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还将几只漂亮的鹦鹉、一只猴子、一头肥猪,还有两只山羊拿来与“破浪号”交易。
就在印第安人以为这就是一场极为普通的交易时,却不想,大船上突然丢下一支火绳枪,立时让他们既惊又喜。
随后,闻讯而来的印第安部落首领很快就从岸上乘坐小船来到“破浪号”近前,急切地要求面见船长。
当他被缆绳拉上大船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可否再卖给他们几支火枪,并附带一些火药和弹丸。
在美洲地区,尤其是靠近太平洋沿岸,印第安部落是很难搞到火器的,甚至连日常生活中所用的铁制工具都难以获得。
尽管,早在数十年前便有耶稣会的教士和神父前来印第安部落传道布教,但是他们反对充当生者与逝者之间灵媒的印第安萨满,以至于普遍遭到印第安人的敌意,甚至拒绝他们的布道。
面对与日俱增的西班牙人势力,印第安人的反应时而暴力,时而平和,不同的反应主要取决于具体的生存策略。
印第安人所发动的大部分起义,目的在于恢复部落边境地区的平衡,以应对土地流失以及殖民者、军事要塞和传教活动对当地自治和印第安文化认同的威胁,以及毁灭。
对于西班牙殖民者而言,为了获得土地和矿场所需要的劳动力,和平是必须的。
但是,他们却经常通过暴力手段将这种和平强加给印第安人。
西班牙人侵入印第安人的土地,抢夺奴隶和牲畜,或者实施无情地屠杀。
双方之间的边境界限经常发生变化,两边的冲突自然也是激烈而残酷。
印第安人擅长伏击和偷袭,而西班牙人则凭借火器和犀利的铁制兵器,以及马匹占据绝对优势。
帕里塔湾沿岸丛林密布,曾生活栖息着数以百计的印第安部落,人数也高达三万之多。
然而,自西班牙人于巴拿马建立殖民据点后,便数度扫荡和清洗这里的印第安人,使得该地人口迅速减少。
老弱妇孺被屠杀殆尽,青壮年被掠为奴隶,送入大大小小的矿场和种植园,年轻女人则被抢走,沦为殖民者发泄兽欲的对象。
印第安人在奋起反抗的时候,也曾零星缴获过西班牙人的火枪和铁制兵器,但数量极少,再加上不规范的使用,损耗率极高。
因而,不断遭受西班牙人压榨乃至屠戮的印第安人对于任何武器的输入,都是极为渴望的。
但是,整个美洲地区皆被西班牙人的势力所完全覆盖,想要获得武器,难于登天。
除非,与西班牙人发生正面冲突,以偷袭的方式,杀死那些残暴的殖民者,才有一丝机会从他们的手中夺取刀剑和火器。
但是,这往往要花费非常巨大的代价,需要付出比西班牙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人员伤亡。
现在可倒好,这艘来自不明势力的大船竟然愿意卖给他们武器,而且还是极为难得的火枪。
为了表示诚意,这名印第安人拿出了十几块金银原矿,以此来作为购买武器的货币。
他们知道,这种矿石在提炼后,会具有极高的价值,向来是西班牙殖民者所狂热追求的商品。
每年,西班牙人都会将秘鲁波托西银矿的海量银块从巴拿马地峡转运至大西洋沿岸港口,然后运往欧洲本土。
果然,船上的人对这些金银原矿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并表示可以卖给他们十支火绳枪,以及若干刀剑长矛。
双方的交易持续了两天,印第安人几乎倾尽所有的积存金银矿石,从这艘大船上换来了梦寐以求的武器,极大提升了整个部落的武力。
他们甚至还提供了相应的“售后服务”,极为贴心地派了几名水手指导他们如何正确的操作火枪,如何对武器和弹药进行有效的保养维护。
在获得这一切后,印第安表示了最为诚挚的感谢,又附送了许多铜料给对方。
他们相信,凭借这些武器,不仅可以击垮周边数个素有积怨的部落仇敌,也能对那些残暴的西班牙殖民者构成一定的威胁。
在面对无情的掠夺和杀戮时,他们将不再是任人欺辱的弱者,更不是待宰的羔羊。
宁肯战死,也不愿做奴隶。
第57章 “中国船”
1627年1月26日,清晨九时,阳光灿烂,万里晴空。
阿卡普尔科港码头聚集了数百人,有神情威严的殖民官员,也有衣冠楚楚的贸易商人,还有前来送行的水手家属。
所有人在彼此寒暄聊天之余,都会将目光时不时地瞄向泊位上即将出航的三艘“中国船(因马尼拉大帆船的货物主要来源于中国,以中国生丝、丝绸、瓷器为主,因此墨西哥人直接把马尼拉大帆船叫做中国船)”,眼神中无不流露出渴望和期待的神情。
