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堡距离分州(今纳奈莫市)不到四十公里,人口七十余,地方经济主要以农业种植和渔业为主,尚不能完全实现粮食自给,需要临近的分州支应部分所需,日子过得也是相当苦逼。
当然,新拓之地自是艰苦,移民们万里迢迢来到新洲大陆,自然不是来享福的,想要过上美好而又殷实的生活,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去努力建设。
新华决策委员会为了提高新移民的生产积极性,规定凡是前往新拓殖民据点定居生活的,皆相应缩短三个月到六个月的劳动服务期,并享受部分农资贷款的优惠条件。
毕竟,前往偏远莽荒地区拓殖,不仅存在一定的危险性,而且初时环境也极为恶劣,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要知道,这些远离总部的分支据点,连起码的医疗条件都没有。
一旦遇到个头疼脑热,只能硬挺过去。
倘若病势危急,想要抢救一把,怕是乘船还未抵达分州或者始兴,就已经死在了路上。
没错,虽然新华政府在竭力培养更多的医疗卫生方面人材,但囿于熟练人手的缺失和培养时间的限制,使得目前能简单处理基本病症的医生数量依旧很少,以至于这些外派据点根本没有配备相应的医政人员。
不过,相较于西属美洲殖民地移民居高不下的死亡率,新华所控制的诸多据点的移民死亡率就小了许多。
所有抵达新华的移民,在防疫隔离期内就要学习和接受简单的卫生防疫培训。
比如,禁止饮用生水,勤洗澡,注意日常清洁卫生。
比如,建设公共厕所,避免居住区污秽物和传染源的存在。
比如,一旦发现有传染疫情,立时对病患予以隔离和分置,杜绝疫情的无序扩散。
结束隔离期分配至各个堡寨据点后,移民们依旧会被强调要讲究好的卫生习惯,摒弃原有的各种生活陋习,同时还要被种牛痘,禁绝任何潜在的传染病滋生和扩展。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能像新华这般重视卫生和防疫,也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能像新华政府这般爱惜移民的生命。
无他,移民太“珍贵”了!
能多存活一个移民,就能多一份传承力量。
12月21日,“宏运-2号”船员在广信堡吃了一顿美味的饺子后,驾船继续南行。
至中午十三时,进抵分州港码头。
分州是新华三大“重镇”之一,城镇人口规模超过七百余,仅次于始兴和广丰(今萨尼奇市)两城。
若是加上周边的屯殖点和几处煤矿及石灰矿的工人,分州辖下的人口更是超过一千六百余,在整个启明岛上也属于较为密集的人口聚居区。
分州堡在去年经过一番扩建,不仅粗粗修了一道简易的城墙,还开办了数座工场,俨然成为北方重要的工贸中心。
而且,该地正好位于北方数座据点和大陆金沙河金矿区的中心位置,南来北往,陆岛之间连通,皆从分州经过,使其很快便成为启明岛的交通枢纽。
曾经木制的码头已经被水泥和条石等为原材料的永备码头所替代,海湾内更是建起了一道长约四百多米的防波堤,将汹涌的海水阻挡在外,为港内的船只提供了更为优越的停泊条件。
位于港口外不远的青龙岛(即守卫岛)还修筑了几座炮台和棱堡,用于屏护分州港的安全。
而在陆地上,分州堡为周围山脉、森林所环绕,地势也算险要,更兼有数百经过整训的民兵武装,即使面对西班牙人的大举围攻,也能做到长期坚守。
不过,西班牙人就算获悉分州堡的位置,也未必敢于置自己的后路而不顾,放弃对始兴港的围攻,而贸然杀到这么远的大后方。
初时,新华政府建立分州堡,是为了获取该地的煤炭资源,用以支持基地的工业发展。
经过三年的建设,该地不仅先后建立了煤矿、石灰矿、木材场、食品坊、鱼产品加工厂,更是依托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增建了焦炭场、水泥场、木工坊等相关工业设施,有效支撑了北方地区的拓殖活动。
“宏运-2号”运输船驶入港口后,水手们甫一登上岸来,就要准备进城好生松快一下,却不期感到一股浓浓的紧张情绪。
分州土人生乱了!
