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艘看着排水量不到一百吨的日本关船,就像缩小版本的安宅船,船头有一个明显的尖角,尖角上还垂着日本传统的穗状流苏。
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它们皆没有甲板室,而且方向舵是在露天甲板上直接操纵的。
虽然,船上挂着几面风帆,但舷边还露出两排船桨,应是船只在无法借助风力的时候,靠着桨手来推动船只前进。
这么两艘小船,就算塞满士兵,也不过百人左右。
尽管,它们也装备了火炮,但绝对不可能太多,应该不超过两门。
就这样的实力,它们哪来的胆子向两艘大船主动开炮挑衅?
怪不得,有人说,日本人在其国内温顺得像绵羊,而一旦到了海外,就会变得性格乖张,极其野蛮而残暴。
海上向来是以实力为尊,行驶于海上的商船,在遇到落单且弱小的同行时,往往立时化身为海盗,顺手抢一把,贴补一下自己的荷包。
可问题是,这两艘日本关船是不是没搞清楚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状况。
它们所遇到的对手可不是普通的商船,更不是弱小无助的小船,而是体型和武力远远超过它们自身实力的武装大帆船!
好吧,既然对方故意挑事,那我们若是不认真对待,可就让人家小瞧了。
“破浪号”当即率先调转方向,奔着那两艘日本关船便冲了过去。
可能是突然间感受到对方浓浓的威胁,两艘关船掉头就朝对马岛方向遁去,不仅风帆扯得鼓胀,而且舷边两侧的船桨也伸了出来,加速逃离这片海域。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追逐,“破浪号”成功地撵上了一艘关船,并朝它连续开了几炮,威胁其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然而,这艘日本关船甚是倔强,对“破浪号”发出的警告置若罔闻,丝毫不予理睬,继续沿着对马岛海岸向南行驶,以期能躲入金石港(今岩原港)。
见此情形,“破浪号”随即便贴了上去,一边以庞大的船体阻拦该船逃遁,一边以侧舷炮猛烈轰击。
这艘关船上搭载着82名船员,除了十余名前往朝鲜的幕府官员和对马藩商人外,还有16名操帆手、40名桨手和15名武士,以及装备1门青铜火炮和20支火绳枪。
以这般武力,在附近海域别说遇到零星的海盗,就是面对朝鲜水师战船,也能比划两下,以为自保。
但是,它在体型庞大的“破浪号”面前可就不够看了。
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对方四门侧舷炮一轮炮击,就将甲板上扫了一遍,当场撂倒了数名手持长刀的武士,骇得所有人立时急寻隐蔽之所。
铳炮犀利,非肉身可挡矣!
随后,又是数轮炮击,不仅洞穿了关船一侧的几处舷板,还有几发炮弹砸进了桨手舱,使得里面的人员死伤一片。
未及二十分钟,吃不住劲的关船便抛起白布、降下风帆、收起船桨,选择向对方投降乞命。
“破浪号”见状,围着它转了几圈,待“征途号”赶上来接手此间首尾后,立即又扭头朝另外一艘跑远了的关船追去。
敢来主动挑衅,我倒要看看,这些日本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第190章 对马海峡(续)
“已经审问过了,船上有德川幕府派往朝鲜的使者,见到我们后,以为是西班牙人,遂下令开炮予以示威。”
晚上十时许,夜色已经深沉,“破浪号”和“征途号”选择了对马岛一处岬湾下锚停驻,等待明日天色放亮后,再行赶路。
而两艘弹痕累累、甲板也是一片狼藉的日本关船则静静地停靠在旁边,上面的日本乘员和水手尽数被捆缚至舱底,逐一接受拷问,以追索他们此行海上的目的。
在下午的一场激烈追逐战中,“破浪号”在天色将将黑下来前,于金石港附近海域成功地将另外一艘日本关船拦截下来,并当着岸上对马藩武士的面前,一顿凶猛火力输出,迫使其停船投降。
派出数十名水手和武装移民控制了这艘关船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破浪号”并未做过多停留,引着这艘俘虏船就径直朝西北方驶去。
待汇合了“征途号”后,夜幕已降临,遂避入这处隐蔽的岬湾,做短暂休整。
就在魏应滨正在船长室检查和考教几名海军学员兵书写的航海记录和工作体验时,他的大副舒文东带着审讯记录来汇报情况。
“还别说,这日本人里头竟然有几个来自长崎,会说简单的汉语,倒是省了我们一番手脚,并且问出了许多有用的东西。”舒文东笑着说道:“这两艘船皆来自岛上的对马藩宗氏,准备前往朝鲜进行年度朝贡贸易。”
“朝贡贸易?”魏应滨闻言,不由愣住了,“朝贡贸易不是只存在于大陆中原王朝吗?怎么,朝鲜跟日本也有这种……朝贡往来?我记得,日本在历史上好似没有认朝鲜为宗主国吧!”
