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羲很清楚这一点，通话中那些细微的关心并不足以掩盖这一点。
“但我已经死了。”
付红缨摊手：“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人造机械仿生人。老头需要精神寄托，把对老妈的爱，把对我的爱，寄托到一个新的主体身上。要是失去爱人的能力，可是会得精神疾病的。”
付羲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是以替代品的身份而存在，但也确确实实享受到付道一给与的物质和地位。
只不过，灌注到这个替代品身上的寄托和爱意，又有多少事真实的呢？
付红缨一直站在门口偷听，并不是恶趣味，只是想在通话结束后给他一些宽慰，让他不要多想。
这算是小看了他。
付羲还没有那么脆弱敏感。
“准备好之后，炽日号就出发吧。”
他对付红缨说道：“我们去厄里特航空港，了结最后的事情。”
“为了你的小村姑对吧？”付红缨不可置否：“等回玫瑰城，要怎么安置她？”
付羲笑了笑：“到时候再说。”
（下一章进审核了……各位明早再看吧）
第58章 玛姬
流线型的重生军用悬浮专列‘炽日号’在云层之上的平流层稳定地航行着，犹如乘宿月和昴月邀游的流萤。
蒂露在柔软的鹅绒躺椅上醒来，窗外是清冷的黑夜，身边玛德琳娜悠哉仰面躺下，尾巴尖不自觉的摇晃。车厢中已经没有其他人，她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在这睡着。
大概是因为父亲的出身刺激到自己，胡思乱想后让大脑变疲惫的后果吧。
她捏了捏额头，随口问道：“现在是几点？”
“凌晨四点喵~蒂露小姐。”
猫耳AI猛男诺亚声音适时响起：“炽日号正在前往下一目的地，厄里特航空港，目前已经进入高空巡航，预计十一个小时后到达。”
蒂露点了点头，掰扯着手指。
“请问要为你提供牛奶和面包吗？”诺亚问道。
“不，不用。”
蒂露站起身，下意识朝付羲所在的那节车厢走去，等穿过车厢间的连接门才想起现在是深夜，他应该在休息。
想要转身回去，结果却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
“那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柔和的车厢暖光中，付羲坐在全息投影面前，开启好几个资料框。
“没事……我只是，额，稍微有点事。”
自相矛盾的话显露出她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付羲却抬眼望了她一下，然后招手。
“过来坐。”
蒂露上前坐在他旁边，付羲在她看见前关掉全息投影的资料框侧身和她面对面。
“昨天晚上点的时候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你解释一下，我对你父亲死因产生怀疑的原因。”
他从桌下摸索一会，递出一块封存许久，看起来早就准备好的记录芯片。
“打开看看。”
蒂露愣神一刹，伸手接过后插进面前的全息投影读取接口中。
密密麻麻的资料展开，很显然就是曾经蒂露梦寐以求的有关她父亲亚瑟·柏菲尔死亡真相的调查报告。
付羲开口解释道：“这份报告是重生军用情报部门，从星际开拓联盟官方数据库的封存资料中拷贝，明面上伱父亲的死亡记录。”
“六年前，白旗运动最轰轰烈烈的时候，你父亲在与民众领袖进行隐秘会议时遭到‘厄里特航空港轮值企业委员会’的行动小队突袭，他单独突围为民众领袖们吸引注意力，此后杳无音讯，行动小队的最终报告中宣称确认击毙。”
说到这付羲顿了顿，浅酌一口咖啡牛奶：
“分析认为，你父亲手下的亲信中出了内鬼，向航空港方面泄露了会议计划以及参会人员行踪，才能行动小队顺利完成斩首计划，出于保密条例，这位内鬼的姓名没有在报告中提及。”
太阳底下无新事，杀死一个反巨企领袖的，自然是巨企集团。
从这个角度说，死亡记录中的过程逻辑与证据链都非常全面，这也是最开始时候付羲没质疑记录真实性的原因。
听着他的话，蒂露注意到的反而另一个细节：
“老板，你是说，我没有人见过我父亲的尸体，他只是失踪，被巨企的行动小队宣称击毙？”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付羲打断蒂露的话，叹了口气：“可以确认的是，你父亲确确实实已经死了，蒂露。”
蒂露捏紧拳头，抿嘴倔强说道：“凭什么这样说？”
“还记得我们在玛德琳娜神国幻境中的经历么？”付羲突然提起不相干的事情。
犹豫片刻，蒂露点点头。
付羲继续说道：“天神祭典之后，叛军宣称他们杀死了老皇帝这个暴君，高调招兵买马、扩充势力。实际上叛军队伍从祭典混乱一开始就溃散了，真正杀死老皇帝的是我……或者说大公主玛德琳娜。”
“老板，你究竟在说什么？”
蒂露完全没法与神国幻境中的体验与他们正在交谈的事情联系起来。
付羲直视她，字正腔圆诉说道：“蒂露，你真的相信，我们卷入神国幻境是场意外，而破除幻境的方法是‘完成玛德琳娜执念’这么唯心的说法么？”
蒂露小口微张，愣在原地。
付羲摇摇头：“又不是玄幻或魔幻故事，科学与逻辑才是承载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若蔚蓝星本土的升华者——‘巫师’们能超越科学，也不会在四百年前星际开拓者降临时一触即溃。”
“因此我认为，神国幻境存在的真正意义在于，给我们讲述那个故事，老皇帝的昏聩、玛德琳娜的反叛、天神操纵的宿命。无论发展如何，当我们看完故事，幻境都将结束。”
