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也要买一点,孩子有时候功课耽误了,还要点着灯做作业。
另外,妻子也能就着灯光,可以多做几双布鞋,缝补几件衣服。
再加上添置一口锅、几只碗,日常用的铁钉五金工具,林林总总下来,这卖皮子的钱根本就不经用。
说不得,还要从荷包里再掏些钱币出来。
现在,妻子又看上了柜台上的青色棉布,想着要给两个稍大的孩子做身新衣。
这马上就要上学了,估摸着是担心孩子穿着去年的旧衣服会被其他同伴笑话。
说实话,徐兴怀有些不舍得。
两个孩子身上穿得衣服是旧了点,而且还在衣袖和裤脚补了一截,但身上可没破洞,浆洗干净了,也是显得颇为整洁利落,哪里需要换身新衣服?
记得自己小时候,一家几口人,就没两件能穿的出去的衣服,到了夏天,可不都是光着屁股满地跑。
死去的母亲和一个姐姐,就是因为家里没多余的衣服穿,整日里缩在漆黑的小破屋里,只能透过窗户,看着他们这些光屁股的小男孩四处疯跑。
再看看现在,且不说家里的每个孩子都有衣服穿,还分时令,有冬衣,有夏衣,屋里还有几大床棉被,这日子搁着七八年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咱们真的有必要给孩子添置一件新衣?
自前年秋收后,他们这些第一批来新洲的大明移民约定的服务期届满,正式分了田地和房屋,算是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
但是,田地虽然是免费分给你的,但房子可是要折价抵付的。
还有必要的生产生活用具需要自己置办,耕田犁地的大牲口需要支付租赁费,播下的种子也要花钱购买,农忙时节请人雇工要给酬劳,田间所施的沤肥也要给予一定的费用,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不仅让他们一家将历年积攒的储蓄花得干干净净,还倒欠了新华村镇农业银行一笔不小的款子,足足有二十八块钱。
虽然,银行的钱不需要立即偿还,而是逐年“按揭”支付,利息也很低,但欠着“公家”的钱,总归让人心里不踏实。
去年,田地里的收成还算将就,留够一家人的口粮后,将多余的粮食都卖给了供销社,得了十三块七角钱。
向银行还了三块钱后,仅剩十块七角钱。
这些钱可是要支撑家里一年的开销,可不能都给花出去了。
虽然,家里吃的的饭食蔬菜禽蛋不用钱,但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农忙时的雇工、田地里的种子、牲畜和农机租赁,等等,可都是要从兜里掏钱花费的。
而且,这松江产的青色棉布死贵死贵的,要八角钱一匹,比大明地界足足贵了两倍多。
这数字,甚至相当于大明境内的丝绸价格了(崇祯年间最普通的丝绸,一匹价值约六钱银子)。
就这,还是供销社给出的平价销售。
几年前,移民船队将这些上等的青色棉布倒腾至西属墨西哥和秘鲁时,价格可比这还要高。
不过,谁让咱们新华不产布匹和绢丝呢!
所以,在新华想要置办一身新衣服,委实花费不少。
当然,给两个大点的孩子做身新衣服后,他们的旧衣服可以传给下面的弟弟妹妹继续穿,也不会平白浪费多少银钱。
但徐兴怀却琢磨着,在这几年里,多攒些钱,除了能尽快偿还银行的欠款外,还想着要买一头大牲口,从而可以让一家人打理更多的田地。
每年的春播和秋收,想要在合作社里租赁一头牛或者一匹马来,那得跟着其他人一起排队,到最后总是会耽误不少农时。
若是自己能养一头耕牛,不仅可以省却不少耕田的力气,还能多种出更多的农地,继而生产出更多的粮食。
忙完了家里的田地,还能将牲口租赁出去,换点饲料钱。
话说,这买头大牲口,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另外,他还想盖栋更大的房子,以取代目前所住的小两居室。
一家五口人,不对,应该是即将六口人了,妻子肚里又怀了一个,已经三个多月了。
这么多人蜗居在两间小木屋里,实在有些局促了点,得盖栋大房子。
毕竟,孩子渐渐大了,有了男女避讳,可不能再挤一间屋了。
唉,家底还是太薄了,虽然不再饿肚子,可手里的银钱根本不堪足用。
想要年年都穿新衣,且等等吧。
第230章 人心(续)
3月13日,青龙节
二月二,龙抬头,亦称青龙节。
“龙”指的是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岁仲春卯月(斗指正东)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另外,这一天,也为土地诞辰,民间习俗拜土地公,祈求一年农业丰收和地方平安。
节日时,华夏神州也普遍将许多食品名称加上“龙”的头衔。
吃水饺,叫做吃“龙耳”。
吃春饼叫做吃“龙鳞”。
吃面条,叫做吃“龙须”。
吃米饭,叫吃“龙子”。
从科学角度看,二月二,还是“惊蛰”前后,大地开始解冻,天气逐渐转暖,农人告别农闲,开始下地劳作了。
所以,很多地方将“二月二”,又叫做“上二日。”
青龙节,便谓之曰“春耕节”。
在新宁堡(今维多利亚市以东的橡树湾小镇)东北数里远的一处荒地上,五十多名移民在吃了午饭后,围坐在刚刚起垄的田埂上,饶有兴致地听着一名年轻人激情地宣讲。
“……1632年,呃,也就是去年,崇祯五年。六月初六日,黄河于孟津决口。大水积涌,淹没两岸十余府县,军民商户死伤数万人。然而,河南地方官府未进行有效赈灾,导致无数百姓转徙,到处乞食,以至于无路可走,最后聚而造反,荼蘼中州。”
“……去岁,流民暴乱数败官军于陕北地区,几乎整个陕西靡烂,进而还波及山西、甘肃等西北地区,引发各地灾民纷纷响应,攻破地方府县城镇,掠民为贼,由此造成更多的无家可归流民。”
“……两年前在山东、登莱爆发的辽民之乱,究其原因,不过是往援辽东的军卒不堪饥饿,偷食了地方乡绅大户的一只鸡,继而被逼坐反,霍乱整个山东。你们说说,这个由头是多么的荒唐和可笑!”