“不是日本与朝鲜,而是对马藩与朝鲜之间的朝贡贸易。”舒文东纠正道:“在朝鲜李氏王朝处在世宗王所谓的海东尧舜时期,朝鲜王国曾出动一万七千余军队和两百多艘战舰登陆对马岛,以清剿该地的倭寇。”
“在这场战争中,朝鲜成功攻陷对马岛,烧毁数千间倭寇房屋,斩首数百倭寇,还解救了一百多名被倭寇掳走的大明和朝鲜百姓。不过,在随后的时间里,忠于对马宗氏的武士开始积极组织抵抗,让朝鲜军队吃了不少苦头,损失颇大,伤亡超过两千。”
“于是,在宗氏主动提出请降议和的要求后,朝鲜便借坡下驴,与对马藩达成了一个协议,宗氏向朝鲜称藩纳贡,并保证清剿岛上的倭寇,避免再有骚扰朝鲜沿海地区的事件发生。而朝鲜则仿大明对外朝贡贸易模式,给予宗氏主导日朝两国贸易的特权,每年至釜山贸贡。”
“也就是说,这对马藩宗氏此举是典型的一仆二主,一头向朝鲜王国称臣纳贡,讨得对朝贸易的利益,另一头又以幕府为主子,获取德川氏的承认和庇护。”
“这么长时间,朝鲜和日本幕府就没发现?”魏应滨听了也是啧啧称奇。
这对马藩还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宗氏凭借其独占对朝交往和贸易权利,在赚取大量贸易利益的同时,继续玩着两头通吃的把戏,前后延续数十年。”舒文东笑着说道:“不过,谎言嘛,总有被戳破的一天。”
“几个月前,对马藩家老柳川调兴与藩主宗义成反生对立,想从本藩独立出去,成为幕府的直属旗本,便向幕府上书揭露了对马藩纳贡于朝鲜,以及篡改伪造朝日交往国书的行为,引得幕府震动。”
“为了调查这个事件,幕府便派了几名旗本过来,直接面询宗氏,让他自陈原委。在进行了初步情况核实后,一名幕府代表便想着前往朝鲜去实地探查一下,看看对方在没有对马藩宗氏的背景下,还是否允许日朝之间的贸易往来。”
“于是,他便带了几名武士,搭乘前往朝鲜的朝贡贸易船只从金石港出发。却不曾想,在半道上遇到了咱们,而且发神经向我们主动挑衅。所以,他们求锤得锤,尽数被我们给截获了。”
“怪不得,船上载满了日本所产的铜料、硫磺、金银,以及经琉球间接获得的南方特产、赤色染料苏木、胡椒等香料类商品。”魏应滨笑着说道:“这对马藩跟朝鲜之间的贸易规模做得还挺大,这么多物资加起来差不多得有三四万两银子,正好弥补一下我们移民所需的成本。”
“嗯,确实如此。”舒文东点头说道:“对马藩这边通常向朝鲜输出铜、硫磺、金银以及南方特产,而朝鲜方面则输出木棉、棉布、生丝、人参、皮毛等商品。每年的双边贸易额超过十万两白银,让主导贸易的对马藩赚取了大量的利润,实际俸禄更是高达十万石,比许多外样大名还要高。”
“呵呵,那么对马藩在丢了这两船货物后,应该心疼得要命了!”
“那是一定的。”舒文东也笑了,“对了,那两艘日本关船怎么处理?”