蒂露再度抿了抿嘴唇，她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很显然，她现在已经理解付羲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付羲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言，耐心等待她消化话语中的信息。
刚刚结束的黑峡之旅，有太多太多的巧合与意外，很多看似危机遍地实际平安无事的设计与安排在里面。
从雨宫伊澄操纵机器猫一号主动找上门来，再到陷入神国幻境中的经历一气呵成，结局也是皆大欢喜——故事主人公克服危机与困难，察觉到破局关键点，最后收服“神明”玛德琳娜。
刻意感太重了！
现实中很少发生一段丝滑顺畅的冒险故事，如果有，那就是被提前安排好的剧本。
从莉莉和洛奇口中得知‘皇帝’可能拥有游戏记忆之后，付羲心底就多了个心眼，这也是他从黑峡出来之后，重新派人调查亚瑟·柏菲尔出生地的原因。
“老板，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假设。”
蒂露终于缓过神来，虽然心底已经差不多快要相信，但还是下意识继续提出质疑。
“如果说，我们进入神国幻境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目的就是告诉我们幻境中的故事，那谁有动机、有能力策划这一切。”
付羲嘴角微微扬起，浅笑说道：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那个始终躲躲藏藏的组织，里面的某个人，神秘的‘皇帝’。”
他正了正嗓子，犹如宣判者般继续往下说：
“我的猜测还有下半段内容。”
“这位莫名其妙与我们敌对，下达追杀令，可以安排黑峡剧本的‘皇帝’，就是你那位一年前失散、如今身处厄里特航空港的姐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玛姬·柏菲尔。”
蒂露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
第59章 孤煞
付羲黑峡之旅的过程背后有剧本安排好，在亚瑟·柏菲尔的出生调查符合猜测之后，他对这件事在心底已经基本肯定。
嫌疑人当然是那位向雨宫伊澄委托杀掉蒂露的‘皇帝’组织成员。
疑点有两个，其一是蒂露作为游戏中[荒原客]路线中重要程度最高的主角团成员之一，却没有登上‘皇帝’组织的三份名单。
其二就是，既然没有登上名单，那委托雨宫伊澄的那位‘皇帝’组织成员又有何种理由要杀掉蒂露。
要知道，雨宫伊澄接到委托的时候，蒂露还只是天鹅绒舞团中身不由己的小小舞姬。
因此，有动机的委托者，必然是与蒂露在现实中有联系的人。
在联想到另外一个细节，亚瑟·柏菲尔曾经进入过黑峡，还通过试炼拿走玛德琳娜一半的神之意识。那半神之意识由这位委托者交予雨宫伊澄，实施诓骗他们进入黑峡的计划，最终计划失败，他们被卷入神国幻境。
付羲对亚瑟·柏菲尔进过黑峡这件事并无怀疑，顺着往下简单一推断就能想到，将玛德琳娜一半神之意识交给雨宫伊澄的委托者，就是亚瑟·柏菲尔死后，接手他遗产的那个人。
两个线索一结合，能通过筛选的目标就大大减少。
最值得怀疑与锁定的，自然是蒂露口中出现过寥寥几次的姐姐，亚瑟·柏菲尔的养女。
付羲将自己的判断依据和逻辑与蒂露通篇讲述一遍，然后才开口说道：
“这就是我猜测和怀疑的理由，没有瞒着你的必要，而且我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蒂露现实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才神志不清问道：
“玛姬……姐姐就是要杀我的人？也是‘皇帝成员’？”
“不……不对！‘皇帝’势力那么强，连巨企都有渗透，姐姐如果是里面的成员，那为什么我在天鹅绒舞团时她不来找我？就算要杀我，那个时候也更容易！”
她不断摇着头：“而且……如果是她，玛德琳娜一半的神之意识也是她交给雨宫伊澄，为什么镇子一年前还会发生智械袭击？神之意识……肯定能操纵荒原上那些智械巨兽啊。”
最终，蒂露抬起头，睁大眼睛望向付羲：
“老板你的推断肯定有问题。”
付羲想笑，但笑不出来。
因为对蒂露而言，在经历银色抵抗军、琳恩的打击之后，已经很难再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
她的姐姐、她唯一的亲人，已然是她在这个世界除“复仇”外最后的寄托。
如果连这个寄托都要背叛她的话，蒂露……碧姬·柏菲尔就只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再也没有落脚之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说道：
“你说的对，推断毕竟只是推断，没有坚实证据支撑……公司行动小队已经派出去，如果你不能接受最后可能得结果，我会下令让小队撤离，停止调查。
“当年对你父亲实施斩首行动的‘厄里特航空港轮值企业委员会’行动小队成员，我也会让重生军用施加压力，让航空港的巨企把他们交出来任你处置。等事情结束，就和我去玫瑰城吧。”
话音未落，未曾想到出现一个坚定的声音。
“不！要调查！”
是蒂露，她已经满脸泪痕，却仍旧带有倔强和坚定。
“老板……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我呢，我其实已经下定决心。”
她垂下头，捏紧拳头：
“从亲手杀掉琳恩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逃避，要去面对。如果是我做错了，那就接受惩罚；如果我没有错，也一定要弄清楚背后的原因；哪怕到最后连变成陌路人、变成敌人，也好过装傻自己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