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的景象,不知你对定居者文明的幻想是否已经破灭?武官李阳春。”
他领口附近的胸针水墨颜色变换,仿佛与他的思绪同频,一阵思维波动就在他脑海内响起。
李阳春停在红绿灯斑马线前,用手指轻轻拨动了两下胸针,仿佛自言自语道:
“哦?挺好的。至少我觉得挺好,挺自由不是么?”
“自由?呵呵。”
背道者达加尔发出有些渗人的笑声,直接响在他脑海里。
“看你旁边这些人,他们穷苦、困顿,自出生之日起就注定承受高高在上巨企们的盘剥。劳顿一生不得半分休憩,被榨干每一分价值,流干每一滴鲜血,吮吸每一寸髓肉,直至死亡,成为尘埃。”
“除了你口中的自由外,他们还有什么?”
李阳春挤进一处热闹的街道里,霓虹灯渐亮,街道店铺彩色的招牌逐渐多了起来。
流浪者、无家可归的人也愈发随处可见。
他双手插兜,自在惬意走着,用思维在脑中与达加尔聊天。
“你说的没错,但是关我什么事?”
李阳春走过那些脏兮兮的人,视线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哪怕一秒,“又不是我压迫他们,谁压迫叫他们找谁去啊,我又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
“伪善!”
达加尔冷漠的批判。
李阳春却不以为然,停在街边摊位前,随意挑选了些小吃,付钱后细细品尝咀嚼着。
思维波动很轻松:“你搞错了,尊敬的监管员,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他们除了自由之外一无所有,和我想要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之间没有任何冲突,这二者可不是绑定在一起的。”
“达加尔,你只是个灵能罐头,你不懂人类。”
他随意打量着四周,有唾沫飞溅怒骂的老板、麻木前行的劳工、机敏悄移的小偷、伪装真诚的骗子……仅仅数十米的步行,已经勾勒出了花样繁多的众生相。
李阳春站定脚步,继续说道,“人类梦寐以求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公平’,而是对比。”
他把一小把不记名的银行卡芯片当做零钱抛向远处,人群便发出惊呼。
有的人反应很快就弯腰捡起芯片,揣在怀里;有人反应慢一拍,但也想要天上掉下来的横财,不甘落后挤进人堆,捡不到就蛮横地去往其他人手里抢,不敢抢的人则羡慕盯住那些反应更快的人;还有人站在一旁漠然旁观,嘴角冷笑,嘲弄地看着这出闹剧。
“看到了吗?”李阳春语气淡然,“有人得到了好处,没得到好处的人就会心有不公、会嫉妒。胆子大一点,就从得到好处的人手里抢,胆子小一点,就眼红一会儿,嘴上抱怨两句。”
他仿佛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转动视角。
“而旁观那些人,他们根本不屑于去抢这么点儿小财,仅仅在旁边看着,就像看一出小丑的马戏。他们从这些人身上对比获得了优越感,觉得自己‘更高级’。”
“人类需要操纵同类,压迫同类,嘲笑同类,得到同类的吹嘘,才能获得自我认同。而‘太虚’恰恰缺少的就是这一点。”
达加尔未有太大的反应,思维的波澜如同涟漪扩散,再度传到他的脑海里,化作声响。
他反驳了李阳春的话:“那作为被操纵、被压迫、被嘲笑的人类怎么办?帝君定下规矩,让‘太虚’平等,恰恰是保护了那些被当做‘对比’对象的人。
是你太过极端,李阳春,帝君的平等在维护‘太虚’的秩序,不让那些占据大多数的‘对比’对象落得悲剧下场。”
“你又错了,灵能罐头。”
李阳春继续笑着反驳道,“恰恰相反,若现在让‘太虚’真的来一场全民投票决定是否结束绝对公平,我敢保证,所有人,包括那些你口中会沦为‘对比’对象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投下支持票。”
达加尔思维波动忽地一滞,显得有些困惑。
于是李阳春才继续向下说道:“现在‘太虚’绝对平等太久了,包括我在内,人人都以为自己会是高高在上的马戏旁观者,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可能会沦为底层。大家都觉得,自己职位重要,能力超群,周边都是虫豸和混子,自己凭什么要和他们享受同样的待遇?”
