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好衣服。
她转身就朝自己卧室方向走,脚步带着点“此地不宜久留”的仓促。
“喂。”
李圣经脚步顿住。
“喝茶。”
姜在勋把桌上那只马克杯朝她站的方向轻轻推了一下。
杯底在光滑的桌面上滑出一道极短的轨迹。
杯口有袅袅的白色水汽升腾。
李圣经在原地僵持了两秒,似乎在权衡是立刻钻回房间当鸵鸟,还是过去喝掉这杯茶。
最终。
她还是转身走到沙发边,端起那杯热茶。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她下意识就想仰头灌下去,好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慢点。”
姜在勋的声音适时响起,平淡无波:
“刚烧开的水,烫。”
李圣经想怼一句“用得着你说?”
或者“我二十多岁的人难道不知道茶烫?”这种习惯性的防御性回击。
但话到嘴边。
不知为何。
又被眼前这杯散发着清香的绿茶,和他那种理所当然到没有一丝刻意炫耀口吻的提醒给噎了回去。
嘴唇微动。
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把那句在舌尖上溜达了一圈的刻薄话默默咽下。
她小心地双手捧起杯身。
微微垂眸。
嘴唇凑近杯沿。
浅浅地、试探性地嘬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瞬间灼痛了舌尖。
她眉头蹙了一下。
又不甘心放弃似的。
改为小口小口地慢慢啜饮。
试图快点把它消灭掉。
好逃离这莫名带着点“被安排感”的氛围。
她脑子里甚至已经在计划速战速决的步骤:
小口啜几下→杯子里温度稍降→快速喝掉大半→然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放下杯子走人。
可惜。
茶水的温度降低得远没有她希望的快。
她低头对着杯子吹了吹。
又嘬了两口。
温度依旧有些灼人。
短时间内喝完根本不可能。
她有些泄气。
目光在茶几上逡巡。
发现他刚才动作迅速地已经将茶几上所有东西都归置整齐。
包括她之前没吃完的蛋糕。
早已安稳地躺在冰箱里。
只剩下这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和杯子下方不知何时被他垫上的竹质隔热杯垫。
一切都干净清爽。
像是从未被那个浇透的冰桶打扰过。
甚至连她坐的这个沙发一角靠枕的角度似乎也被调整过。
正好承托着她的腰。
这个发现让李圣经啜饮的动作微微一顿。
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点微妙失衡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
她望向姜在勋看着《制作人》剧本的侧脸。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曾经被她归类为“生活自理能力极差,需要人看着点”的家伙,这个冰箱分层都要她勒令整改的“糙汉”……
好像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很多事情都做得妥帖又自然了。
帮她处理冰桶挑战的麻烦,调整水温,录像,擦头发,烧热水泡茶,甚至……连她吃剩的蛋糕都记得及时收纳好,保持新鲜。
这种被细致照顾的感觉……
很陌生。
甚至让她这个习惯性照顾姜在勋、掌控一切的人,心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自己不再被那么“需要”的茫然。
空气里只剩下她轻啜茶水的声音和他偶尔翻动剧本纸张的窸窣。
这种沉默。
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清晨。
姜在勋洗漱完毕走进客厅时,李圣经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美容室做《女王之花》的后续造型。
“我走了。”
她的声音和平日没有太多不同,但细听之下,好像缺了点那股“我出发去征服世界了”的劲头。
“嗯。”
姜在勋应了一声。
门被带上。
隔绝了室内最后一点属于她的声响。
姜在勋微微蹙了下眉。
他隐约觉得李圣经有些不对劲。
说不上具体是哪不对劲,就是一种感觉,比平时……沉闷了点?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少了点她惯有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和“随时准备挑刺”的活力?
最终。
姜在勋还是没追上去问“你怎么了”。
问了。
大概率也是得到一句硬邦邦的“没事”或者一个嫌弃的白眼。
……
保姆车平稳地驶向 TVN电视台方向。
姜在勋看着窗外繁忙的首尔早高峰车流,踌躇片刻,道:
“哥,我感觉最近圣经有点怪。”
“怎么说?”
“就是……”
姜在勋组织了下语言。
将昨晚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地给金大元叙述了一遍。
话音落下。
前方的绿灯恰好亮起。
金大元放下手刹,车子平稳起步。牙签被他从嘴里抽出来,捏在两根粗大的手指间捻了捻。
半响。
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琢磨着……是你小子变了。”
“嗯?”姜在勋侧头。
“你们认识有六年了吧?”
“差不多。”
“是啊,六年。”
金大元啧了一声:
“曾经的你生活技能点为零,是个走路都能左脚拌右脚平地摔的主。现在呢?”
车子开启转向灯,并到高架桥通路。
“表演、生活、人际交往这些自己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妥妥帖帖。”
“你有没有想过,这六年里,‘管着你’、‘照顾你’,甚至‘嫌弃你’,可能已经成了她……习惯的一部分?”
金大元重新把牙签叼回嘴角:
“现在你突然不需要她管了……她会不会觉得,‘姜在勋’这块她专属的地盘,突然没那么需要她镇守了?”
轰——
金大元的话像一记闷锤,猝不及防又精准无比地砸在姜在勋心上。
那些零星的困惑。
那些关于她眼神里茫然和沉默的片段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不是李圣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