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走在前面，市委市政府留守的科级以干部陆续从楼下来，汇拢聚集到市政府大门口，分成了两排，在横幅和彩旗下准备迎接白山市委的两位一二号首脑。
大概看了一眼，市委市政府的科级以干部有好几十人，几乎都下来了，聚集在门口，等待迎接面下来的联合调研组。其实很多人是不用下来的，但是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你来了别人未必注意到你，可是你不来一定会被注意到，领导一旦觉得你别有用心，不够尊重他们，那会被打入另册，了黑名单。
这个世界很多事情是这么荒唐，明明可以不做的事情，却不得不做。做了没有意义，但是不做是大错特错。譬如到路口迎接下来的联合调研组，人家说了不让去路口迎接，这是个姿态而已，你不去试试看？
秦风心里暗探一口气，这他妈的是现实，这是世道，是这么的荒诞却真实。
十几分钟后，一排车队浩浩荡荡开了过来，打头一辆是警车开道，后面是一辆商务车，然后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再后面是一辆考斯特巴车，后面又是警车护送。再然后才是一排轿车，这些车里坐的都是银城市委市政府以及人大政协四套班子的头号人物，他们都是去路口迎接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但是果不其然，被训了一顿之后，人家连车都没下，直接往银城市委市政府开来了。
这你还能说什么？领导没错啊，不让你迎接，你非要迎接，人家批评了你，但是心里很舒服，是要做做样子。
车队在市政府门口停了下来，警车往两边开去，先是第一辆商务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几名干部模样的人，但这几个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安保人员。市委书记王洪和市长戚海帆坐在那辆黑色轿车里，马有秘书下车过来，打开了车门，然后两人分别从左右两侧下车，一脸威严地看了一下迎接的众人。
“这么多人迎接，太过分了，这是干什么，你们难道都不用班工作的吗？”市委书记王洪满脸不快地呵斥道。
第1573章 真假难辨
王书记不高兴了，板着脸，黑头黑脸的，看起来似乎真的对银城市委市政府的干部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出来迎接自己很恼火，但是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很受用呢。
戚海帆表现得也不太高兴，趁着脸说道：“政府多次会议强调不要搞这种形式主义，下面的人是不听，以为我们对广大干部群众撒谎。行了，不用搞这么隆重，都回去班吧。”
顾正国和尤天亮赶来，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随后也赶来，四人走到王洪和戚海帆身边，对迎接的众人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大家回去继续工作了。其他人都散了吧，有我们几个人陪着王书记和戚市长可以了。
众人长松了一口气，纷纷转身回办公室班去了，反正形式已经做到了，至于领导是假生气还是真高兴，那不重要了。
秦风也随大流，转身跟着众人往办公楼走去。可是王洪和戚海帆这次来怎么可能让他走了，马冲着秦风喊道：“秦副市长，你等一下，我们有工作要跟你谈。”
秦风知道不会轻饶了自己，否则秘书长宏正声干吗要专门给他打个电话，把他从秦家庄叫回来，折身走过去，走到王洪和戚海帆身边，看着两人笑了笑，说道：“王书记，戚市长，你们好，热烈欢迎两位领导来银城指导工作。”
“你小子，最近数你闹腾，风头很劲嘛，你的名字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王洪指着秦风的鼻子笑骂道：“我问你，你是真心欢迎我们来银城调研，还是违心的，认为我们来了反而干扰你们正常的工作？”
领导说话总是喜欢说一半留一半，云里雾里，让人莫不清楚头绪，秦风摸了摸脑袋，故意憨厚地笑道：“王书记说笑了，我当然是真心欢迎领导下来调研，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我们干什么不都事半功倍呀。我不是欢迎，而是非常欢迎，热烈欢迎。”
王洪已经快十岁了，他的大儿子王斌和秦风差不多年纪，两人关系还不错，所以完全可以说是秦风的长辈。虽然他的小儿子王杰被秦风狠狠收拾了，但都是王杰这小子自找的，王洪心里对秦风多少有些埋怨，可是秦风在正理，他也不好说什么。
“臭小子真会说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当你是真的了。”王洪笑笑说道。