“如今,华夏神州,大明境内,天灾不断,暴乱不止,数百上千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无以饱食,终日惶惶,在冬日里冻死饿死也是无以计数。”
“这大明天下,早已是民不聊生,百姓根本没有一丝活路可寻。从北直隶,到两广,从川蜀,到江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嗯,就是说,这大明虽然天灾人祸不断,但那些有钱的官老爷依旧在吃香喝辣,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任其自生自灭。”
“……诸位且好生想想,再对比今夕,便能体会在我们新华过的好日子,是何等难得,你们能来到此地,又是何等幸运!”
说到激动处,那名青年举着手中的那份报纸狠狠地挥动着,似乎在唤起围坐在他面前的移民感念之心。
坐在田埂上的移民都是去年才刚刚抵达新华,在被养了一个冬天后,曾经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样子也稍稍变得“丰润”一点了,气色较以前也更为红润。
猫冬后,趁着气温方暖,便被屯殖管理人员驱逐着进行新田开拓。
这片已被砍伐一空的林地,仍旧遍布着树根和杂草,一些深沟里的残雪还未化尽,给枯萎的大地平添了一分萧索。
此时,草木尚未发芽,枯枝树叶仍是干硬,正好放火焚烧,不仅可除去了地面上的草根,杀死埋藏于其中的虫卵,还能为这片农地增加一层富有营养的草木灰。
大火过后,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屯殖人员持着铁镐、锄头、铁钎等工具,将未曾烧尽的树根挖出来,还要铲平高坡,填充坑洼,将这片土地彻底捯饬出来,成为可耕作的真正农田。
这些活计做起来,还是很费劲,再加上气温仍很低,送来的热乎乎饭食,还没吃几口,便已是冰凉,日子不可谓不艰苦。
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收服人心,那自是少不了一番前后事物对比,将水深火热的大明局势极尽夸张,再以目前新华衣食温饱的好日子,两相比较,这点艰辛似乎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让人舒心的事,也没有什么比冬日里有居所,有衣被御寒更让曾经苦难的人们懂得珍惜。
你想想,在大明地界,一年到头还不是照样劳累得像牛马,可临到年末,却未能将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垫饱,也无法安然度过冷冽的冬季。
“……诸位乡亲,怕是有所不知吧。”那名年轻人伸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在新洲的东海岸,英夷的地盘上,同样是来自他们故国家乡的移民,同样是要拓殖开荒,同样也要耕田种地,但夷人治下的移民那绝对是过得连狗都不如。”
“……他们那儿的移民被称作为契约奴。知道不,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他们从签下那张契约的那一刻起,就不再属于自己了。他们需要在契约服务期内,像奴隶一样的去干活,开荒、种地、喂牲口,盖房子,有时候还要给主人的猫狗宠物洗澡,从早忙到晚,根本没有停歇的一刻。”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些签了卖身契的移民服务期限有时候还不是固定的。主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延长服务期限。比如,你生病耽误的工时,需要补上。比如,你用的农具损坏了,要算在契约奴的头上。”
“这么下来,几天、几个月的不断累加起来,原本四年五年的契约服务期到最后就会变成八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啧啧,有些夷人移民直到在累死的时候,也没有恢复自己的身份,更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
“再瞧瞧你们在新华的好日子,饿了有饭吃,还管饱;冷了,有衣服穿,让你冻不着;病了,还有医生郎中给你治,让你很快的便能活蹦乱跳的继续过日子。咱们新华政府是个极守信誉的官府,说是四年服务期,那就是四年,只要你不犯大的错,多一天都不会耽误你成为自由的农人。”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隔壁的上湾村问一问,那里就有刚刚届满服务期被分配过来的农人。每个人都分了四十亩好地,还有一栋不错的木屋,以后自种自收,打下来的粮食,赚来的银钱,全都可以攒到兜里,那好日子想想就让人激动!”