是的,本年度的东方贸易行将开启,它们将载着一百多万比索的银币,穿越浩瀚无垠的太平洋,行程近万公里,费时三个月,最终进抵菲律宾马尼拉。
“中国船”将在马尼拉停驻两个多月,然后装满东方所产的生丝、丝绸、棉布、瓷器,以及部分漆器、象牙、地毯、茶叶等诸多贵重商品,再花费六个月时间,历经无数风浪,返回阿卡普尔科港,最后将这些货物销往美洲各地,乃至欧洲本土,从而为贸易投资商们带来滚滚财源。
其实,按照西班牙王室的贸易禁令,每年前往马尼拉的“中国船”不得超过两艘,每艘载重也不能超过三百吨。
但是,对于那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们而言,这个禁令几乎如同虚设,根本没什么人认真遵守。
东方贸易利润丰厚,上至殖民地总督,下至地方税务官,甚至就连本土教会派来大主教都参与其中,牵涉甚广,可不是一条王室禁令就能限制的。
况且,两年前,“圣路易斯号”失联未归,让诸多贸易投资商损失惨重,甚至不乏有破产自杀的商人。
至今想来,也是让人唏嘘(心疼)不已。
为了弥补损失,本年度的东方贸易活动,自是安排了三艘大帆船,而且每艘船的载重量也都超过了三百吨,其中一艘名为“玛利亚号”商船的满载排水量更是达到了七百吨。
无他,就是希望这三艘大帆船能运来更多的东方商品,从而扩大诸多贸易投资商的利润总额,将两年前的损失加倍补回来。
至于,太多的东方商品是否会冲击西班牙本土的手工业和贸易商人,自是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只要,我们的荷包是满的,其他的问题与我何干!
“好了,准备升帆启航!”玛利亚号船长何塞·加布里埃尔·康多拉基朝着码头送行的人群挥了挥手,随即便转头吩咐自己的大副。
“遵命,我的船长!”大副应诺一声,便转身朝甲板水手、操帆手、舵手吼了起来。
“收起舷梯!”
“升帆!……升帆!”
“转舵!”
“准备出发!”
贸易商人米格尔·卡布雷拉与港口税务官迭戈·罗德里格斯并排站在一起,目视着三艘大帆船陆续升起风帆,久久不语。
几艘拖引小船正在奋力地将它们逐一拖拽出泊位,以便使其能捕捉到海上微弱的风力。
“愿上帝保佑他们!”米格尔·卡布雷拉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嘴里低声祷告着。
“嗯,愿上帝保佑他们平安归来!”迭戈·罗德里格斯闻言,也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他们一定会如期归来的。”卡布雷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作为一名为国王稽核税务的官员,竟然也在期盼这三艘违禁出航的商船顺利返航。
这怕是也投了不少钱进去!
“一起回去喝一杯?”
三艘商船陆续出港,送行的人们也纷纷离开码头,朝城里走去。
卡布雷拉向罗德里格斯发出邀请,一同乘坐他的马车返回城中。
“听说了吗?昨天从秘鲁总督区传来的消息,说是一座沿海小城遭遇了海盗袭击?”
“是的,一伙残暴的海盗突袭了曼塔港,杀死了十几个居民,在抢掠了几名绅士的屋宅同时,还勒索了整个小城居民两万多比索的赎金。哦,真是太不幸了!……那些卑劣的海盗都应该统统上绞刑架!”
“有人说,那些海盗似乎跟去年袭击班德拉斯谷(今墨西哥巴亚尔塔港)的海盗是同一伙的。”卡布雷拉低声说道:“因为,遭袭的两地居民都报告,说是那些海盗拥有一艘庞大的舰船,而且整艘船的型制完全不同于我们西班牙大帆船,也不是欧洲传统的盖伦船。”
“呃,它的形体非常修长,船头尖锐上翘且向前延伸,形似一把剪刀。罗德里格斯先生,你见过这种类型的船只吗?”
“哦,像剪刀一样的船只!恕我见识不多,这种船别说我没见过,而且还从未听说过。”罗德里格斯耸了耸肩膀,摇头说道:“那么这艘海盗船属于哪个国家?英格兰?尼德兰?还是法兰西?”
“这就不为人所知了。……呵,一艘神秘的海盗船!”
“卡布雷拉先生,你该不会担心这艘神秘的海盗船会跑去去袭击那三艘刚刚出发的‘中国船’吧?”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想想四十多年前,那个臭名昭著的英格兰海盗德雷克不就是抢了我们一艘运宝船吗?”
