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红缨眯起眼,眺目远望:“某种未知的宇宙天然矿物,体积很大,整个建筑是一体雕刻出来的?”
听见她的疑惑,骆其清脸上自豪之色一闪即逝,只在楼梯台阶入口处微微抱拳行礼:
“我只能送诸位到此处,帝君就在太微宫中,请各位移步吧。”
付羲望着那延绵至少有几千级的台阶不说话,见面还要爬楼,下马威么?
不过这个疑惑很快也就消除了。
因为台阶旁边原以为是装饰性的矩阵晶石光滑一闪,周围空间收束拉远。等他们再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太微宫如织锦般的雕梁画栋的巍峨大门前。
“传送?”
付羲呵呵一笑,果然还是下马威,想通过这种技术威慑也未免太小家子气。
付红缨在他旁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落在身后的台阶,困惑说道:
“既然有传送,还修那么多台阶干什么?”
“仪式感。”除月淡淡回答道,“作为上位者的居所,它需要在视觉上给予来者震撼,从而建立起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圣形象。”
付羲选择带她一起来,并不是因为偏心,而是想让除月的数据模型能在交谈中收集一些太微帝君的数据。
门扉打开了,再也没有人出来迎接。
付羲扯了扯衣领,对身边二人各自示意一眼,微微一笑:
“走吧,去见见正主,期待已久了。”
……
……
作为统治者的居所,踏入其中之后给人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安静祥和。
缺乏忙碌服侍的太虚仆役,也看不见那些被称为‘背道者’的灵能罐头。
一切布置都很简洁,只有沿途路旁的灯笼洒下温柔微光在闪闪照耀。
太微帝君就在宫殿尽头的座椅之上,座椅前是层叠的金阕阶梯,以至于付羲得抬首方能与她目光相接。
而后,
他就看到了郗琅。
或者更准确说是第三个,与郗琅和陇琳长相外表如出一辙的女子。
她身披如雪素白的华衣,宽大的袍摆将她整个人都罩在其中。复杂而又精美的发髻在头顶高高盘起,各色发饰贴在上面,轻轻摇晃。
太微帝君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只是缓缓将目光投送到访客的身上。
话语就如晨钟暮鼓般直接在三人心中响起,“请落坐吧,三位客人。”
流影霞光构筑成一座庞大的象棋棋盘,光影中矗立的人形棋子仿佛真实。这是一副残局,不知是此间主人尚在解局,还是单纯当做装饰。
而棋盘与台阶之后,就是三把并排的朱红色金属椅子,除此外没有任何招待。
冷漠,生硬,不近人情。
这是付羲见到太微帝君之后的第一印象。
等他们坐下之后,太微帝君就从座椅上站起,拖着长袍衣尾一步步走下台阶,走近上前。
“太微帝君。”
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氛里,付羲的声音就像春日第一声沉闷的雷,并不暴烈震耳却足够清晰。
他低下头与这位身高才到他胸前的女性对视,“应该这样称呼你对吧?”
“那是‘太虚’对我的称呼,一种尊敬与臣服的称谓,用于将我与‘太虚’区分开。”她回答的声音空灵凛冽,哪怕声线与郗琅有九十九分相似,也绝对能让人轻易就听出来二者的差距。
“名字只是一个标签。对外界的异乡人而言,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太虚。‘太虚’就是我意志的延伸,与我不分彼此,付羲。”
她瞳孔是如深海之蓝的苍青色,其中有繁星万点,对视的那一眼几乎像是看尽付羲灵魂深处。
付羲悚然一惊。
那并不是单纯的苍青之色,而是无数蔚蓝堆叠后的极致反光。
眼前这个人,身怀强度异常之高的‘星神之礼’。
不!
甚至可以说,她就是‘星神之礼’本身,一团活着的星神之礼!
与夜清欢曾在‘微缩银河’里展现的那种形态截然不同,夜清欢那种形态只是对她所拥有‘星神之礼’的运用方式。而太微帝君则是‘星神之礼’数量级的堆叠,不是同一个概念。
“你知道我?”
付羲问,仅仅这一个细节,就能看出太虚与众不同的非凡之处。
玛姬曾经说过,人类所能承受容纳的‘星神之礼’是有极限的,超过阈值的‘星神之礼’,其带来的知识会将宿体大脑撑爆,造成脑死亡。
而太虚却似乎没有这个顾忌,或者说她的阈值远超常人。
“董寅、李阳春,还有闻人朱女,他们都向我提起过你。”
太虚如丝如缕地平静回答道,“与你想象的不同,我不是真正的‘神’,也并非全知全能。”
仅仅一个照面,她就将郗琅许多年才发现的秘密毫不在乎亲口道出。
她身姿轻转,那绣满繁复花纹的长袍随之飞舞,满头金黄头饰在光晕中微微抖动,仿佛下一刻就会跌落下来。
不过那样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太虚又重新回到她台阶上的座椅前。
“但是,对于你的来意与目的,我倒是猜测到不少。在你用话术委婉提出那些要求之前,我认为可以直接跳过那些步骤,直入主题。”
“我来这个星系的唯一目的就只有进入‘紫薇垣’,拿到祂留下的遗物。那么在明知晓我目的的前提下……”
她于高台之上垂下眼,那双苍青色的眸子闪亮着微光,如夜空中的苍蓝星:
“你,愿意与我合作么?”
