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自家丢人玩意儿面前立了个靠谱成年女性的人设,可靠谱成年女性怎么会因为看了部恐怖电影就吓得睡不着?
那不存在啊。
所以偶像包袱不能丢,靠谱成年女性的人设也千万不能给毁了。
不然就苏同那丢人玩意儿的性子……知道了这茬肯定要好好嘲笑她一段时间,这样的话家庭地位恐怕就真不保了。
这谁顶得住啊?
所以那就要想个办法——想个既能够跟丢人玩意儿解释,又不用丢人的办法。
苏瞳心思电转,很快就一眨眼想到该怎么做了。
“就是……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嘛。”
“?”
苏同打出一个问号。
苏瞳也清楚这丢人玩意儿八成不会相信她这么扯淡的说法,于是便耐心地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你忘啦?咱们刚刚看《死神来了》——人体在各种意外面前显得太脆弱,被稍微冲击就会崩溃……”
她说着,或许是入戏了,又或许是突然有感而发。
总之她问:
“苏同,你有想过……人死的那一瞬间会是什么感觉吗?”
她的声音清澈,深夜的房间显得空旷而安静,于是便像娴静月光撒在平静湖面上。
很清淡。
却又很深沉。
所以苏同听了之后沉默,然后满脸呆愣的表情,躺下。
头枕在枕头上,柔软坚韧的质感承托在脑后,他才终于好像从朦胧的梦境里剥离出来,于是茫茫然盯着头顶天花板点头:
“有的。”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苏瞳喜欢的东西他大多也都喜欢,苏瞳想过的问题他基本也都想过,苏瞳会去感慨的经历……他也理所应当会去感慨。
“所以死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苏瞳问。
她矮下身,慢慢躺在自家老公怀里,而苏同也颇为默契地伸出胳膊揽住她肩膀。
两人就这么颇为默契……又颇为诡异地躺在一起,以同样空虚且茫然的表情看向头顶房间天花板。
一片静谧。
然后,主动打破这静谧的是苏同。
“我想象不出,”他轻轻摇头,又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因为就很奇怪嘛——体验过死亡这种感觉的人都死了,没体验过死亡的人都活着,你不可能去问一个没体验过那种感觉的人……于是,大概,这个世界上就真不可能存在能真切说出死是一种什么感觉的人吧?”
“幸存者偏差?”苏瞳问。
“不对,”苏同摇摇头,“应该说是……死者偏差。”
“也是哦,毕竟幸存者会说话,死者不会说话。”
“嗯……”
空气突然又安静起来。
可这并不代表两人真就毫无动静。
其实丢人玩意儿揽住苏瞳的胳膊又多用了几分力气,其实苏瞳抓丢人玩意儿睡衣衣襟时又用力了那么一点。
那或许是无声的表达。
无声胜有声,但不是从来如此。
所以苏瞳又小声说:
“我有想过,大概就是……思维突然中断,肌体再不受控制,再不能思考……”
“可导致死亡的原因可能会很简单,很意外,很滑稽。”
“比如某一天洗澡,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后脑勺磕在哪里;比如某一天出门,正好有一辆车司机没注意,出车祸,比如某天这个世界上突然有了什么流感,我体质这么弱,感染了没挺过去……”
女孩的声音幽幽的,愈发清浅且无力。
“因为生与死是无法被断言的,是无法**控的,人这么脆弱,稍微一个意外就有可能直接没了,就算没有意外人也会老的,会有血栓,高血压,心脏病……苏同你说,你说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为什么能看得开,为什么能坦然接受渐渐逼近的生命大限呢?”
苏同只能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
可苏瞳还在轻声说着:
“我听说过,我这种情况大概就是所谓的死亡焦虑症吧……我会恐惧,会害怕,会忍不住想象生命的终点是什么样——大概是一切归零,彻彻底底的虚无吧?”
