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娱之摄影系大导 第69节

  “这样,你且随我来。”蔡正壬起身,袍袖一甩,负手踱步出门。

  吴宸一愣,随即跟上。

  两人穿过后台走廊,木地板吱吱作响。

  剧院正厅的戏台已亮起灯,台下几把老藤椅空着,台上却热闹起来。

  蔡正壬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刚才那个带着吴宸进门的儒雅中年人身上,声音低沉却带着威严:

  “福文,你带大家给吴导演一段《牡丹亭》,就‘离魂’那场。”

  王福文微微一愣,随即鞠躬,恭敬道:“好的,老师!”他转身招呼几个演员。

  杜丽娘则是吴宸来时看到的淡粉戏服女演员来演,此时吴宸才知晓其名:罗晨雪。

  戏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木质台面在灯光下泛着暗红的光,锣鼓声轻敲,像春雨滴在瓦片上,细碎却撩人。

  一个看似年仅十八的姑娘应声而出,她身穿淡粉戏服,腰肢纤细,眉眼如画,眼神却透着股哀婉。

  锣鼓声渐起,节奏慢得像春水初融,罗晨雪迈步上台,水袖轻甩,宛如云雾绕身。

  她低眉一转,眼神似怨似痴,唱腔悠悠响起:

  “世间何物似情浓?整一片断魂心痛。”

  “从小来觑的千金重,不孝女孝顺无终。爹娘呵,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萱椿再奉。”

  声音婉转如泣,尾音拖长,像从心底淌出的血,刺得吴宸心头一颤。

  她步伐轻缓,裙摆微动,水袖一抖,如春风拂柳,柔得能勾魂;

  再一甩,却透着股决绝,像要把命甩出去。

  台下鸦雀无声,吴宸盯着她,眼神渐渐沉下来,像被这戏魂拽进了梦。

  最后一刻,她缓缓跪地,水袖垂落,似血淌在台上,戏止,锣鼓静。

  吴宸却心跳如擂。

  蔡正壬瞅着他,淡笑一声:“看懂了?跟来.”

  他转身往书房走,吴宸赶紧跟上。

  回到书房,蔡正壬坐回红木书案前,手指敲了敲泛黄的《牡丹亭》工尺谱,眼底透着点深思:

  “我且问你,若是许薇练《离魂》时,水袖该往左甩七寸,还是右甩三寸?”

  吴宸一愣,脑海里疯狂回忆起刚才的画面,张了张嘴:“应该是右甩三寸”

  “错!”

  蔡正壬轻哼一声,答道:“吴宸,你还是没悟。

  我虽不是导演,但你要知道你是电影导演,你并非是昆曲家,你回我左甩七寸,还是右甩三寸意义何在?

  无论是昆曲也罢,京剧也好,戏曲艺术终为你电影的‘皮’,并非是你电影的魂。”

  吴宸被这么一点,顿时眼眸微亮,他似乎懂了,又似乎太懂了。

  他懂了,是他终于知道许薇甩的应该是什么了。

  他太懂了,是因为他太在意《牡丹亭》了,却忘记了他是电影导演。

  “许薇要甩的是她母亲用‘闺门旦戒律’勒在她脖颈上的那根丝绳!”

  蔡正壬欣慰的点了点头,“你倒是和张院说的那般,悟性惊人。”

  “汤显祖写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剧本里许薇的幻觉戏,倒像好莱坞式人格分裂!”

  就在这时,蔡正壬再次语调陡然一沉:

  “我再且问你——杜丽娘为情而死时,手里攥的是柳枝还是自己的命?”

  吴宸呼吸一滞。

  蔡正壬继续逼问:“许薇在镜中看见的,究竟是黑化的自己,还是被千年礼教压成碎片的千万个杜丽娘?”

  吴宸攥紧拳头,脑海里原本还比较模糊的故事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忽然,蔡正壬抓起吴宸的手,按在《牡丹亭》的剧本上。

  “昆曲的魂,是让观众明知台上是假,却甘愿赔上一把真眼泪。”

  他目光灼灼,如火如炬:

  “你的电影,得让西方人看懂许薇撕开戏服时,那声哀鸣里颤着的,何止是一个戏子的疯,更是整个东方文明里‘情’字淌了六百年的血!”

  吴宸额头上渗出细汗,脑海里思考着许薇镜中分裂的段落,心跳加快。

  原本充满精神分析符号的镜子,此刻忽然扭曲成《牡丹亭》的雕花窗棂——

  镜中倒影不再是妮娜式的黑天鹅,而是层层叠叠的杜丽娘鬼魂:

  明清的、民国的、现代的无数被礼教勒毙的“许薇”在镜中对他凄然一笑。

  “蔡老,可否借我一纸一笔,我想写点东西。”

  吴宸目光如炬,起身微微鞠躬。

  “你拿去便是!”