第226章 文明的冲突
三年前,分州堡设立。
是时,移民们与周边的印第安部落相处还算融洽,更是通过彼此之间简单的易物贸易、互通有无的形式,建立了较为亲密的关系。
然而,随着近年来新华移民的逐渐增多和一个又一个屯殖村寨的建立,以及双方贸易交换的频繁,也在不经意间让原始落后的原住民部落制度发生了重大改变,甚至有的走向解体。
曾经,移民们用铁具、布匹、调料以及粮食等文明商品与印第安人交换毛皮、猎狗、肉食,甚至给予粮食雇佣他们开荒、建房、挖矿。
后来,新华政府发行了自己的货币,并将其扩散至印第安部落,然后强制他们接受这种法定的交易等价物。
当然,这种看着精美而又小巧的“物什”依旧可以从新华人手中换得他们所想要的任何东西,而且携带异常方便,交易过程也省却了诸多步骤,获得了许多印第安“开明人士”的认可。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印第安人渐渐地发现这种被称之为“钱”的物什,所能换来的东西越来越少,迫使他们要猎取更多的皮毛、砍伐更多的树木,甚至要为新华人干更多的活计。
原先,一张柔顺的狐皮可以换来大罐酒水,一张海獭皮也可以换得一袋玉米粉,而现在用同样的数量的皮毛在换取钱币的后,再拿去“交换”那些酒水或者粮食时,似乎数量较之前要少得多了。
其实,在经济学里有种现象叫做“物以稀为贵”,便能合理地解释这种状况。
无论什么东西或物品,只要多了,就不值钱了。
或者说,当商品供大于求,供给增加速度大于需求增加速度,则均衡价格下降。
很显然,三年多时间,分州堡周边印第安部落所提供的毛皮数量比移民初来时增加了十数倍。
他们从仅仅满足自身简单需求,到为了获取“商业利益”而展开的大规模捕猎行为,虽然为他们自身提高了收益总量,但也不可抑制地降低了单位售价。
新华人是“文明人”,也是“经济人”,在敏锐地察觉某种商品数量急剧增长后,自然而然地将其价格予以相应的压一压,从而提高自己的商业利润。
但朴实而憨厚的印第安人根本不会理解这种经济行为,他们只是简单地认为,那些新华人在“坑”他们!
不过,这买卖交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若是嫌弃新华人给的价格低了,大不了不卖给他们就是。
可问题是,三年多的“亲密接触”已经让分州堡周边十余个部落的印第安人习惯了新华人提供的好玩意,还对其产生了一定的依赖性。
比如盐巴,吃食里缺了它,根本就没什么滋味了。
比如各种香料,篝火烤制的鹿肉或者鲑鱼没有撒上一点,那简直味同嚼蜡。
比如铁器,想要砍些树木,就凭此前使用的石斧,那可是要费老鼻子劲了。
比如酒水,那种熏熏然的感觉,别提多让人陶醉其中。
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往嘴里灌上这么一口烈酒,整个身体从里到外,瞬间就会燥热起来,仿佛外面的冰雪世界根本就不会再对自己构成任何困扰。
这种神奇的饮料让大部分印第安人为之迷醉,为之沉溺,而且在多次饮用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很快便成瘾,难以摆脱和割舍。
在后世,有科学研究者发现世界上不同人种、地区、国际的差异会延伸到血液的组成!
其中的一个特征就是,人类血液中用于分解代谢酒精的两种酶含量(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存在显著差异,而这些酶的含量和人类祖先的饮食习惯有极大的关系,并会遗传到后代身上。
乙醇脱氢酶能把酒精分子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使乙醇分解变成乙醛,而乙醛脱氢酶则能把乙醛中的两个氢原子脱掉,使乙醛被分解为二氧化碳和水。
在一般人体中,虽然都存在乙醇脱氢酶,而且数量基本相等,但缺少乙醛脱氢酶或完全缺乏乙醛脱氢酶的人就比较多了。
那些数千年就从未接触酒精饮料的印第安人,其血液中尤其缺少这种分解酒精的乙醛脱氢酶,这导致他们在接触到高浓度的烈酒后无法快速、完全地将其分解为水和二氧化碳,而是以乙醛的形式继续留在体内,使其在一段时间内持续保持醉酒状态,并产生酒精依赖。
而且,印第安人的自制力还很差,总是会过度饮酒。
他们喝酒的目的很单纯,认为喝酒就一定要喝醉,否则就不是喝酒。
新华人之间的适量饮酒或社交性饮酒的习惯在印第安人之中根本行不通,他们喝酒时只求一醉!