“既然缴获了这两艘船,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我们将其拖到临海堡,修理一番,可以交给齐永泽他们用作近海运输。”魏应滨说道:“他们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千两百多人,必然会有增设其他据点的打算。有了这些船,对他们的发展想必会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这倒也是,临海堡那片地方没啥像样的耕地,想要获得长足的发展,得占了北海道东南方的十胜平原地区。那里有土质肥沃,地势平坦,拥有极具良好的农业条件,一旦开发出来,足可养数十万人。”
“呵呵,若能养数十万人,那咱们在东北亚地区就能横着走了。”
“嗯,到时候,可以敲打敲打南边的日本,迫使他们打开国门,然后垄断这个拥有千万人口的巨大市场。”
“对了,你们在审问那些俘获的日本人时,搞清楚对马岛上有多少人没?”
“怎么,我们要攻打这座岛屿?”舒文东惊诧地看着他。
“以我们目前实力而言,自然还不到打它主意的时候,但提前了解一下这座岛屿的基本情况,对我们未来谋划还是大有裨益的。”魏应滨摇摇头说道:“对马岛扼守海峡核心位置,连接朝鲜半岛和日本九州岛之间,是日本海、黄海和东海的重要交通要道,以后必须要设法将其夺下。”
朝鲜海峡在东北至西南方向延伸,将几片海域相互连接,构成了东北亚地区的交通命脉。
对马岛的存在,则将朝鲜海峡分割为东西两条水道,东水道位于对马岛与日本九州岛之间,西水道位于对马岛与朝鲜半岛之间。
而这两个水道的控制权,在后世皆握在日本手中,控扼数方海上命脉。整个海峡地区的水道复杂错综,对马岛坐拥咽喉位置,战略价值愈发凸显。
在过去数百年间,日本曾多次借助对马岛这个跳板,攻伐朝鲜,图谋大陆。
现在,穿越众部分船只从辽东拉运移民,前往北海道中转基地,也是要途径对马海峡。
虽然,这个时候,不论是朝鲜,还是日本,海上力量皆微不足道,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一座具有战略价值的岛屿,穿越众自然会对其垂涎惦记,欲夺之而后快。
当然,现在囿于实力有限,也只能暂时记在心上,以待将来图之。
第191章 临海堡的发展
1631年8月7日,清晨,从南方上来的暖空气与北方下来的冷空气在临海堡交汇,使得整个地区骤然升起浓浓的大雾,几乎让人在十数米的范围内根本无法视物。
为了避免遭到野兽袭击,临海堡辖下的数座定居点全都停止了外出狩猎,然后在诸多屯殖管理人员的驱使下,统统进行伐木、建房和垦荒开地的工作。
“嘿!”
“咔!”
李二虎奋力挥动着手中的锄头,将树根附近的土壤及须干挖开,以便同伴可以用撬杠将深埋于地里的根部掘出。
尽管,这片被伐过的林地已在数日前用大火烧过一遍,但也只是将地表上的杂草和枝叶给除掉,那些一根根粗壮的树根依旧埋在土里,留出一截截黑黢黢的桩头。
遍布树桩的土地是无法耕种的,这就需要人工一个一个的挖出,然后再将坑洞填平,方能进行栽种作物。
当然,这种生地在头几年是没有多大产出的,需要不断地进行改造和培植,将其慢慢变成熟地。
若是再持续施以沤肥和草木灰,说不定五六年后可以把它们变成一块肥地。
“二虎,歇口气,喝点水吧。”
旁边的张永顺朝手心吐口唾沫,然后抓起一根撬杠狠狠地扎入已被挖虚的树根底部,右脚一踢,将一截木块置于撬杠下,随即整个身子使劲地压到撬杠上,试图把已经松动的树桩撬出来。
“嘿,你这把骨头太轻了,估摸着是撬不出来了。”站在一边的孙怀安笑着说道。
“那还不赶紧过来压一把!……要是天黑前,咱们这一队没清理完这片地,且不说要挨顿管事的训斥,说不得连饭都没得吃!”
