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饭香也不仅仅是穿的暖,对他而言,重要的是被当作人来对待了。
钱进给他一个技术组长的官儿,现在手下没人,但据说明天会有十多号人过来跟他学习。
他很感谢钱进。
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干部。
钱进现在便端着碗在几个宿舍之间窜门子:
“怎么样,好吃吗?”
“要不要来点辣椒?大蒜?大蒜有啊,你挺会吃,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
“老马组长,怎么一个人吃啊?”
他最后坐在马棚子身边:“你带出来那么多徒弟,他们其实都是你的同志,你甭管以前了,反正以后咱队伍就看技术看人品。”
“你要是技术好人品好,你就是咱队伍里的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给马棚子看。
马从力也坐过来,一直嘿嘿笑:“钱总,以后俺这个饭?”
钱进说:“放心吧,不敢说顿顿有荤腥,但天天有细粮,而且管饱。”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得看大家的干活水平,是吧?干得好,嗯,咱的伙食水平肯定没问题,福利也会更好,要是干的不好……”
他把手一摊。
众人大喊:“肯定干的好!”
钱进笑道:“那就行,哈哈,以后别拿以前集体劳动吃大锅饭的那个熊样子来应付我,咱还是吃大锅饭,但干活却要量化!”
几个队长都表态,肯定把队伍带好。
饭菜一扫光。
连紫菜蛋花汤都扫的干干净净。
很正常。
他们哪里喝过这么鲜美的热汤?
钱进把他们给安置好了,坐车离开。
工匠们为了省电,给橡胶水袋灌满了热水塞进被窝后,人就钻进去关了灯。
被窝里暖烘烘的,吃饱喝足身上也热烘烘的。
但大家睡不着,对头的、上下床的,都在说话:
“爹,这城里真不一样!”
甄大郎摸着身下厚实的垫子,很感慨:“这个棉被窝、这热水袋,还有那新工具,钱总真是说话算话!”
“是啊!”甄开来靠在床头,抽着旱烟袋。
烟雾缭绕中,老汉的眼神悠远:“活了五十多年,头一回被人这么当回事。”
“给这么好的东西,还管这么好的饭,这要是不好好干,对得起人家对得起咱自己的良心?”
“师父,你说咱真能在这城里扎下根?钱总这里真能给解决户口?”甄大鹰还有些不敢相信。
“钱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这还能有假?”甄大郎抢着说,“他说话算话,咱只要好好干,把手艺亮出来,肯定能留下!”
隔壁宿舍,马棚子默默地用带来的旧毛巾擦着脸盆
这新脸盆是搪瓷的,他不敢使劲怕刮花
同屋的瓦匠老李凑过来:“老马,想啥呢”
马棚子抬起头,笑道:“没啥”
老李递给他一根自己卷的旱烟卷,然后透过旁边的窗户玻璃往外看:“听说咱这个地方出去没多远,就是海边?咱俩搭伙去看看海吧”
“唉,今年五十一了,还没见过大海啥样呢。”
“你说,我老婆子要知道我进城第一天就发这么多好东西,还吃上肉了,非得乐疯了不可。”
他是个碎嘴子,很能说,说起来没个停下。
马棚子则是个闷葫芦,他喜欢听,而且点头或者微笑回应。
老李的情绪价值反正被他给足了,一个劲的喋喋不休。
张厚德披着衣裳凑过来要火。
老李立马把话题转向他:
“老张头,你这把年纪了,还赶上这好事,钱总破格收你,是看重你的手艺!”
“是啊!”张厚德摩挲着新发的棉工服,“我这把老骨头,唉,一个月45啊,唉……”
他声音又有些哽咽了。
“我琢磨着,你得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带好徒弟,钱总让你把质量关?那你可得把严实了,不能辜负了钱总这份信任。”老李又说。
张厚德郑重点头:“这是肯定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马棚子突然说:“钱总看得起咱的手艺,咱就得干出个样来。我以前接触过城里人,他们瞧不起咱乡下人。”
“尤其城里的师傅,瞧不起咱的手艺,所以这次咱得好好干,让那些国营大厂的师傅也瞧瞧,咱农村来的匠人一点不差!”
老李:“老马说的对!”
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过澄净的玻璃洒进来,比农村的月光要亮堂。
时不时还有自行车铃声和汽车喇叭声传进来,这跟农村入夜后的寂静更是截然不同。
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
可好些工匠睡不着。
橡胶水袋在被窝里散发着持续的热量,温暖着他们的身体,也温暖着他们的心。
他们不会说太多场面话,但都有感觉:
自己甚至自家的命运在今天被改写了!