“咱们所有人都有盼头,只要踏实肯干,服从政府和拓殖管理人员,每日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再多积累一点劳动绩效,待约定的四年服务期到了,就可以跟他们一样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
围坐在田埂上的移民们听着,皆心有戚戚,感怀不已,他的一番言语也激起了他们不少的共鸣。
新洲东海岸的情况可能太过遥远,夷人的事也不会让他们生出几分同情。
但大明的情形,各种天灾,诸多饥荒,还有流民暴乱,却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移民中也不乏来自辽东难民,对于兵荒马乱的局势,人民贱如草芥的情况,更是感同身受。
而且,这生活境遇的前后对比,还有一些被安排上来的移民叙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多悲惨事情,想想此前是如何艰难地挣扎求生,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到移民至新洲后安定祥和的生活,哪个好,哪个差,自是一目了然。
虽然,在新华依旧有干不完的活,但起码上面的管事能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
在大明地界,就算给乡绅地主家当长工,怕是也没这里的好待遇。
新华人会时不时地给他们吃肉!
尤其在刚来的时候,说是渔汛期到了,一桶一桶的鲑鱼被捞上岸,然后将其剁成几块,扔到锅里熬煮,鲜美的鱼汤,肥腻的肉块,那简直能让人将舌头都给吞下去。
还有那种嚼劲十足的大鱼(鲸鱼),滑嫩的鹿肉,还有浓郁的骨头汤,这伙食,比起村里的大户还要好。
当然,他们吃的最多的仍旧是玉米馒头、红薯粥和玉米糊糊,以及炖煮的土豆块,但这些食物却能将你的肚子撑饱了,让人彻底摆脱饥饿的恐惧。
让所有新来移民最为震惊的是,新华这里是一天三顿饭,而且每顿饭的供应量也丝毫不减,比大明农忙时节吃得还要充实。
移民们的心思其实非常朴素,也非常实际,给我衣食,自为父母,别说要求让他们服从政府管理,就算是给他们卖命,又何尝不可!
人心嘛,可不就是这般简单。
第231章 毛纺业
暮春的薄雾漫过浓密的森林,飘过山坡的草甸,将一群牛羊笼罩在其中。
羊群像一团融化的云絮铺满了山坡的空地,蹄尖拨开缀满露珠的青草,晨光顺着它们卷曲的绒毛滑落,在草尖上摔碎成细小的彩虹。
一只领头的公羊最先撞碎寂静,它踩着累日重复的蹄印走向草丛,下颌有节奏地碾磨新生的嫩叶,沾着松脂的尾巴扫过灌木,惊起蛰伏的蝶群。
风从林梢卷来松针的清苦,羊群循着气味散成流动的珍珠链。
几头黑脸羊钻进榛树荫影,角尖挑开去年的松塔。
十余只雪白羊羔追着蒲公英飘散的绒毛,在矢车菊丛里踩出歪斜的星图。
两只牧羊犬摇摆的尾尖时隐时现,将那些企图探进幽暗林深处的羊只,轻轻圈回镶着金线的光晕里。
“你们广丰饲养的羊群应该有三百只了吧?”李显清看着眼前生动如画的场景,心情极为舒畅。
“截止到去年底,我们广丰的羊群数量应该是三百八十多只。”李良将辖下的牲畜存栏数据是脱口而出,“牛群数量也有七十多头,马儿要少一点,只有十六匹。”
“嗯,不错,不错。”李显清笑着说道:“加上其他几处据点的数量,咱们新华的羊只存栏应该突破一千了。这么看来,我们现在畜牧业的发展已经颇具规模了。”
“主任是想搞毛纺织?”李良心中一动。
“是呀,总不至于以后将咱们自己所产的羊毛运到墨西哥,然后再从他们那里采买呢绒产品吧?”李显清转头看着他,“虽然,我们新华目前在着重发展钢铁、机械、铸造、军工等重工产业,但也不能将纺织、皮革、毛皮、日化等轻工产业置之不顾。”
“让一个国家保持长期稳定并强大的重要因素不过三样东西:农业、重工业和轻工业。其他的东西,比如金融、服务、娱乐、文化等产业,就显得不那么重要,顶多算是锦上添花,绝对不会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农业的重要性,我就不说了,对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稳定作用,应该是不言而喻。纵观我们华夏历朝历代,每个王朝到了末期,会爆发诸多社会矛盾,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普通老百姓吃不上饭了,只能揭竿而起,推翻一个旧的世界,再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重工业则是体现一个国家国力强弱的重要指标,只要有夯实的重工业基础,相应的军事工业自是不会太稀垮,可以通过自身获取的能源和战略资源,建立起一套完全自主可控的军事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