  吴宸拿起桌子上的笔,在笔记本空白处狂书:

  “最终幕:许薇着血渍戏服跪于雪地,身后戏台轰然坍塌,而漫天飞雪皆化作牡丹花瓣——

  此非疯癫,实乃杜丽娘借她之身,向人间讨还六百年前未流尽的那滴泪。”

  蔡正壬瞥见这行字,终于露出笑意。

  “孺子可教!记住,昆曲的魂不在博物馆,在活人心里烧着的火——”

  “你这把火,该把好莱坞那套心理惊悚的‘术’,炼成东方美学的‘道’!”

第91章 如果你自己这样认定,你就完了

  琉璃宫灯的光晕在夜色里晕染出一层淡淡的暖意,戏台前,蔡正壬微微抬手,示意场务缓缓拉起帷幕。

  “吴宸,今晚的《牡丹亭》,你得再看一遍。”

  吴宸一怔,随即缓缓坐回座椅,调整好呼吸。

  锣鼓声再次敲响,不同于白日里的排练,这一次,全剧的精华将完整呈现。

  杜丽娘梦中惊觉春色转瞬即逝,离魂而去,游历冥界,终至生死相隔仍执念不改,终于得偿所愿,复生于人间。

  吴宸的目光落在戏台上,随着唱腔与水袖的舞动,他的思绪渐渐沉入其中。

  昆曲的魂,是一场情与命的交割。

  一曲终了,帷幕缓缓落下,吴宸仍未回神,蔡正壬已然微笑着看向他。

  “看懂了?”

  吴宸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蔡正壬缓缓点头,眼底带着几分赞许:“那便好。”

  他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忽然笑道:“吴宸,我瞅你这电影里最重要的,并非柳梦梅。”

  “我只擅长柳梦梅,能教的,大概都教你了。”蔡正壬负手踱步,语气平缓:“但你若想拍好,张继青老师那边,你得走一遭。

  需要我帮你打个招呼?”

  吴宸郑重地点头:“谢了,蔡老!张院长帮我联系好了,就在年后。”

  蔡正壬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挥手道:“那便好,去吧,若有疑问,你再回来这里便是。”

  吴宸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缓缓转身,迈步踏出昆剧院的大门,寒风扑面,夹着江南的湿气,刺得他脸颊发红。

  夜色沉沉,魔都的风带着丝丝寒意拂过,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古朴的戏院大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动。

  吴宸不知的是,他离开后,蔡正壬回到书房,拿起桌上的老式电话,拨通了张会军的号码。

  电话那头,张会军的声音透着点笑:“蔡老,事情麻烦了!”

  蔡正壬淡淡一笑:“吴宸悟性颇高,谈不上麻烦,做老师的最喜欢便是悟性惊人的学生,你们北电倒是招了个好苗子。”

  张会军轻笑,没有否认:“确实!”

  蔡正壬缓缓说道:

  “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待吴宸拍完这电影,让他来上戏曲多上几趟讲座,交流昆曲心得,昆曲是上戏曲的根,这根不能断。

  吴宸这本子,很好,我很喜欢.”

  张会军答应得爽快:“那是自然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蔡正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深意:“张继青老师那里才是重点,本子的女主角和女配是整部电影的核心,你让他切莫浪费了机会.”

  电话挂断,戏院内的灯光依旧未熄灭。

  吴宸踏上回佛山的归途,身后的戏台仍旧沉静伫立,仿佛六百年的风霜都无法吹灭那盏灯。

  北方小年夜,南方小年夜的前一天。

  佛山平洲的街道上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年节的喜庆气息。

  吴宸拖着行李踏上熟悉的街道,四周的景色依旧,却又仿佛多了一些新意。

  沿街的玉器铺灯火通明,街头巷尾的孩童正嬉笑着追逐烟花,空气里弥漫着即将过年的气息。

  “哟,吴宸回来了!”

  巷子口的大爷最先认出他,声音不小,几乎是在顷刻间,左邻右舍都围了过来。

  “哎哟,吴家小子真是争气啊!”

  “听说你拍电影得奖了?”

  “快回家,你妈在拜神呢,你刚好回去也拜拜。哎呦,我家那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

  吴宸笑着和乡里邻居们打着招呼。

  家门口,母亲袁晓琴听到声音,早已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他,立刻迎上前,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吴阳明则站在门内,嘴角一咧。

  餐桌上,团圆饭热气腾腾,家里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

  母亲一边夹菜一边唠叨:

  “你在外面拍电影累不累啊?吃得习惯不?”

  “习惯,挺好的。”吴宸微笑着回答,夹起一块鱼放进碗里。

  “有女朋友了没?”

  母亲这一问,顿时给吴宸整一愣,摇了摇头:“还没!”

  “不急,忙事业要紧,看对眼了再谈。”

  “对了,爸,家里生意怎么样?”吴宸随意聊道,转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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