“就像寅学长,贵为学令馆总负责人,看了不知多少秘密的知识,拿捏我这个首席武官都只需要一招。可就这样强大而职位关键的人物,却要与天市垣清扫街道的人处于一个绝对‘平等’的状态。你觉得他心里,真的没有一点儿不满吗?”
李阳春双手一摊,转身离开了已经逐渐变得混乱的街道现场,朝远处走去。
“况且‘太虚’从来就没有平等过。帝君在高高在上,给所有人做了榜样,所有人都看得到,超越平等的权力有多诱惑。
表面光鲜下是暗流涌动,就像压力弹簧。一旦帝君无法再维持‘太虚’的平衡,现在被压制住的欲望会千百倍的爆发出来,直至将‘太虚’毁灭方休。”
胸针翻滚愈发激烈起来,达加尔思维波动也更剧烈。
“你只是在表达对帝君的不满,武官李阳春。”
“没错!”
李阳春抹掉嘴边的酱汁,理所应当地承认,“自我以下阶级分明,自我以上人人平等。咱想要的诉求不就是这样?”
“‘太虚’号称无论能力,无论尊卑,人人平等。可凭啥就帝君老人家高高在上?规矩是帝君定下的,那他老人家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
达加尔没有再回应,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直接在李阳春脑中弥漫开。
就像被紧箍咒套住的猴子,他双手忽地用力捂住脑壳,摔在地上。
“啊!灵能罐头……你来真的……”
“我说停停,抱歉抱歉,我错了!”
并不漫长的几分钟之后,疼痛才骤然停止,让李阳春得以喘息着站起来。
他的异常根本没有路人关心,只是都绕开他走,玫瑰城下城区的街道上遇见个赛博精神病再正常不过,突然发病早已司空见惯。
“呼…呼…你玩真的儿啊!”李阳春吸了口气。
“帝君不容亵渎!”达加尔生冷如冰回应。
李阳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又没说错什么事!天市垣刚刚才把ALO-486分解殆尽,根本不缺物资补给。出访蔚蓝星,贸易交流只是幌子,还不都是为了给帝君找女儿。”
“武官李阳春,最后一次警告,谨言慎行。”
达加尔的思维波动愈发冷漠起来,已经散发着危险的意味。
“你们所有人,都是由天市垣中的‘生命熔炉’培育,由‘太虚’抚养长大。父母家庭,只是定居者文明的糟粕,血脉联系固化了阶层,在绝对平等的‘太虚’,不存在这种落后概念。”
“得了吧!”
李阳春憋不住嘴角,捧腹大笑起来。
“郗琅殿下几乎和我们尊敬的‘太微帝君’长相一模一样。从‘生命熔炉’里孕育的每个太虚人,基因结构都是精心定义好的,根本不存在意外之说。”
“如果不是帝君授意,她能轻易成为圣女?又那么简简单单就从‘太虚’逃脱?”他面露几分嘲讽,止不住地笑道,“这难道不算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达加尔沉默片刻,才缓慢传来答复。
“帝君做事,定然有他的深意。你作为太微宫首席武官,不应该质疑,而应该服从命令。”
李阳春摊开双手,叹了口气,似无可奈何那般回应:
“是是……我这不正在服从命令吗?如果不是为了找陇琳阿姊,谁会一边在大马路上闲逛,一边和你这个灵能罐头插科打诨?
