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做得好了,他们也不吝赞扬和赏赐,让人倍感鼓舞。
今日间,两位委员大人亲自过来视察种田的长势情况,而徐兴怀作为该片麦田的主要负责人,自是小心谨慎地伺候于旁,为两位大人解说一二。
“这片麦田收割后,还需再次拣选良种,以使我始兴堡的麦种优中更优,为将来的粮食增长丰收奠定坚实的基础。”李显清一边走在田埂上,查看着麦田的长势,一边向徐兴怀做着交代,“当然,其他麦田也不能置之不理,在收割入库时,将其中优越的种子都挑出来。”
“以后,我们的麦种不仅要有产量增长型的,有抗倒伏型的,还要有抗旱型的,更要有抗病虫害型的,也就是说,将小麦中那些优秀的基因成分,……呃,优越的外在和内在特点专门拣选出来,以便适合各种条件下的栽种环境。”
“大人说得是,我这里记下了……”徐兴怀不住地点头附和。
“对了,育种过程中最好要有详细的文字记录,还要进行系统的总结比较,确保整个过程的科学性和严谨性。”
“大人……”徐兴怀闻言,顿时面露苦色,“大人,小人不识字……”
“不识字呀?”李显清听了,眉头皱了皱,“我们不是组织了认字班吗?这近一年来,你都没学会写字?”
“大人,小人脑子实在愚笨,委实不是读书认字的料……”
“给你们这些人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大人,小人之类的称呼。”李显清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说你,读点书认点字不好吗?以后,起码能看得懂书报,瞧得明白政府发布的政策和法令。若是将来老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也能读读书打发一下时间不是?”
“……”徐兴怀听了,聂聂不敢言。
我们这种小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里跟庄稼打交道,有那必要读书认字吗?
“看来,我们有必要抽几个学生从事农业的研究和学习。”李显清苦笑两声。
“嗯,没错。”邝旭点点头说道:“无论咱们以后如何大搞工业,但也绝不能忽视农业生产发展,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对农业的诸多方面进行系统学习和总结。我记得,有不少流传下来的农学典籍,得想办法弄来进行一番研究和借鉴。”
“……”徐兴怀看着两位大人讨论着如何加强对农业生产的学习和掌握,心中甚是不解。
这耕地种田,不都是一辈传一辈,父子相继,子孙相传,在地里刨几天食,侍弄一阵庄稼,慢慢地也就学会了。
哪里还需要像读书人那样,弄来一些古书典籍,认真研习深究!
四邻八乡,田间地头,凡种田老手,不都是积年老农嘛,何曾见过举人秀才会鼓捣庄稼的?
“万事万物,皆学问!”李显清拍了拍这位农人的肩膀,“若是农学大兴,种田有道,诸多经验皆条陈于文,那么即使无有任何农事经验之辈,也能因循而就,种出一片好田地。”
“大人……,哦,不,主任说得是。”徐怀兴唯唯称是。
“呵,倘若你能读点书,认点字,将自己多年农事经验记录下来,然后传于其他农人,说不定可委你一个农事官。”
“啊,种田也能当官?”
“何止种田能当官,牲畜牧养、工程营建、选矿采掘、生产制器,等等,凡能促进相关行业发展之人,皆可为官。”
“你若是能为我们始兴堡育出良种,继而推动农业增长丰收,还能将诸多先进农事经验记录成条,推而广之,委你一个农事官,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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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一个匠人的感受
1628年9月22日,广丰堡(今维多利亚港以北的萨尼奇市镇)。
李良捧着一件新烧制的陶罐,上下左右地仔细观看着,整个坯体较为疏松粗糙且多毛孔,手指轻轻敲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远不如瓷器那般清脆通透。
石宝三紧张不安地站在身后,小心地看着这位委员老爷,唯恐他对自己的制陶手艺不满意。
“可以烧水吗?”李良将陶罐放在桌上,转头笑着问道。
“可以。”石宝三忙不迭地点头,“出炉的时候,盛放了水进去,三天时间,一滴都没有渗漏,想来定可烧水。就是拿来长时间熬煮汤料或许也是可以的。”
“就烧制了这一件?”
