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贝斯手和键盘手高声打气：
“孙哥加油就差一点啦！”
“说的没错！哎哟，孙哥干死他，我支持你！”
“……”
花音琥珀侧身避过冲过来的乐队主唱，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从记事起，野火街就是那么热闹。
哪怕来往的人换了好几茬，街上的布局和招牌也每天不断变样。
玫瑰城的上城区永远是有序的，平和的，先进的。
那种美好很不真实，容易让人喘不过气，对花音琥珀而言，野火街才是这座城市的真实。
最热烈的骨血，最真实的人。
在这里，她才是自己，是阎央。
“这是猛鬼乐队的珍藏版演唱会超梦？”
“芽儿哟，小伙子识货啊，告诉你这可是当年猛鬼乐队最后一场表演的现场录像带，我表叔亲手在花冠广场录的……”
阎央绕过卖假货的骗子和上城区游客，走进街边不起眼的小巷。
很快，仿佛热闹与嘈杂都离她远去，她才发自内心送口气，关闭义体的音乐播放。
在小巷尽头的地下室楼梯前，挂着一块昏暗的墨绿色招牌，“老狗诊所”。
阎央走上前去，敲门。
“谁啊？谁啊！”
里面有人不耐烦发问。
“是我，狗叔。”
“你是谁，不认识，现在不营业走走走！”
阎央无动于衷，从敲门改成踹门。
很快里面的人就坐不住，骂骂咧咧喊：“行啦行啦，等会，来啦。”
稍等一会后，木门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从里面打开。
“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进来吧。”
跛脚的医生穿着皱巴巴的白大褂，深陷的眼眶里满是浑浊，让开一条路。
“狗叔，好久不见，麻烦你了。”
阎央打招呼，也不和他客气，径直走进诊所的第二个房间里，拉开阻隔视线的门帘。
门帘背后是一个破旧的冷冻仓，冷凝液哗哗地漏，流了满地。仓内则是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面色苍白。
“得，我就知道，你们成天来看看看，有用吗？再看他也好不了，还影响我做生意。”
老狗抱怨着，关上门又插上插销。
阎央皱眉：“冷冻维生仓已经这个样子了么？”
“毕竟从机械坟场讨回来的残次品，我请机械师看过，没法修。”
老狗走进来，坐到摇椅上，旁边油腻的电脑屏幕里男女大战，娇喘连连。
“半冷藏维生最多还能坚持半年，半年之后，丁毅在我这儿要么病死，要么冻死。我这边没法子啦，建议你们带他换一个正规医院，说不定还有救。”
阎央把一叠U盘样式的密钥放在桌前，这是兑换出来的桀桀币。
桀桀币是蔚蓝星网络市场中流通的一种虚拟货币。和大多数虚拟货币一样，鼓吹共同治理，绝对透明，实际的最大作用却是黑市交易。
星际开拓联盟发行的星元更稳定，购买力更足，但容易被追踪。
下城区，桀桀币这样的区块链虚拟货币在某些场景更受欢迎。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狗叔。”
付完钱，阎央说道：“丁毅需要换人工心脏，或者对等的血泵义体。前者造价昂贵还要排队，后者是军事管制品。”
“重要是配型，随意买来或抢来的玩意儿救不了他，必须定制。”
老狗咂咂嘴说道：“依我看啊，没救啦，治不了，等死吧。”
阎央就摇摇头：
“狗叔你也不用刻意说风凉话，丁毅的病在富人眼里可能不如小感冒，但在下城区就是绝症，生还希望渺茫。狗叔你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们这群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靠抱团才活到现在，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我也没想劝你……嘿，算上好够这半年欠的医药费！”
老狗抓抓屁股，手指沾了沾口水就开始清点桀桀币秘钥。
“昨天陈赛来过，那说话的语气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阎央点点头。
那些桀桀币是她几个月攒下的存款，花音琥珀已经算大有名气的一线虚拟偶像，但公司抽成非常严苛，上城区生活成本也很高昂。
她还有抽出一部分维持同事和朋友关系，以及必要的义体维护，能攒下的存款只有月收入的不到百分之十。
即便如此相比下城区的平均收入也是天文数字。
“陈赛他们还好么。”
“你们现在没在一起？”