戚海帆看着秦风，故意虎着脸问道：“刚才你们市委的常委都去路口迎接了，你怎么没去？架子够大的，干出点成绩尾巴翘起来了，把我和王书记都不放在眼里了。你不怕我们怪罪下来，你的常务副市长泡汤了吗。”
“啊，不会吧，我是从秦家庄刚赶回来的，有接待任务啊。本来我是要去的，可是时间赶不及，只能在这里给二位领导接驾了，千万不要怪罪我呀。”秦风虚虚实实地说道。他确实不想去，也不知道戚海帆这话是真心话还是故意吓唬他的，反正早准备好了说辞。
戚海帆笑了，说道：“好了，不跟你小子开玩笑了，走吧，我们到你们顾书记办公室坐坐，大家一起聊聊工作。”
“要不还是先吃饭吧，现在正好十二点，市委招待所那边已经准备好酒席了，等二位领导入席了。”尤天亮前说道。
王洪看看戚海帆，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点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们边吃边谈。不吃饱肚子，什么事也干不成，大家说是吧，哈哈哈……”
“王书记真是幽默风趣，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革命工作也是要吃饭的嘛，呵呵呵……”随行的人附和道。
一行人簇拥着王洪和戚海帆往市委招待所走去，走进大堂后坐电梯楼，然后来到了一号宴会厅。
这次陪同王洪和戚海帆下来的不光是他们的秘书，还有市委秘书长管涌，分管农业和旅游业的副市长张奕，以及负责安保的保卫处张等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个人。加银城这边四套班子的一二把手，以及秦风和负责安保的公安局副局长等人，也有十几个人，这么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多人了，一号宴会厅都坐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分出去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去了隔壁的宴会厅，一号这边只剩下了主要领导。
市委书记王洪和市长戚海帆自然是分别坐在左右主位，银城市委四套班子的一号人物陪着王洪，二号人物陪着戚海帆，分别坐了两桌。秦风本来想跟戚海帆坐在一张桌子，自己的级别毕竟摆在那里，能跟市长坐在一张桌子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去跟书记坐在一起，那是不知深浅了。
可秦风刚一落座，王洪招招手，喊道：“秦副市长，过来坐我这边，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风有些迟疑，看了眼戚海帆，又看了看尤天亮，用眼神请示他们的意见。两人纷纷点点头，示意秦风坐过去，王洪毕竟才是这里的老大，人家叫你干啥得干啥。
走过去在王洪身边说下来，秦风笑了笑，问道：“王书记有吩咐请什么指示？”
“我哪里敢指示你，你小子现在都快成了孙猴子了，到处大闹天宫。我问你，你把我儿子王杰接连揍了两次，每次都鼻青脸肿的，这笔账咱们怎么算？”王洪笑眯眯地问道，眼睛眯成一条线，也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事，到底是啥意思。
秦风苦笑道：“这个我认，不管怎么说，王杰确实被我收拾了两次，王书记护犊子也可以理解，你想怎么收拾我怎么收拾我吧。”
“好，这笔账你认领行，我给你攒着，以后你得慢慢给我还。今天咱们不提这事了，先吃饭，吃完饭你陪着我和戚市长到银城各个地方去调研，算是对你的惩罚，没问题吧？”王洪笑笑说道，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风苦笑道：“好，没问题，我鞍前马后为领导效劳，你们说去哪里咱们去哪里。”
“这还差不多，好了，吃饭吧，午随便吃顿便饭，酒不要喝了，下午我们还要工作呢。”王洪正色说道，严厉阻止了工作人员往餐桌摆放酒水。
第1574章 拉拢人
因为午不喝酒，午饭吃得很快，简单交流了几句，大家开动吃饭了。吃完饭大家都没磨蹭，纷纷起身，陪着两位领导先去了市委大会议室开个碰头会。两位大员下来调研，总要正式场合说点什么，起码要肯定一下银城这一年来的成绩，给下面的同志们鼓鼓劲，领导嘛，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一大群人簇拥着两位领导到了大会议室，各自找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王洪和戚海帆分别在会议桌最顶端的一二号位置坐下来，目光环视了一番众人，眼神看起来很柔和，但是柔和又透着一股威严。
顾正国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说道：“首先，我们银城市委市政府热烈欢迎王书记和戚市长的到来，大家鼓掌欢迎。”
