的情景至今还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后怕——也不知当年哪里来的那股勇气。
虽然我也为离开国防科研工作的良好条件和环境,摘掉最高科学殿堂的桂冠感到有些茫然,但是在经过困难曲折的创业之后,钛金事业终于创造出很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我也被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政府授予“海淀区有杰出贡献的拔尖科技人才”称号,还被北京市人事局两度推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候选人。想到这些,我对自己当年的决定就不觉得后悔了,真是应验了“实践是检验真理正确与否的唯一标准”这句话了。
创业初期披荆斩棘
创办公司需要资金、厂房等等,而我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万般无奈之下,我回家找到三哥,告诉他我的打算和面临的困境。三哥是最了解我的人,无论是我的性格还是做事方面,他都很放心。听我说完,他说:“赚钱,这是好事儿,哥给你出钱。”
三哥拿出家里多年的积蓄,还不够,他又找到四哥借。四哥把复员转业的钱都搭上还不够,又找了他的“连襟”,一共凑足了八万元钱。当时三哥周围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他也不懂科学技术,但义无反顾地支持我,给我信任,让我非常感激。而且正是因为兄弟们这八万的身家性命,给足了其他投资人信心。
当时大家问我有没有风险,要做不成怎么办,我实话实说:“我绝没有半句虚假,只要我人在,亏不得你们,可能时间上会有伸缩,有可能一年做不出成果,但是我绝对做得出来。只有一个风险,就是我死了。”他们问:“你到底有没有病?”我说:“现在没有。”作为普通老百姓,拿出攒了多少年的全部积蓄来,他们都悬着一颗心啊。
三哥是村党委书记,张罗着跟镇政府商量,在哪个村旁边帮我找厂房。镇政府有些顾虑,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你们自己家里出钱,我们乡镇联合社也出点,你们家的钱放在乡联合社。因为私人不能办公司,所以你们家人不要出面,由乡联合社代表乙方,跟中华钛金研究所合作成立公司。”
紧接着我又找到密云科技交流中心做丙方,他们答应出资十万元,又找到江苏省张家港过滤设备厂的丁方,也答应出资十万元。
经过多次认真研究磋商,大家终于达成一致意见,由我作为甲方,以技术入股;其他三方做乙、丙、丁方以资金入股,共同成立北京长城钛金技术联合开发公司。但是在具体办理公司注册手续时,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改革开放初期,自然人不可以作为联营方入股成立公司,必须采用某种变通的方法,冲破旧体制的束缚,否则什么事也做不成。
于是我不得不以中华钛金研究所的名义,和乡联社等三个单位成立了一个北京长城钛金技术联合开发公司。当时北京不准注册,我们就在遵化县工商局临时注册了一个钛金设备厂,实际到账了18万元,我们就干了起来。
有了一点经费了,我给公司起名“北京长城钛金技术联合开发公司”。因为是四家合股,所以用“联合”,我家在长城脚下,我喜欢长城,另外密云也有长城,以“长城”为名,既是我的喜好,也表示对密云技术开发中心的感谢。北京不允许联营注册,我们就在遵化县注册了一个钛金设备制造厂,由我哥当厂长,帮我管理账目。对外我们就用北京长城技术联合开发公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