老狗头也不抬反问道，他的注意力已经重新转移向电脑屏幕，桀桀币已经被提取至私人账户，密钥被扔进垃圾桶里。
阎央摇摇头，说出早准备好的理由。
“暂时分开，聚在一起赚不到钱。我去上城区打工能多赚一点。”
这话说完，老狗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惋惜说道：
“怪不得你要整容成现在这幅普通的模样，原本多漂亮一小孩，啧，可惜。”
阎央笑了笑没回话。
除了她自己外，没人知道偶像“花音琥珀”的容貌，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漂亮的下城区女孩独自一人在上城区，就是诱人的羔羊。
但人造鲜艳外表的虚拟偶像，就让人索然无味提不起兴趣。
为了保护自己，真实的阎央变成“花音琥珀”，虚假的普通女孩变成“阎央”。
老狗挥了挥手，整个人摊在摇椅中，随意说道：
“你不用担心程赛那伙人，他们现在可是下城区大名鼎鼎的赛博朋克，每天和帮派悍匪打交道，刀尖舔血快意恩仇，似传说般人物，大大地英雄。”
阎央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老狗打断。
“你可别说危险叫我劝他啊，我和你说我可劝不动。你们小虎队的人一个比一个倔，程赛最倔，像头死硬在沟里的牛。”
老头拨浪鼓似的摇头：“再说了，他多受几次伤我还能多买点急救药，何乐而不为？”
阎央只能苦笑，程赛什么性格她当然了解。
老狗提到的‘小虎队’，就是他们小时候抱团取的名字。程赛是老大，阎央、丁毅兄妹都是其中成员。
当时抱团是为了不被人欺负，还能组队干点小偷小摸坑蒙拐骗的勾当。
没办法，孤儿小孩想养活自己只有这些出路。
老狗说着说着也是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小虎队早就是过去式，程赛和我说过很多次这名字幼稚。”
“你们现在叫啥来着？‘孙行者’还是‘夜游神’？据说有个很厉害的黑客，连巨企的防火墙都能骇掉，我寻思着你们我都认识，是谁那么出息？”
……
第83章 玫瑰英雄
阎央摇摇头，并未回答老狗的问题。
如今她和原本的伙伴处于半决裂状态，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让大家闹得很不愉快，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最开始是因为丁毅的病。
本不富裕的小团体雪上加霜。
他们不仅要凑手术费订制人造器官的钱，还得定期从黑市花高价买冷冻维生舱的冷凝液给丁毅吊住命。
小虎队说穿了就是伙街头混混。
平日饱一顿饿一顿无所谓，真遇到大事，指望拿出大笔存款显然不现实。
分歧也就是从这里开始。
——呆在下城区是凑不齐钱的。
就算凑齐，排队找生物医药所定制人造器官的等待时间也够丁毅死很多次。
所以阎央瞒着同伴参加Vsoul娱乐的民间偶像海选，不告而别去上城区当偶像。
不仅能赚到更多钱，还有机会认识大人物。
大人物只要动动嘴皮子，困扰小虎队的问题就能解决，丁毅就可以活下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阎央成为‘花音琥珀’，开始了自己的偶像生涯。
只是命运总喜欢对本就悲惨的人开讽刺玩笑。
阎央的偶像生涯还算顺利，仅一年时间就从籍籍无名的路人成为Vsoul当红的头牌之一。
而且在上个月更是如愿以偿认识了大人物。
那位陆小姐出生巨企，和她关系亲密，两人已经到无话不说无所不谈的地步。
而且陆小姐富有正义感和同情心，常常帮助无能为力的人。
以两人现在的关系，只要陆小姐知道情况，不用等阎央开口，她就会拍着胸脯主动帮忙。
只可惜，说不得。
每每想到这里，阎央总是扼腕叹息。
本来到上城区后，她换了容貌、换了名字，与原先的伙伴切断联系，把过去的严严实实都隐藏好。
可‘花音琥珀’是公共人物，而且是她本来的样貌。
一个月前，程赛知道了‘花音琥珀’的存在，自然能认出那张脸的主人是她。
程赛是个固执的人，愤青、傲慢、倔强、霸道……从丁毅出事开始，他就把拯救同伴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阎央还知道他暗恋自己。
或者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是都默契地没点破。
正因如此，阎央去当偶像被程赛认为是糟践自己，自我堕落充当公司狗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