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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位黄埔老人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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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

1921年9月27日,我出生于孔孟之乡的山东省菏泽市高庄乡圈头村,当时家里给我起的名字叫张文杲。

我家的条件原本不错,算得上小康,但我祖父在1926年的时候被土匪绑架,家里为了赎他出来,被土匪了勒索了160元大洋,家庭也就因此陷于困境。

我的祖父张风清,粗通文理,因为曾在本村私塾坐馆而很受乡里拥戴。

我的父亲叫张广顺,字志和,毕业于山东省曲阜市第二师范。他毕业后在乡里的高等小学任教,十分受乡人尊敬。

父亲素怀凌云之志,不愿久执教鞭生活,在我童年的那段时间里,他投笔从戎考入冯玉详的军官训练班,可惜虽经多方努力,仍然难以实现宏图大志。为此他一度意志消沉,甚至想要抛弃红尘,遁入空门,投少林寺为僧。

少林寺主持知道父亲家中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孩儿,便没有收留他,在万般无奈下,他才又回到了家乡。

我小时候,村里的小学非常不正规,上课时间不固定,而且只有一名教学水平很低的老师任教。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老师教授乘法的运算方法。乘法的算法都是从末位数开始计算,可是那位老师却是从首位数开始计算。四则运算我已经在家中学过,于是我就指出了他的错误。老师很尴尬,第二天他自动卷铺盖走人了。

村里的小学不正规,很大程度上耽误了我的学业,可谓是一件不幸的事。直到我12岁时,父亲才把我带到他的学校——赵楼完小,直接插入五年级学习。我这才算是受到正规的小学教育。

那时的山东教育虽然比其他的省份要发达一些,但并没有普及,我12岁上小学五年级,对比现在,算是很晚的了,可是我甚至还有十五六岁、十七八岁的同学。我虽然之前没有接受过正式的小学教育,而且比班上的一些同学还要年幼些,但我的学习成绩不差,每学期期末考试都是第一名,而我也就因此受到老师们的喜爱。

在上小学的阶段,值得回忆的一件事是拉倒菩萨。我们小学用庙里面的空房作为教室和办公室。当时正在推行新文化运动,虽然还不知“德先生”和“赛先生”(“德先生”指的是民主的英文“Democracy”,“赛先生”指的是科学的英文“Science”),但新文化运动的四个提倡(一是提倡民主,反对独裁专制;二是提倡科学,反对愚昧盲从;三是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四是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却已经传到乡间。

庙里有很多佛像,看起来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在四个提倡的影响之下,我们几个胆大的同学在一位美术老师的带领之下,将几座佛像抬到寺院外的大水坑边,一直推到水里边。 我们觉得自己干了件有革命意义的事情,可是赵楼村的村民们很愤怒,并放言要打我们几个人,吓得我们很久没敢出门。

菏泽市是全国著名的牡丹之乡,而以赵楼村的牡丹最具盛名。村子周围方圆十几里的范围之内都生长着美艳绝伦的牡丹。晚饭之后,漫步郊外,放眼望去,满眼五彩缤纷,香气扑鼻,仿佛置身于绚烂海洋之中,让人流连忘返。

每逢牡丹花季,四方游客络绎不绝,连时任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也到这里来观赏。解放后,山东省委书记舒同更是在赵楼村树碑曰:“曹州牡丹佳天下(菏泽古称曹州)。

“曹州牡丹佳天下”这不是凭空口吹嘘或是从旅游经济的角度进行的宣传手段,而是有真材实料做依据。赵楼牡丹的花色品种之多,播种面积之广都超过其他地方。

我在河南住了几十年,每逢四月中旬花季,河南洛阳都在报纸上宣传“洛阳牡丹佳天下”我看了都不以为然,心中很不服气,也为菏泽牡丹鸣不平。

洛阳牡丹在宋朝时是要优于曹州,但是自明朝起,牡丹的种植重心就已经转移到了曹州。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至今,曹州牡丹的种植规模可以说是连阡接陌,艳若蒸霞,不但色艳、型美、香浓,而且名贵品种也多。像绿牡丹、黑牡丹,尤其是黑牡丹在盛开的时候像黑色绸缎一样光彩照人,令人惊叹,舒同省委书记的题词,算是为菏泽牡丹正了名。

少年

1936年之前,菏泽新创办了一个四年制乡村建设师范,学生每人每月补助5元。虽然只有5元钱,但在当时的社会,这笔钱对贫困的学生有很大的诱惑力,我父亲为了减轻经济负担,要我报考该校。

这所学校只招收36名学生,备取2名,但报名的却达到一千一百多人。考试成绩公布的时候,我和父亲一起去看榜,当看到我以第19名的成绩被录取之时,我和父亲都非常高兴,为此我们还去饭馆里吃了一顿饭,作为对我的慰劳和奖励。

师范上了一个学期,同村的学长杨培要(时为中共地下党员,后曾任菏泽县县委书记等职)对我说:“你年纪轻轻上师范,毕业后就当教师,有什么前途,不如上中学考大学比较好。”我说:“我家经济上供给一个中学生都很困难,何况上大学。”他说:“不要紧,我支援你。”

在他的鼓励下,我于1937年背着父亲和其他家人报考了位于菏泽的山东省立第6中学。省立第6中学建校于1913年,是由1903年建校的曹州管理中学堂和1905年建校的曹州公立普通学堂合并而成,刚开始叫省立第11中学,次年改称省立第6中学,是山东省早期创办的中学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雄厚的师资力量。

暑假期间,我接到6中的录取通知书,父亲当时只给我提供去师范就读的零用钱,正常生活的费用并不给我,即便如此,我还是最终选择了去中学就读。

我满怀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到了省立6中,准备认真学习知识,将来有一番作为。天不遂人愿,我刚刚上了一个月课,1937年7月7日,刺痛四万万同胞神经的“七七事变”发生了,抗日战争由此全面爆发。

抗日战争初期,日寇的攻势可谓是势如破竹,不到两个月时间,宋哲元的抗日军队就退到了山东菏泽,在我的学校就驻扎了一个营,学校也就停课了。

在这个时期,菏泽专署在红庙成立了鲁西抗日游击纵队政治部,学校的许多热血青年和老师都勇跃参加,我和一些同学也去报了名。负责报名的人,恰巧是后期师范大学的教育长高占飞老师。他把我们几个年纪小的人编成少年队,每天也同样接受了训练,准备派我们到黄河以北去侦察敌情搜集情报。得知要去执行任务,我们都很振奋,兴高采烈,因为可以为国效力了。

在游击纵队,我首次听到“流亡三部曲”(《松花江上》、《流亡曲》、《复仇去》)、义勇军进行曲和话剧演出《放下你的鞭子》。这些爱国作品使我的爱国热情高度膨胀,内心中杀敌报国的念头难以抑制,恨不得马上冲到前线去和日本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正在我摩拳擦掌准备投入战斗生活的时候,这个富有战斗气息、充满活力的组织突然被宣布取消,大家都不知道原因,而所有成员都被遣散回家。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我非常沮丧,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回家不久,我就接到了学校的通知,学校要迁往大后方。虽然失去了去前线杀敌报国的机会,但是能去非沦陷区继续读书,的确是一件值得我和全家人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