第359章 陈井底的新声和新生
兵贵神速。
第二天钱进请了半天假。
上午建筑大队正式成立,他作为带头大哥肯定要主持成立大会。
晚上安顿好安果县来的一百零八将,他和王东回到泰山路筒子楼那两间简陋的办公室里。
门口的牌子已经换了,《泰山路劳动突击队办公室》改成了《海滨市劳动突击总队办公室(暂)》。
里面桌子上有一张市区内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粗略标注了泰山路街道里的几栋楼,都归属于西关里那片区域。
徐卫东指着标注的地方说:“从前天开始,咱的建筑队就过去了。”
“街道向区里申请了水泥砖沙之类的材料,建筑队分开,同时从五家下手……”
“光靠建筑队这点人手,修修补补个防水裂缝什么还行,搞楼顶重建这样的大工程不行!”钱进摇摇头,“而且怎么分散开了,一下子去了五家?”
坐镇办公室的庞工兵解释说:“钱总队,没办法的事,家家告急,这个能哭那个能闹。”
“我跟他们说了,咱建筑队不擅长盖楼补屋顶,集中力量办大事,一家一家来修。”
“但不行啊,没有这个觉悟——我是说遭灾的这些人家,哪怕他们家里短时间内修不好,只要有人去帮忙维修他们就满意。”
最后他摇摇头:“还是需要一支专业的建筑队,这是大活。”
钱进说道:“我今天去安果县就是为了拉起一支建筑队来。”
庞工兵挠挠头:“啊?你去安果县拉人了?”
钱进诧异的问:“王东知道呀,他没跟你说?”
庞工兵摇摇头,又急迫的问:“那你凑齐人了吗?”
钱进看他态度有异,不答反问:“怎么了?”
庞工兵嘿嘿一笑,不大好意思的解释说:“咱建筑队里不是有西坪生产大队的一批工匠吗?”
“他们得知这次总队要组建建筑大队,跑来找你没找到,他们就找我协商,说是他们家乡还有一些好手艺人,问问能不能带过来。”
钱进听后点点头:“行啊,带过来呀。”
建筑工匠,他这里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回城知青太多,要解决他们的工作,必须得需要搞劳动密集型企业。
女工进饭店进服装厂,男工最好就是进建筑队。
钱进了解了一下,八十年代商品房就要出来了,另外这个年代还将诞生一大批的居民建筑:
工人新村!
所以建筑大队不会没活的,只要他们能盖楼建房子,那么以后生意少不了。
建筑生意那利润可就厉害了。
这样他早就想好了,找老工匠当师傅带知青进工地,从工人新村开始盖起,一步步打造出一支建筑铁军。
之所以从工人新村入手,是因为工人新村跟日后的农村自建楼房很像,没有高楼大厦,最多四层楼,甚至是三层楼。
普通的建筑工匠就能盖得了这样的楼房。
此次的暴雪坍塌楼房修缮工作,只是开胃菜。
从总队长口中得到确定答案,庞工兵挺高兴的,但又有些担心:“钱总队,他们想跟现在这些建筑工一样,进咱泰山路街道拿城里的户口。”
钱进满口答应:“不就是个户口吗?能解决,问题是他们的人能行吗?”
庞工兵不敢说,他打电话给居委会,把还在居委会里加班的老槐叫来了。
老槐在居委会里制定接下来的施工计划,被叫来后有些手足无措。
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即使肩负着帮父老乡亲找门路进城的重任,还是不知道怎么说,看到钱进就尴尬的笑。
钱进主动问道:“你们西坪的好手艺人不是都已经录用到咱突击队里了吗?还有吗?”
“有的是。”老槐老老实实的说,“除了俺西坪生产大队,还有东洼、南岭那几个大队,他们都有好木匠、泥瓦匠啥的。”
钱进问:“手艺呢?”
“都是老把式,手艺好着呢,就是平时没活干,在家种地。”老槐说。
他知道钱进重视人才,便努力打开了话匣子:
“那个东洼的老张头,他那木匠活,榫卯做得严丝合缝,比我还好咧。”
“还有东洼的李瓦匠,他砌墙有一手,又快又直,以前俺大队盖猪圈还是请的他来指挥。”
“南岭有个王石匠,他打石头是一把好手,六五年六六年的时候,还去县里盖过小学呢,听说他当时还学了架子工,会搭架子。”
钱进一听,确实有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