所以,他们在获得酒水后,总会不分场合地快速喝下过量的酒水,如此想不醉都很难。
更甚者,印第安部落中的祭祀、萨满等“通神”人员会为了追求某种宗教意境而迫使自己喝下更多的酒精。
他们将醉酒后的状态视为更高的精神层次(微醺、恍惚的感觉),而喝酒则是达到这一境界的最好途径。
而祭祀们的这一习惯转而又影响部落中其他的普通印第安人,从而使得更多的潜在酒鬼向他们学习和模仿。
当然,印第安人这般酗酒,也有新华人的有意无意地纵容和诱惑。
盖因,在诸多商品类别中,烈酒是毛皮贸易中最完美的交易品。
新华所售卖的酒水主要是以土豆为原料酿制,成本相对低廉,而且便于运输。
更重要的是,烈酒本身就是一种快消品,不像小刀、斧头、五金工具等耐用品那般耐用,而且印第安人对酒精几乎没什么自制力,需求可以说是无止境的。
还有一点就是,印第安人喝了酒后,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会变得更为“浆糊”,使得他们更容易接受新华人的交易价格。
不过呢,摆脱不了新华人提供的酒水也好,舍不得他们售卖的其他稀罕物什也罢,这终究是一个经济问题,还不至于会激化印第安人和新华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购买力不足的话,大不了降低一下自己的物质欲望,或者多付出一些自己的劳动力,争取赚得更多的金钱,从而来满足个人的需求。
双方之间真正的问题所在就是,新华人试图要“解放”所有的印第安人,想将他们从部落的羁绊中剥离出来,成为真正的“自由人”。
他们希望印第安人可以自由地接受雇佣,去新华人的城寨或者屯殖点去工作,不论是伐木,还是开荒种地,亦或去矿场里挖矿,用他们的劳动换取报酬,而不是依如过去的传统,人身依附于部落,受部落酋长或者祭祀的控制。
这对于部落的“统治阶层”而言,无异于在变相地挖掘他们的根基。
若是部落中的印第安人都跑到新华人的地盘上,通过自己的劳动,便能轻松的养活自己及家人,不再需要部落的救济,也不再需要部落的庇护,那么作为部落的统治者,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传统部落的解体,原始集体制度的崩溃,就意味着他们这些部落酋长或祭祀的身份的消亡,最终转变成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
更让他们愤怒的是,随着新华人数量的增多,对自然资源和土地的争夺和冲突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三年前,新华人刚刚来到这里时,他们将主要精力皆放在挖矿和开荒的事务上面,占用的土地皆为“无主”的荒地,尚未侵犯到印第安部落的“合法领地”。
而且,为了减少纷争,新华人还主动施予周边印第安部落若干粮食、盐巴以及酒水,作为“购买”所占用土地的代价。
可如今,新华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他们在不断占用新的土地和资源时,也是愈发无所顾忌。
他们宣称,这里所有的土地皆置于新华统治之下,任何未开发的土地也都属于新华政府所有。
所谓“未开发的土地”,是指没有经过人类劳动的土地或者没有开垦耕种的土地,在法理上是“无主的”,皆归新华政府所有。
人们对于这些土地,在经过新华政府确认后,只有劳动的使用权,而没有所有权。
而那些被开垦出来的土地的使用优先权在于人的劳动成果,而非对于传统的部落宣示所有权。
按照新华人的言论,所有原住民(部落)拥有的土地、猎场,只要没有进行开发、耕种,或者在上面建筑房屋,那么这些土地的所有权就全都归属新华政府。
新华政府则有权对这些土地进行再分配,授予移民进行开发。
既然我们都不承认印第安部落的土地所有权,自然就不需要花钱购买,只要劳动抢占就可以了。
如果,印第安部落也对所控制的土地进行开发和利用,那么新华政府基于尊重劳动成功的原则,会对部落土地的所有权进行认定,并加以承认。
印第安人看着那些曾经作为他们狩猎场的山林被砍伐殆尽,然后被平整为一块块农田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不甘和怨忿。
这些土地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他们在这里狩猎,在这里采摘浆果,在这里捡拾木柴,在这里繁衍生息。
可如今,随着越来越多的新华人到来,这些土地变成了他们的农田,被开发为矿场,被修筑成一个又一个村寨。
他们还将失去土地和狩猎场的族人骗到城市和村寨中,被驱使着耕田种地、挖掘矿石,以及修路建房,从而将一个个族中的勇士变成颓废的奴隶。
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黑石部落(新华人给予的称呼)的酋长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列队而来的新华人,眼神中不由露出一丝决绝和勇毅。
寒风呼啸,卷起一层又一层的雪粒,猛烈地打在战士们的脸上。
所有的勇士,在脸上都涂抹着象征战斗的油彩,手中的木矛和弓箭在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一名骑马的新华人奔了过来,停驻在队伍前方四五十米的地方,朝着他们大声地喊话。
呼呼的北风将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地吹来,似乎在劝说他们勿要与之为敌,大家恢复到曾经的和平友好关系。
他说,只要停止战斗,分州地方政府会非常耐心地倾听他们的意愿和呼声,愿意就双方之间的矛盾进行调和,从而消弭大家之间的误解。
“呵呵……”黑石部落酋长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名新华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但他的话语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寒风吹散在无尽的荒野中。
你们新华人愿意放弃改变或影响我们的族人的生活吗?
你们新华人愿意离开我们的土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