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这艘大船是尼德兰人从欧洲本土调来的,伪做商船,闯入港内,然后对壕镜发动突然袭击,绝对会让葡萄牙人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面对葡萄牙人的警告,“破浪号”非常明智的停了下来,船锚,落下半帆,准备跟对方进行一番交涉。
一个多小时后,两名使者划着小船来到“破浪号”近前,然后借助绳索,攀到船上。
在听到对方想要进入壕镜港,欲购买一批火器后,葡萄牙使者直接婉言谢绝了。
他们声称,壕镜城中暂无多余的火炮和火枪,甚至就连火药也是所剩不多。
况且,在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大举围攻之际,葡萄牙人为保生存,哪里会愿意将目前用作军事防御的武器转售他人。
在拒绝了“破浪号”的入港贸易要求后,葡萄牙人郑重地警告他们,勿要在此海域逗留,以免被战火波及,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话语中,浓浓的警告意味十足。
其实,这也由不得葡萄牙人心生警惕,并流露出一丝敌意。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四艘武装商船就在港外游曳徘徊,封锁壕镜港已愈一个月。
在这期间,根本没有任何一艘船只被允许驶入壕镜。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一艘规模如此巨大的三桅帆船却突破荷兰东印度公司武装商船的封锁,施施然地抵近壕镜。
这该不会是尼德兰人施以的阴谋诡计吧!
特洛伊木马的故事,我们还是记得很清楚。
哦,对了,还有东方历史中的“白衣渡江”,也是让人引以为戒,不可不防。
如此非常时刻,一艘身份不明的大帆船还是不要进入壕镜港了吧。
看着葡萄牙人决绝的神情,罗振辉也是暗自叹息一声,遂不再赘言,送走了两名葡萄牙使者后,升起风帆,拔锚起航,朝东南方向驶去。
“屈辱呀!”回头看着那四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继续游曳在珠江口,邝旭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这个时候,大明王朝已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管这些欧洲来的殖民者!”罗振辉也是神色黯然,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华夏文明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逐渐放弃了海洋,从而变得日益保守和封闭,自此也愈发落后于整个世界。”
“我们能改变这一切吗?”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要竭力改变这一切。”
“也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只要我们努力去做了,事情总会慢慢得到改变。”
“突然间,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是呀,时不我待。不过,目前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三百四十七个移民。”罗振辉瞥了一眼甲板上,三十多名移民在船员的安排下,正在放风透气,活动手脚,心下稍稍感到一丝安慰,“我们若是将这么多人带回始兴堡,一定会让所有的留守人员大吃一惊。”
“呵呵……,这么多人,差不多超出了我们当初预计移民数量的两倍,确实会让他们感到万分的震惊。”邝旭笑着说道:“不过,若是我们能平稳有序地安顿好这三百四十多名移民,并且度过一阵难熬的磨合期的话,那么明年再度开展移民时,就能拥有初步的底气和实力了。”
“你说,两年后,我们能同时使用两艘船进行移民吗?”
“应该可以。”邝旭想了想,肯定地说道:“此次,我们招揽了三十多户疍民,稍加训练一番,便足堪以用。明年再次前来大明时,跟着我们走一遭,差不多就是一批熟练的水手了。届时,应该可以将那艘西班牙大帆船利用上了。”
“两艘船运人的话,一次就能装六百到七百多人,三五年下来,我们就能积聚三四千人。”罗振辉露出几分欣慰,“一旦人口多起来,那么我们就能搞一些工矿业设施了。最起码,我们得自己炼出钢铁出来,能造出枪炮,还要自己生产出大部分基本日常用品,从而实现一定程度上的自给自足。”
“任重而道远呀!”
第76章 “带你们去一个天赐的福地”
1627年7月30日,经过二十多天的航行,“破浪号”越过日本列岛,行至北纬四十二度海域,速度骤然提升,朝着东方飞驰而去。
几面巨大的风帆适时捕捉到微弱的西风,然后顺着黑潮洋流,不断破浪前行。
海风呼啸,海浪不断拍打着船身,激起一片片白色的浪花。
船帆鼓起,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推动着船只以13-15节的速度飞奔。
海鸥在船舷边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似乎在热情地向这艘远洋孤帆打着招呼。
太阳挂在天空中,照耀着海面,海波闪烁,如同无数颗宝石在阳光下闪耀。
海风带着咸味,吹拂着人们的脸庞,让人感到无比的自由和畅快。
船上的水手们忙碌着,或调整帆篷,或掌舵前行,每一个人都在为船只的顺利航行默默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远处,海天一线,一片蔚蓝,无穷无尽,使得船上的人无不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两名青壮移民抬着一具尸体,从底舱慢慢地攀了上来,然后在一名船员的指引下,来到船舷边,就要将其抛入大海。
“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死者的手臂。
“嗯?”莫天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要把我爹丢海里喂鱼……”那名少年跪倒在地,眼泪婆娑地恳求道。
“你父亲……死了?”莫天海心有戚戚。
“求你了,不要把我爹扔到海里……”那少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莫天海微微一叹,伸手将这少年扶了起来,“海里有龙宫,像仙境一样,你爹下去后……会享福的。”
“你骗人!……海里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那名少年眼泪不停地流着,神情甚是悲戚,“我爹死了,就不能落个完整吗?……你们把他丢到海里,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两名青壮移民听了,也是面面相觑。
谁死了,不想留个全尸,享后人的年节祭拜。
这扔到海里去,可不就被鱼儿给吃个干净,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在大船之上,却也不能将一具尸体留在舱室里。
刚出海时还算好,尽管有半数移民出现晕船症状,但身体也能勉强支撑。
然后,航行十余天后,便陆续有人病倒,继而陷入到难以起身活动的境地。
其中大部分皆为临行前收拢的难民和乞儿,尽管“破浪号”将出发时间向后推延了数日,以便给这些身体极差的移民留出将养身体的时间。
但三五日的营养补充,哪里能把亏空了十余年乃至数十年的身体补上!