张永顺憋着劲又狠狠地撬了几下,但只见树桩左右晃动,却并未被撬出来。
他脸上涨得通红,有些吃不住劲,便扭头朝同伴吼道。
“莫要大声嚷嚷,搞得老子像是偷懒似的。”孙怀安嘟囔着,上前一步,双手抓住那根撬杠,与张永顺同时发力,使劲地压下撬杠。
“咔嚓!”
树桩在巨力的撬动下,与地底相连的根须立时折断,被整个撬了出来。
“吁……”三人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娘老子的,这么一大片地,何时才能清理完?”张永顺看着眼前被砍伐过的林地,不由抱怨道。
“今天清理不完,那就明日继续清理。明日清理不完,那就一日接一日的不停清理。”牛二虎从旁边的陶罐里倒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迹,苦笑着说道:“这片林地迟早都要被清理干净,然后就会种上一茬又一茬的粮食,供给咱们日常吃食。”
“干活莫要看前方。”孙怀安从张永顺手中接过水瓢,给自己倒了一瓢水,几口灌下,“蒙着头干就是,要不然,做不长久的。……管他呢,只要每天有口吃的,按照管事的吩咐做就是。”
“这天天干不完的活,让人看着就要发疯呀!”张永顺将地上的树桩使劲地拖了出来,堆积在旁边的空地上,然后弯腰不停地捡拾树枝和刨出的根须。
“不干活,难不成要白吃人家的饭?”孙怀安横了他一眼。
“说实话,我想加入武装护卫队。”张永顺扭头瞄了一眼远处几名挎刀提枪的护卫,低声说道:“你看他们多轻松,多威风,平日里只需要在几座寨子巡视一番,便就无事可做了。”
“即使,偶尔到林子里打打猎,探探周边土人势力,也似是郊游玩耍一般,着实让人羡慕呀!更不要提,他们一个个被窝里都有女人可以抱着睡觉,想想就很美。”
“两年前人家就在这片荒原上拓殖垦荒了,建起了最初的那座堡寨,还开出了那么多田地,修筑了那么多的房屋,自然可以获得他们应有的地位和女人。”孙怀安说道。
“说得是,他们吃了两年苦,自是比我们要多些特殊待遇和地位。”牛二虎握着锄头,走到另外一根树桩前又开始刨土,“听咱们屯殖队长说,我们这些人只是在这里做短暂停留,待船队抵达临海堡后,就会将我们全都运回新洲大陆。”
“哎,你们说,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不是像拓殖队长给咱们描述的那般,有热闹的城市和集镇,有安宁漂亮的村庄,还有肥沃的田地,遍地的牛羊,我们所有人也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对了,还要给我们每个人分配土地。……足足有四十亩!这么天大的好事,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那个劳什子的新洲大陆到底是个啥样,我们哪知道呢!”张永顺闻言,撇了撇嘴,说道:“我觉得这里就挺好,有山有水,还靠着海,哪儿都可以刨出食,倒也不至于饿着咱们。”
“你说,再将我们装船运到新洲大陆,这不得又要坐船,又要遭大罪。而且呀,漂洋过海到了那个地方,怕是距离咱们大明会更远了。以后,我们一旦缓过气,有了积蓄,想要返回大明,都回不去了!”
“难道待在这里,就能指望有朝一日返回大明?”
“……”张永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一滞,随后叹了一口气,“唉,咱们心底里总得有点念想吧?我老张家的祖坟还在三水,得有子孙后代给它们磕个头烧柱香呀!”
几人闻言,顿时沉默了。
此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时候,一心想着如何苟活于世,如何寻条活路,如何找口吃的,自是不用去想这些。
直到半年前,他们被新洲华夏人招揽上船,一路颠簸,来到这片荒芜而又陌生的地方,才稍稍安定下来。
虽然这里的饭食极是简单,土豆、番薯、稀粥、玉米糊糊、咸鱼,但总能将肚子垫饱了。
那些武装护卫从林子里打了猎物,或者从附近土人部落换来了野味,也能给大家添些荤腥,打打牙祭,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更不要说,海边每天都能捕上好几网鱼上来,除了部分被制作为鱼干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拿给他们这些移民补充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