说起来帝君老人家偏心可真够明显的,陇琳阿姊明明是郗琅殿下的备份体,郗琅殿下逃跑后偏偏就只能当侍女,不能当圣女。”
达加尔微微严肃地提醒:
“李阳春武官,我知道你替帝君女侍陇琳感到不平,但你现在是在抓捕她的路上,请牢记你的职责。”
“在你提醒我之前,也应该好好搞清楚一件事:我李阳春当上首席武官,不仅仅是靠武力,还靠对帝君和‘太虚’的绝对忠诚。”
李阳春脸上的嬉闹玩笑之色尽数收敛,站在一扇厚重的钢铁大门之前。
他双手插袋,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旁边由LED灯组成的熠熠生辉的招牌上。
[夜行者福利院·野火街分院]
“就是这里吧?”他低声问。
衣服胸口的胸针翻滚更加汹涌起来,在旁边逐渐显现出一个发光的云雾团来,逐渐幻化出‘背道者’的四肢。
“没错,根据帝君赐予的定位之法,女侍陇琳就藏在这栋建筑物里。”
……
……
第293章 逃亡与异变突生
(5k二合一)
铃铃铃。
清脆的电子铃声在福利院教室中回荡,雨宫伊澄尾巴尖马上就欢快地摆动起来。
“那么今天的课程就到此为止,同学们不要忘了课后作业,要是遇到困难记得互相帮助哦!”
说完,她便怀抱起教材,轻盈地一蹦一跳离开教室。
直到那条诱人的大尾巴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教室内的喧嚣声才慢慢浮现。
“汪呜!汪呜!”
克莱夫正在逗小白狗海力薇玩,忍不住斜眼看向旁边专心致志整理笔记的林肆,低声说:
“喂,你发现没有?雨宫老师好像比我们还要期待下课,每次铃声一响尾巴就会兴奋地摇个不停。”
“你又懂了。”
林肆面无表情回应他,已经翻开课后作业,准备一鼓作气做完。
克莱夫不满地嚷嚷道:“我哪里说错了吗?你看海力薇,尾巴晃来晃去的时候心情就很好……呃啊,别舔别舔……说明晃尾巴就代表着开心。”
林肆抬起头,眉头一挑:“怎么现在海力薇这么喜欢你了?它不是莫纳养的狗吗?”
克莱夫双手把小白狗抱起,放在自己面前,嗤之以鼻地说:
“那个小子,最近忙着给新来的小女孩献殷勤,连我们都快不来往了,哪还顾得上海力薇。
首先我不是福瑞控,我承认那小姑娘确实有些可爱,但比不上海力薇一根毛!其次,我不是福瑞控,女人有什么稀奇的?下贱!最后,我真的不是福瑞控,海力薇才是最好看的,以后说定还能变成雨宫老师那样。”
说着,两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教室中另一端,莫纳此时此刻正小心翼翼为女孩端过去一杯水,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爱莉莉殿下,您的水。”
“嗯,放着吧!”
化名为‘爱莉莉’陇琳双手搭在腿上,悠然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小子很上道,不错不错,等本尊完成使命,怎么也得让帝君大人给你封个赏,当我圣女宫首席护卫!”
“谢大人赏识!”
莫纳连忙鞠躬答谢,脸上陪着笑,一丁点不满都没露出来。
尽管他觉得陇琳口中什么‘帝君’、‘圣女’之类的词,听起来就像历史上著名的【秦始皇V我50骗局】一样,半点都不信。
但莫纳知道,她是个不好认的狠人,杀那几个小混混只用了几秒钟,杀他更是比杀鸡还容易。
那天陇琳被带回福利院后,保健室老师们诊断眼前她是患了癔症,精神不太正常,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为了防止当目击者被灭口,他也只能献殷勤,把姑奶奶给服侍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克莱夫和林肆那两个混蛋,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此刻的付出,不就是为了眼前的狠人不随便大开杀戒吗?
“嗯,帮我把作业做了,陪本殿下去街头走走。”
“喳,得令。”
莫纳顺从地接过作业本,在同伴的鄙视中脸不红心不跳跟在陇琳后边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