一时间,这段话如一记重锤落在付羲心间。
他沉默了。
并非因为被打乱了谈判的节奏而失语,而是因为困惑。
付羲眼神流转,困惑地聚焦在高台那个人身上,语气奇怪地提问:“既然你自称知道我的来意,也对‘紫薇帝君’留下的东西势在必得,那为什么还会觉得,我们之间有合作的空间。”
“那自然是因为,‘紫薇垣’存在的机制,以及共同的敌人。”
“存在的机制?”
太虚轻笑,如细雨般绵绵说来,“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紫薇垣’,这虽然只是祂留下的鱼饵,但毕竟也算得上‘神之居所’,是祂的私人空间。”
“哪怕手握钥匙,也只有少数有资格的人能安然进入,享受客人待遇。”
除了付羲之外,与他同行的付红缨和除月都直勾勾盯着太虚看。
除月抬起了眼睛,她的声音如风中的叶声,问:
“既然如此,你没有那种资格么?”
“当然没有。”
太虚的答复简洁而直接,没有半点遮掩或羞怒恼火之意,“我说过了,‘紫薇垣’是祂留下的鱼饵。而我是被吸引过来无论如何也要咬饵那条鱼,猎物当然没有资格进入猎人的房间,除非这条猎物已经上钩被捉住。”
“那么我们凭什么与你合作?”
问出这句话的事付红缨,她抱着手臂冷笑道。
“说那么多,意思就是我们有资格,而你没有。你想借我们的资格进去……就那么简单,对吧?”
沉默持续了短暂的片刻,太虚眼中仍是一片漠然之色,“你或许误解了。不管是主动上钩被捉住,还是拥有资格成为祂的客人,都是进入‘紫薇垣’的方式。我并非在祈求你们,而是给出一种双赢的选择。”
她像是在宣告某种既定的事实,苍青色瞳孔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坚定地一字一句:
“无论通过何种方式,我注定要踏入‘紫薇垣’的深处,拿走我想要的东西。”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毫不犹豫地会牺牲一切来争取盟友,亦或是毫无留情地斩断任何横亘前路的障碍。”
“你是特殊的,付羲。我放任陇琳离开,而她找到了你,无论你的本质是什么,都代表着你与祂息息相关。”
她从那如云如雾的华丽衣袍之下伸出一只秀嫩皙白的手,宛如春天的樱花瓣,只要付羲上前两步就能握住。
“现在,选择吧,是接受我的邀请,或是成为我的敌人。”
……
……
第306章 敌人
“呵呵。”
面对太虚的威胁,付羲只是轻笑了两声,仍然坐在朱红色椅子上无动于衷。
他只是用听不出偏向与态度的语气,稍作提醒:
“你还没有解释真正的问题,什么是‘紫薇垣’存在的机制,以及敌人又是指什么?”
有关‘紫薇垣’是‘紫薇帝君’所遗留下来星神礼赞这件事情,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不用太虚来说,付羲也很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进入‘星神礼赞’,肯定需要资格。
但这并不足以算作‘紫薇垣’存在的机制。
机制是内部的东西,星神礼赞的质量锁只是个简易筛选的门锁。
如果太虚想描述的困难只是这种事情,那双方也就没有继续纠缠谈论下去的必要。
太虚在她的高台椅子上,深深朝他望过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说道:
“‘紫薇垣’需要两个主人,而我是其中最有资格的候选者之一。我知道并且能告诉你的只有那么多。”
她的话中显然有所隐瞒,不过双方并非生死盟友,自然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坦诚。
付羲未言语,只是静默。
“至于敌人。”
太虚眸中苍青色光辉一闪,淡淡说,“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么?付羲先生。”
付红缨率先眼眉微挑,反问:
“你指‘屠肆官’号上的刺杀者?”
太虚点了点头,反而露出一个更像是郗琅开心时会露出的笑容,甚至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她摊开双手,用种‘我也没有办法’的语气揶揄道:
“当然,除开付羲先生之外,我不太喜欢另外两位客人的表情。白发这位小姑娘就像一具没有感情的人偶;而你又满脸怒气冲冲,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
她稍微收敛了笑容,停顿片刻又继续说:“我对你们没有负责的义务,在‘屠肆官’号完全解体之前出手也只是出于情分与示好。所以说起来,你们应该还欠我一句感谢才对。”
“不是我怀抱刺探或试炼的想法安排手下刺杀你,而是我们的敌人,那些躲在阴暗处的隐匿者,他们惧怕你来见到我,又被我说服合作,才做出病急乱投医的选择。”
这些话在付羲听起来,并不能接受。
他挑了挑眉毛,又开口提问:“郗琅把你称做‘伪神’,是篡夺‘紫薇帝君’之位后才成为‘太虚’的统治者。哪怕有投机取巧的成分在里面,你距离真正的‘星神’想必也只差临门一脚。‘太虚’中真的有人能违抗你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