从数日前,移民便开始出现死亡现象。
截止到今天,已从船舱里拖出了四具尸体,然后将其抛入大海。
军医官董新平在粗粗检查了底舱的移民状况后,神情也是异常凝重,认为部分移民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破浪号”是一艘风帆训练舰,在设计建造之初,就没有针对运货和运人配制专有的货舱。
为了此次大陆之行,“破浪号”出发之前曾对底舱进行了轻微改动,拆除了一些设备和管线,并加装了许多隔板和货架,以期能多装运一点货物和移民。
甚至为了照顾一些特殊的移民(妇女和孩童),就连船员所居住的舱室也进行了改动,以增加人员居住空间。
船员舱里的衣柜、书架、置物架、电机设备统统拆掉,然后铺了几块木板,放置一张毯子,便成为一个个临时床位。
原本六人间、八人间的船员舱经过改造后,入住的人数直接增加了一倍还多。
至于此前的盥洗室、用餐室、健身室、娱乐室等功能舱室也均被改为移民舱,挤得满满当当。
另外,“破浪号”上还载运了大量的货物,有棉布、蔗糖、稻米、香料、铁、铅、锡、药材、瓷器、毛织物,以及各种手工工具、农具、种子,林林总总,大概四百多吨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使得船上更显拥挤,到处都铺满了货物和人员,几无下脚之处。
为了防止航行途中产生疫病和传染病,这些移民在码头临时租赁的货场中至少都待了五天,以检查和观测是否有人携带传染源。
其实,依身体状况而言,后面收拢的两百多名难民和乞儿并不适合海上长途旅行。
他们的身体太过虚弱,很难捱得过太平洋上的惊涛骇浪。
在船上,因为糟糕的乘坐环境,不仅使得诸多移民无法获得充分的休息,而且也不能得到更多的营养补充。
然而,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难民和乞儿却依旧坚定地要跟着“破浪号”前往新生的家园。
在广州,他们这种难民若是没有人接济,没有人施舍,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悄无声息地死在街头,继而被拉到城外的乱葬岗,成为野狗的口中之食。
即使偶尔能讨得一些吃食,但也捱不了太久。
若是到了秋冬时节,一场寒露下来,就会让他们冻死在墙角处,或者屋檐下。
在这群“南洋番商”的周济下,他们终于吃到了一顿饱饭,睡上了一晚安稳觉,还清洗了自己的身体,获得一件干净的衣服。
至于跟着他们去南洋,所有人并不排斥,既然大明治下无法求活,那莫如去海外碰碰运气。
况且,数百年来,福建、广东、江浙等沿海地区,下南洋者,不知凡几,又何独他们这些活不下去的难民?
只要能活下去,哪里不能成为自己的落脚之地?
于是,经过一番精心筛检,在难民中挑了百余名身体还算强健的难民塞入船舱。
“这位大哥,我们这里好像……不是去往南洋的方向吧?”刘阿水慢慢地挪动到一名船员身前,小心地问道。
张春雷瞧着两个移民将那哭泣的少年连拖带拽地带离甲板,正在感慨不已时,冷不丁地听到有人在他身旁说话,随即转头看了过来。
“你说什么?”
这叽里呱啦的粤语,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这位……大哥,我是说,我们现在……去的方向是……哪里?”刘阿水放低语速,将舌头捋直了,一字一句地说道。
“瞧着你的年岁,我也当不得你一句大哥的称呼呀!”张春雷看着这位明朝“老祖宗”,笑着说道:“我们去的方向自然是往东边了。你看那日头,也能大概晓得方向。”
“呃……”刘阿水犹豫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说道:“去南洋,不是应该……往南边走吗?”
“哟,你还知道南洋在哪里?”
“……”刘阿水嘴角抽了抽。
何为南洋,不就是我大明以南,海洋一侧嘛!
再者说了,我们疍民世居水上,如何不晓得海上的洋流和方向。
从伶仃洋出海后,这艘大船便朝着东北方向行驶,几日后,便行经琉球(明时,将台湾称之为小琉球),然后继续偏东北航行。
原本以为,对方是为了深入大洋之中,避开东南季风的阻碍,选择更为适合的洋流,再择机南下,前往南洋。
却不想,这大船一路向东,未做丝毫停留,更未变更过航向,似乎没有任何南下的意思。
犹记得,这些“南洋番商”在招揽他们时,声称会带着他们前往海外,并改变他们世居水上的命运。
他们可以在岸上买房置业,也可以在陆地安家永居,自己的子女后代也不必世袭疍民之业。
更甚者,他们可以分得大片土地,子女也能享受免费教育,彻底摆脱疍民的所有禁忌和限制,将不会再遭到世人的歧视和排斥。
说实话,他们对这番承诺非常动心了,更是极为向往。
尽管仍有许多疍民对此表示犹疑,唯恐遭到他们的欺骗,被拐至海外,沦为命运更为悲惨的奴工,生不如死。
他们也担心,这些“南洋番商”或为某个海盗势力,以巧言惑之,将他们裹挟为海匪贼寇,最终成为陷阵的蝼蚁炮灰。
不过,刘阿水等三十余疍民还是咬牙信了他们。
万一,赌赢了,那么自己和后人的命运就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然后乘船航行了二十余日,瞧着方向是越来越不对,他们不禁心里开始犯起嘀咕来。
这些“南洋番商”要将他们带往何处?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去南洋了?”张春雷笑着说道:“我们去东边,去往一个天赐的福地,一个新的家园。在那里,会让你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得到彻底地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