众人纷纷鼓掌，满脸热切地看着两个人，仿佛看着自己久别重逢的亲人。
其实银城的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复杂，王洪和戚海帆作为白山市的一二号人物，等于是这个地方最有权力的两个人，他们的话可以决定在座大部分人的命运，所以大家都渴望接近他们手的权力，但对权力又有着天然的畏惧，怕一不小心弄巧成拙，反而惹恼了他们，所以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
掌声过后，顾正国继续说道：“请我们王书记给大家讲几句，给同志们鼓鼓劲，大家欢迎。”
众人再次热烈鼓掌，仍然是用充满期待的热切眼神望着王洪。王洪往下压了压手，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带着眼睛和耳朵来看的，来学习你们银城发展的经验的，嘴巴我没带来。本来是不打算说什么的，免得贻笑大方。但既然大家希望我说两句，那我说两句吧。我一句话，没什么好说的，大家撸起袖子加油干对了，实业兴邦，实干出成绩。
银城这两年的经济发展变化有目共睹，取得了可喜的成绩，这些都是用事实说话的。在此过程，我们有成绩，但是也有问题，譬如前两天发生了常务副市长携款潜逃的事情，让我们白山市委市政府痛心疾首。丢人哪，说实话，非常的丢人，我们白山市委也将面临省委追责的压力。堂堂一个常务副市长，副处级国家干部，监守自盗不说，还携款潜逃。
而且方志敏这家伙还是个裸官，我很想知道，现在我们银城的干部队伍里，还有多少裸官？对于裸官现象，我们必须严查，绝对不能姑息养奸，严肃处理。这些裸官简直是汉奸卖国贼，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把自己老婆孩子和亲戚都送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那些国家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自己在国内大肆贪腐，随时准备跑路，根本没有做工作的想法。这种人，卖国贼还要可耻可恨！
从今天开始，全市范围内严查裸官现象，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手软。自己是裸官的，我奉劝他们一句，赶紧主动交代，把老婆孩子什么的都叫回国内来，不然饭碗要丢了，我看他们拿什么来供养国外高消费的老婆孩子。”
王洪越说越激动，说完眼神十分严厉地环视了众人一眼，那些心里发虚的人手脚都颤抖起来，这回看来是动真格的了。自己是赶紧带着细软跑路呢，还是主动坦白交代，把老婆孩子叫回来。国外的高消费不贪腐怎么够用呢，靠工资根本养不起呀。
“我言尽于此，这次说这么多了，好了。下面请我们戚海帆市长说两句，大家鼓掌。”王洪给戚海帆一个表演的机会。
其实这次王洪没想跟戚海帆一起下来调研，戚海帆说是要去银城调研，结果他一想这不行，银城现在是整个白山的经济发动机，政绩斐然，眼看着要一跃成为白山地区最具经济发展潜力的县级市，他这个白山市的一号人物自然不能落后了。
更何况这几天常务副省长余震南的母亲、儿子和儿媳都在银城，还有发改委的主任唐万年，必须去拜访一下啊，认识这些人对自己的仕途总是有好处的，一定要摆出一个姿态来，所以王洪也跟着一起来了，搞得银城市委市政府如临大敌，诚惶诚恐，不得不高规格接待。
“各位同志，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接着王书记的话题往下延伸一下。”戚海帆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说道：“银城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对银城这几年的发展，我们白山市政府是非常满意的，这都离不开在座各位的努力工作，勤勤恳恳，各位认真敬业的态度是分不开的。但是……”
戚海帆的但是也来了，其实领导讲话，开篇肯定是要表扬鼓励的，后面的但是才是重点，大家等着的也是这个但是，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倾听。
“但是确实也出现了很多问题，不仅仅是贪腐，还有干部队伍的庸政和懒政现象十分严重，思维观念跟不经济发展速度，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现象有没有你？有的。银城搞的这个干部回炉班我看很有新意，谁说干部只许不许下的。你不好好干，照样得往下撸，甚至一撸到底。这个干部回炉班我们准备在白山市其它市县推广，懒政不作为的干部坚决不用，要想当干部，得拿出拼命工作的态度来，想在干部队伍里混日子，门都没有。”戚海帆声色俱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