“这炉烧了十二件,烂了四件,完好无损的有八件。”石宝三连忙应道:“那个,我这就给老爷拿过来?”
“嗯,一会都拿来让我验看。”李良点点头说道:“烧制这么几件陶器,大概花了多长时间?”
“三天。”
“三天?”李良听了,不由一愣,“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记得后世那些玩票的陶艺店里,烧制一个陶器不过一天时间,有的甚至只要四五个小时。
以石宝三这般烧制陶器,怕是有些费时了点吧。
“回李老爷,确实需要这么长时间。”石宝三小心地回道:“因为这几个陶罐属于高温陶,需要大火烧制约莫七八个时辰,方能成型。再加上制模,拈形,打坯,都是我一个人弄,稍稍花了点时间。不过,若是要烧制低温陶的话,便可少花些时日。”
“高温陶?低温陶?……呃,这有什么区别吗?”李良好奇地问道。
“回李老爷的话……”石宝三斟酌了语言,“高温陶的烧制温度很高,几乎与炼铁所需温度相仿。而低温陶的烧制温度就要低许多,要少费点碳火。高温陶在经过烧制后,坯体和釉的致密度高,表现得特别硬,不会轻易破碎,还耐磨损,并且绝少渗漏。”
“低温陶在烧制后,坯体和釉的致密度不高,硬度也大不如高温陶,而且长时间盛水后,会有渗漏现象。像那些花盆、土载所用的陶器,都是低温陶。”
“哦,还有一点,高温陶的表明稍显光滑细腻,低温陶就比较粗糙点。”
“想不到,你对陶器的烧制还懂的不少!”李良不由对这位陶匠刮目相看。
“小的当不得李老爷夸赞。”石宝三笑着应道:“小的祖辈就是陶匠,自是知道这些门门道道。”
“哦,那就是这制陶手艺是你祖辈世代相传下来的,算的上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啊,遗产?”石宝三愕然地看着这位委员老爷,有些不明所以。
我这世代匠户,除了永远都摆脱不掉的匠籍,哪有什么老祖宗传下来的遗产!
说白了,我就是一个制陶的小匠,一个普通的手艺人,家里几个兄弟从小跟着老爹学制陶,勉强糊口饭吃。
几百年来,像我这样的匠户为皇帝、官府,为那些他们官营的手工作坊付出了多少汗水,没有任何在物质上的回报,只因为我们的匠户身份,我们就这样世世代代用自己的手艺为他们做出一件又一件精致的手工艺品。
至于祖辈留下的,除了手艺和永远摆不脱的匠籍,连多余的银子都没几两,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要不是这日子实在过不下了,才不会偷偷地接受始兴堡的老爷招揽,乘坐大船,漂洋过海来到这片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们大明朝的洪武皇帝让所有人分为民、军、匠三种户籍,我们匠户都是像我这样的手艺人。
也有一些军户的人,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在各都司卫所负责管辖的军器局中帮忙铸造兵器,做着和我们差不多的工作,我们叫他们军匠。
我们这些作为匠户的手艺人在地位上比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手艺人还要低贱。
思来想去,也觉得这看法可笑且可悲,大家都是靠双手吃饭,都不偷不抢,何来的高低贵贱?
我们匠户的户籍是要世世代代传下去,我的祖辈都是做陶器的匠人。
并且,朝堂为了方便他们登记户籍,要求我们不能分户。
分不分户,我们不在乎,我们这样的人在乎的是能不能摆脱自己的户籍。
但是,难啊!
比登天还难!
