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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人生--闫俊海回忆录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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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时年六十余岁

再往下便是我爷爷了,他也是家中独子,叫闫金堂。他个儿不高,但是脑子特别好使,因此,他还得了一个外号,叫“18天的徒弟”。这里边有着这样一个故事:爷爷自小跟着他父亲学艺,很快便学完了,但他不满足,便出去找了个师傅,细细观察那师傅的手艺,然后跟着做,18天后便出徒了。

爷爷的外号叫“盖磁县”,相当有能力,各种技艺一学就会,样样精通,包括雕塑、剪纸、纸扎、彩绘等,他曾参与修建彩绘了邯郸市晋冀鲁豫烈士陵园。不过爷爷去世得早,我没有见过,他死的时候我最小的叔叔还不会走路,但我听奶奶说起过许多有关爷爷的事迹。

祖父,时年二十余岁

我们闫氏家族原先一直是单传的,直到我爷爷那辈,才慢慢壮大起来,有了5个孩子。而关于我们家族的工艺,太爷爷是创始人,老爷爷是第二代传人,爷爷是第三代,然后我大伯、父亲、三叔便是第四代,到我,便是第五代了。

爷爷虽说技艺高超,但家里却很贫困,真可以称得上是“八辈儿贫农”,而奶奶却是“大家闺秀”。爷爷与奶奶是二婚,爷爷先前的妻子是本村的,死得早,没有留下孩子。

奶奶的娘家在南左良村(同属于磁县花官营乡),离我们村子有十来里地。她家在村里头很有名气,是个中医世家,后辈中有许多从医的。此外,奶奶有个侄儿叫龚爱书,也就是《党啊,亲爱的妈妈》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在娘家时,大小事情都是奶奶说了算,因为大家都宠着她,她大哥、二哥,连同姊妹四五个都待她很好。

对于这门亲事,最初奶奶的父亲不同意,因为爷爷家穷,而奶奶家的家境却挺好。但后来不知为何,奶奶还是嫁过来了,不知是谁做的媒。我对这件事感到很好奇,但不曾向奶奶问寻过。

2007年,祖母闫龚氏(小名为秀)在家中

我爷爷40岁便去世了,然后由奶奶一人将孩子们带大。 爷爷去世后,便由长子养家。爷爷身后留有5个孩子,四男一女,四男名闫保金、闫保银、闫保贵、闫保付,女儿名闫爱荣。爷爷去世后,家境开始破败,大伯接了爷爷的班,在邯郸市油漆社工作,由于技艺精巧,他的名声也远播于外。

大伯在外工作时,便由我的父亲一手带着弟弟们。后来大伯从邯郸回来了,因为家里贫困,他又是长子,所以得负起养家的责任。回来时正赶上村子里排样板戏,他便组织成立了一个剧团,由三叔拉二胡,大伯排戏、唱戏、说评书,以此养活家庭。我父亲也没闲着,跟着奶奶做小买卖——熬了梨膏糖然后出去售卖。那会儿,我姑姑和四叔还小,便待在家中。此外,家里边还有老奶奶、老爷爷(曾祖母、曾祖父),家里人多劳力少,日子过得十分窘迫。可以说,那时我们这个家在村子里是最贫困的一户。

穷归穷,家里的人却都相处得很好,这正是其他人家所羡慕的。

怀念大伯

父辈中,我要详述我的大伯,因为我对他有着别样的情怀。大伯闫保金,个子不高,身体瘦小,19岁成了亲,一年后,他的孩子、老婆因病死去。后来他便一个人过着,脾气不好,爱喝酒、抽烟。但他的手却特别巧,精通雕塑、彩绘、剪纸、纸扎,会唱戏、排戏、说评书、拉二胡,甚至能打毛衣。

当时,四外的村庄没有不请他去做活儿的,知道他爱好烟酒,请的人便都拿了烟酒来送他。有了这些好玩意儿,他便知足了。他不但晚上睡觉前抽烟,还常常半夜醒来抽,抽着抽着便睡着了,被子都烧了好几次。他同酒更是形影不离,有时晚上描彩绘,一画就是几天几夜,他便一直喝,小酒瓶子整天不离手。他一个月需40斤酒,一天能抽3包烟,这么多年,他便是这么走过来的。

因为没有老婆孩子,大伯便同奶奶一块儿生活。我8岁开始跟大伯学艺,其后,就一直跟大伯还有奶奶一起生活。

20世纪90年代,大伯 摄于家中

大伯对我相当好,因为从另一方面说,我就是他的儿子——我十来岁的时候,思想上早有想法的奶奶把我过继给大伯,此后,我便要跟着他,照顾他一辈子。而他心中却也有着芥蒂,因为我毕竟是他弟弟的孩子,而不是他亲生的。他总说这么一句话:“猪是猪,羊是羊,猪肉长不到羊身上。”“他父亲就是他父亲。”他老这么想,心里老不踏实。

农村有一个习俗,过继以后,若是我死了,得埋到大伯的坟头去,他要是埋在前面,我必须在他的脚跟底下,必须得守着他。因为过继这个事儿,中间还起了许多波澜。过继那年,我12岁。奶奶要将我过继给大伯,但我母亲不情愿。她认为,让我照顾大伯可以,家中人人都有照顾他的义务,但要我过继过去,思想上是想不通的。

有了分歧后,一家人便在三叔家中商量着,因为三叔为人正直,又讲理。在他们商讨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场,而是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当我推开三叔家的房门,发现奶奶、父亲、母亲、叔叔、婶婶正在讨论这个事儿(大伯没在场)。我隐隐约约听明白了,我说:“怎么回事?”

众人转向我母亲说:“孩子回来了,说吧。”

我一听,说:“什么事儿?”

母亲说:“奶奶要把你过继给大伯。我养这么大个孩子,要是以后不让我看、不让我管,当娘的肯定不愿意。多一个我也得养,再多也养得起。”

双方争执不下,便让我来做决定,当时我很为难:这怎么办呀?要说我愿意过继给大伯,母亲肯定不高兴;我要是说不过继,肯定会伤害到奶奶和大伯和叔叔。

我想了想,说:“我愿意。妈,即使我过继给大伯,我也还是你儿子。你将我养这么大,你放心,到时候我不能不管你,我连大伯都管,怎么还会不管父母?”母亲一听,不高兴了,扭头就走了出去。

母亲说要去寻死,往外头跑去,我也在后边跟着跑。她一直跑,我一直追,我喊:“妈,回来吧,你要是不回来我就不活了。”说完,我便拿了个砖头,照头上“咣”一下砸去,头破了。我妈妈转过头来看见了。

母亲一看我,哭着说:“你傻呀!”我说:“妈,你回去吧。”就这样,我母亲才回来,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类事情。

在过继之前,我便跟着大伯学艺了,他手把手教我画画。但他脾气不好,因为没有家室,心里常常烦燥。心里一烦躁就喝酒、骂人。

我跟着大伯学画的时候,若是画错了,他拿起笔就摔,我不敢看他,眼泪径自落了下来,也不敢动,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

晚上,我跟大伯一块儿睡。我睡了,他还在画画。有时半夜醒来,看他那瘦小的身子,不禁觉得心疼。我心里想:他一整天也吃不了多少饭,光喝酒了(那是因为他心里有事儿,别人却体会不到)。

大伯虽不会疼人,但我对他的感情却很深。大伯就像父亲一样,在我长大后,给我盖了房子,娶了媳妇,我很感激他。后来大伯身体不好,我跟爱人便悉心照顾着他,还给他张罗着老伴儿,但他不愿意。即便这样,我还是能感觉出,他是想拥有一个家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