“哦,那个该死的英格兰海盗呀!”罗德里格斯笑了笑,“那家伙是运气好,在厄瓜多尔附近海域追上并拦截了‘卡卡弗哥号’,通过一番战斗,才捕获了那艘可怜的运宝船。”
“但是,刚刚启航出发的三艘‘中国船’可不一样,它们是在广阔无垠的太平洋上航行,再精明的海盗,也不可能寻到它们,继而还会将他们截获。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再说了,那可是三艘船,所有的水手加起来有四百多人,可不是一伙海盗所能轻易对付的。”
“未必如此吧!它们为了腾出更多的舱位,可是全都拆除了火炮。”卡布雷拉轻声说道:“四十多年前,那艘被英格兰海盗德雷克劫持的宝船,同样也是没有武装的。”
“呃……”罗德里格斯神情一滞,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认为,在太平洋上想要寻觅到他们,并准确地予以拦截,那绝对是无法做到的。除非,海盗船就守在港口外,等着它们出航,然后一路尾随跟踪。”
“但这也是不太可能的。因为,出港的三艘‘中国船’除了装有大量金银货币和铜料外,并无其他货物,可以说是空载船。若是遭到海盗的尾随跟踪,很容易加速摆脱他们。一旦,捱到了晚上,就能凭借夜色的掩护,轻松地甩开海盗的追踪。是的,只要他们在晚间,稍稍变换一下航线,就能消失于广阔的海洋之中,无所寻觅。”
“卡布雷拉先生,我知道你投入了数万比索在‘玛利亚号’上,非常担心它会出现任何意外。其实大可不必,它不会遭到神秘海盗的袭击,也不会遭遇恶劣的风暴,它会很顺利地抵达马尼拉,也会非常安全地返回阿卡普尔科港。我相信,你的投入,肯定会让你的财富再一次急剧地扩张。你说,是吧?”
“但愿如此。”卡布雷拉听罢,心中的担忧稍稍缓解了一下,强自笑了笑,“好了,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为了‘玛利亚号’,也为了我们好运。……哦,对了,还有我们的友谊。”
第58章 不期而遇
2月16日,浩瀚无垠的太平洋面上,一艘体形修长的三桅帆船孤独而又坚定地朝着西方行驶着。
白色的船帆如同翻滚的云朵,与蔚蓝的海水交相辉映。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帆布,洒下斑驳的光影,强劲的海风,将帆船推向遥远的地平线。
在船上,水手们忙碌着,或调整帆衍,或操纵舵轮,或观察航向,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这片海域的熟悉与敬重。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坚定和勇气,仿佛心中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好奇和向往。
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不时有鱼群在船边穿梭,激起一串串银色的水花。
“……你要记住,光线的反射角等于入射角。这个六分仪就是通过对地平线和中午的太阳之间的夹角的测量来确定我们所处的纬度。有了纬度后,就能知道我们在海上大概的位置和方位。”
哈维趴在船台上,看着那名华夏人一边操纵着一架扇状外形的仪器,一边耐心地给他讲解如何用其定位,如何辨别具体位置。
末了,伸手示意他来亲自操作这架仪器。
同时还不忘小心地嘱咐他,千万不要损坏了,要不然,这玩意可不好造出来。
这个时期,欧洲的航海者们在海上航行时,所用的定位仪器一般都是航海星盘、直角象限仪,以及十字测天仪等较为简陋的仪器。
这些仪器且不说测算的精度无法保证,而且,很多时候还必须在风平浪静的情况下才能测算,误差较大,很容易将船带偏了。
然而,反观华夏人这艘船上的几台航海仪器,简直就是航海神器,可以非常精准地定位船只所处的位置。
两次乘坐这艘铁船出海,他们没有发生过一次迷航,并且都能在茫茫大海中准确地找到相应的航向和方位。
除了这架被叫做六分仪的航海仪器外,他们还有航海天文钟、星球仪、索星卡,以及气压表、干湿温度计、风速计等诸多眼花缭乱的先进仪器。
更神奇的是,指挥室还有几台会显示各种光点的仪器,其中一台据说是可以探测到周边三四十公里外的船只目标。
一个多月前,他们在秘鲁地区登陆,袭击了沿海小城曼塔。为了控制这座人口规模达八百人的小城,几乎所有的船员悉数上岸,仅留了不到五人在船上“放哨警戒”。
当时,哈维建议应该在船上多留一些人。
要不然,有路过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抵达,仅凭五个人不足以在对方抵近时完成升帆启航准备工作。
若是被西班牙人堵在港口内,那所有人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是华夏人却说,船上那台被叫做“雷达”的仪器,可以在四十公里外发现任何过往的船只,可以为大家提供数小时的撤退时间,以及足够的升帆准备出发时间。
对此,哈维是半信半疑。
虽说瞭望手在高高的桅杆上观察四周,最多可以望见二十多公里外大片陆地。
但是,想要发现目标物更小的船只,估计只能在十几公里外了。
以普通武装帆船的速度,最快一个多小时就能杀到近前。
而船员们在获得警讯后,从岸上匆匆返回到船上,然后立即开始升帆驶离港口,起码也要花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