我们这样的匠户若想摆脱自己的户籍,唯一的方式就是得到皇帝的特旨批准才可以,并且我们匠户与科举考试是无缘的,律令严禁我们入仕。
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是“轮班匠”,而我们做轮班匠的所有劳动是没有任何报酬的。
官府是这样规定的,轮班匠必须以一年或者五年一班来轮流去官营的手工作坊提供劳役。
平均下来,每班匠人要给官府提供三个月的无偿劳动。
除此之外,还有“住坐匠”,就是让我们这些匠户每个月必须到他们官营的手工作坊进行十天的服役。
如果,实在没时间去他们的手工作坊,则必须给官府上缴银两,官府再用我们缴纳的银两去雇佣旁的匠人。
除了这“轮班匠”和“住坐匠”这两种劳役外,其余的时间,我们可以自由支配。
虽然,还是有很多时候不自由,相比起我们的先辈,我们已经算幸福很多了。
我们在身份上都是老子死了,儿子补上去。‘
像我年幼的时候,就被征入朝廷的内府瓷工局学习手艺(苦工),他们称我们为“幼匠”。
在旁人看来,我们匠户可以免除杂役,让人羡慕不已。
但一点点杂役又算的了什么呢?
我们的正役和杂粮还是样样该做的做,该交的交。
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些管我们的工头还要对我们进行压榨。
当然,我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无数的我的先辈们通过消极怠工、故意多耗资材、质量低下、逃跑等方式来表达我们匠户的不满。
直到嘉靖年间,官府对于我们“轮班匠”才予以银两进行雇佣,稍稍让我们有了一点进项。
关于对匠户制度的改革,我们是极为拥护的。
因为,很多读书人都说,这个改革是必然的,是为了适应新时期下的发展需要。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匠户制度是一种让人深恶痛绝的制度,也是一种很落后的生产方式,不管是我们匠户,还是官府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市面上越来越繁荣,不论是大明境内,还是海外番夷,对丝绸、布匹、瓷器、首饰以及其他各种手工艺品的需求越来越大,而这些人们狂热需求的商品都是出自我们匠户之手。
如果,还是按照原来洪武皇帝规定的匠户制度,大家都没有生产积极性,当然产量和质量会很低,影响官府和手工作坊的收益。
皇帝以及官府只有自己的利益受损,才会有所行动。
嘉靖年间,文官们搞出了“以银代匠”的制度。
这个改革虽然减少了我们的劳役量,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支配的时间。
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解放我们。
我们还是匠户,只不过是自由时间多了一些的匠户。
我们依然需要为官府付出自己的劳动力。
在我们匠户老老实实地遵守“匠班银”制度时,却发现那些贪官们在私吞我们缴纳的银子。
这些银子并没有用来购买原料,也没有用来整修作坊,而是进了那些贪官的口袋。
官府没有钱用来雇佣旁人进行生产,只能再把我们这些匠户召回去,填补他们劳动力方面的空缺。
在我看来,这是个有点没必要的改革政策,纯粹是在折腾我们匠户,并搜刮和压榨我们的钱财。
唉,可能是匠户制度的弊端还没真正触及到朝廷的核心利益吧。
我这些最底层的匠户只能遵守规定,匠户制度彻底变革那一天,看来我是没办法亲眼目睹了。
说来也是可笑,活了三十多年,到了这座叫启明岛的地方,他才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匠人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这里的管事老爷不仅给的薪酬很高,一个月六两银子的薪俸,而且还管吃管住,没有打骂,没有苛待,说话待人也是和和气气的,让人感到莫名的舒服。
在临来之前,他们还一次性地支付了一年的工钱。
有了这笔钱,不仅家里的日常开支有了一定的保证,即使在老父亲和兄长遇到“轮班匠”和“住坐匠”征发的时候,也能拿出“匠班银”来打发官府的召唤。
嗯,只要给了钱,官家是不管你这个匠人来不来。
再者说了,他一个陶匠,哪里入得了官府的眼,乐得拿了你缴来的“匠班银”塞入荷包,管你去了哪里。
要是这里过得好的话,到时候不妨偷偷地将家人也接来。
都是过日子,谁对我们好,谁给的工钱多,谁让我们吃饱饭,自然要跟着谁。
而且,瞧着岛上这些管事老爷做事颇有章法,又是屯田种粮食,又是搞作坊手工业,俨然是自立割据一方的架势。
若是,我们早早跟着他们,是不是在获得优渥的待遇同时,也能混个“从龙”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