“人是因为思考才活着的,失去生命体征的那一瞬间……大脑会死亡吧,人会失去所有思维能力吧,所以我大概会逐渐稀释,像是溺死在深海,感觉全身知觉在逐渐扩散,麻痹,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感受不到……”
“我会死去,悄无声息,我会忘记自己是谁,自己经历过什么,不管是再辉煌再落魄的人生都一样。”
苏瞳说着,把脸贴在苏同胸口,听着那无比真切的心跳声。
她突然很伤心。
“而且……”
她轻声说。
“而且,我会……会忘记你。”
[未完待续]
——
第25章 IF负责
生而为人大概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医学层面上的死。
生机衰竭,失去意识,成为渐渐冰凉的尸体,被推入太平间,被殡仪馆的火焰灼烧吞噬,最后成为一小盒骨灰。
第二次是社会层面上的死。
在亲朋好友悲怮亦或是感慨的注视下被封入坟墓,所有社交账号全都永远变成离线状态,死讯被扩散,在熟人间传播。
第三次是历史层面的死。
再伟大的人终究会变成一捧尘土,在历史的滚滚车轮倾轧下苍白而无力地消失,甚至翻不起半点浪花。
伟人尚且能名垂青史,就正如臧克家诗中所描绘的那样……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伟人纵然身死,但其故事其精神终究还会长久停留在世人心中,并历久弥新——可普通人不一样。
谁会挂念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呢?
大概没有吧。
就不说一代人过去了,有时候只是几十年过去……残留在记忆中的某些回忆自然而然随着时间消失,那这个人留在世界上最后的遗产大概也烟消云散了吧?
一切都将逝去,唯有时间如斯美丽,恒古长存。
所以,回归本源——死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呢?
或许恰如安眠。
在人生这逆旅奔波几十年,终于得到休憩的机会,便昏昏沉沉睡去,全身忽得一轻松,随之而来的便是永恒的黑暗。
一闭眼一睁眼一晚上过去了。
一闭眼再睁不开眼……那便是一辈子过去了。
曾经喜欢的女孩,想买的玩具,柜子里放着的还没拼完的模型,还在玩着的手游的每日签到……
所有执念突兀坍塌。
不,房子塌了起码还能听个响,可人的精神要是塌了……连个响都没有。
苏瞳一直在恐惧死亡。
因为早早离世的父亲,因为几乎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的母亲。
父辈给她带来了永生难忘的对死亡的恐惧,于是那梦魇便纠缠她,如附骨之疽般难以甩脱。
“苏同……”
她轻声地,虚弱地喊丢人玩意儿的名字。
然后下意识把身体蜷缩起来,侧躺着缩成一团,低下头,垂着眸子,任由黑发垂落遮住视线。
人总是矫情的。
人又总是会忍不住多想的。
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不是中国人的思维唯有在这一层如此递进。
是所有脱离了最基础吃饱穿暖条件后开始思考,自我肯定接着否定……经历过如此多波折后的人会有的本能罢了。
当然可能会有人说既然想这么多会痛苦,那干脆不想这么多不就好了?
可生而为人就是会思考的苇草。
就好像在狗群里终究会有几条狗开始思考,思考它们从哪儿来要往哪儿去,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但或许也就是在它们开始思考的那一瞬间开始……它们就已经不单单是狗了,它们已经变成某种超脱的,决然不同的存在。
它们思考狗生的意义,思考宇宙的起源和终焉,思考存在——可越思考却越来越发现自己的无能,痛苦于自己的思考。
因为它们只是狗而已。
不会思考的狗可以安然度日,享受主人给予的美味食物,优越条件,甚至可以换两件好看的衣服穿,或者被主人带着去宠物店做个发型。
可会思考的狗知道它们只是宠物,是被人类豢养的私有家产,但他们偏偏没有任何能力改变现状。
或者说有什么好改变的?
主人对它们多好啊——饿了给吃狗粮,毛脏了给洗澡,想撒欢了就拉出去溜溜,万一要是生病了还要着急上火地把它们送宠物医院。
这年头人活得还不一定有狗好。
那干嘛要改变?有什么好反抗的?
狗生如此,幸福又安适,所谓的痛苦不都是自找的?
可偏偏智商这玩意儿上来了就不可能下去,人聪明了也不会再变蠢。
看透了现实不可能被改变的聪明狗们只好选择痛苦地生活着,以嘲弄与负能量来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
它们羡慕傻狗们没心没肺的幸福,可终归只能被迫选择当一条痛苦的,会思考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