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3年,西班牙人巴博亚从大西洋登上美洲中部大陆,据说当他在一座山上察看地势时,忽然在望眼镜里看见了太平洋,马上意识到这块地方在地理上具有重要意义,便星夜兼程,来到太平洋畔,选择一个渔村作为立足之地,陆续修建了一些房屋,并且沿用当地印第安人的称呼,把这个地方叫做“巴拿马”,意思为“渔村”,这便是巴拿马城的前身。
1519年,西班牙王国派达维拉来到这里任总督,他到任后,便大兴土木,将渔村扩建成城镇,城堡、教堂、兵营、监狱、库房、杂货铺、酒馆等城市设施相继出现,巴拿马城从此正式宣告诞生。
在随后的一段岁月里,巴拿马城成为西班牙殖民者奴役美洲印第安人的基地和从事宗教活动的中心,同时也是西班牙殖民者在美洲搜刮财富、贩卖黑奴的集散地,西班牙殖民者将从四面八方掠来的大量金银珠宝集中在城里,然后通过驮马转运到大西洋一侧,再装上宝船拉回西班牙本土。
而此时,巴拿马港口便停泊了十余艘商船,无数的印第安苦力正在监工的驱使下,将一箱又一箱沉重的金银、宝石、可可、驮马毛绒等货物从船上卸载下来,然后搬至马车上,稍事于城中停驻数日后,便会在大批军队护送下,穿过地峡,前往贝略港(今巴拿马波托韦洛),等待起运回返欧洲本土。
阿德罗·帕普·戈麦斯站在阁楼的小窗口前,眺望了半响,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情。
这要能出动一支强大的舰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港口并占领整个城市,那必然可以夺取这里的数百万比索财富。
那一口口沉重的箱子,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勾人心魄。
不过,这一切只能臆想,而不能付诸于实践。
嗯,至少在5年之内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启明岛目前的实力,别说主动攻击巴拿马城,恐怕连规模稍大一点的沿海城镇也未必啃得动。
据说,自数年前,连续几次遭到我们启明岛袭击后,不少港口城镇已经开始修筑岸防炮台,并组建和训练地方武装民兵,以保卫城镇免遭“海盗”袭击。
所以,要是再像此前那两次一样搞偷袭,试图上岸劫掠的话,说不定就会遭到对方激烈的反抗,继而付出惨重的人员伤亡。
嗯,以华夏人的话来说,每个人都是宝贵的,任何一点大的损失,也都是无法承受的。
“你要出去吗?”就在他出了房门,准备到城中走动一番时,路易斯·西根萨·阿拉莫伯面色一沉,伸手拦住了他。
“阿拉莫伯先生,我可不是你们的囚徒。”戈麦斯很是不满地说道:“我在这里应该享有完全的自由,你不能阻止我的任何行动。”
“可是,戈麦斯先生,你的身份……”路易斯沉声说道:“万一,你被巴拿马地方当局抓获,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麻烦。”
“怎么可能?”戈麦斯瞪着他,“在这里根本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巴拿马当局政府怎么会贸然将我抓捕?除非,是你们……”
“我们可不会愚蠢地将自己的把柄送到殖民当局政府手里。”路易斯面色立时沉了下来,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但我们也不希望有些人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贸然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让我们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戈麦斯先生,不要忘了你的职责,只是在巴拿马城作为你们团体的居间联络人和信息收集者。所以,为了我们双方合作的持久性和安全性,请你最好待在这处庄园里,不要在城中随意走动。”
“诚如你所言,我需要在巴拿马城收集必要的信息,还要招揽为我们所用的各类人员。”戈麦斯说道:“若是,你们将我始终限制在庄园里,我如何能完成这些事务?”
“你们需要的信息,我们会帮你们收集。你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我们也可以代为招揽和雇佣。总而言之,为了安全,还是请你安静地待在庄园里。”
“你的意思是,除了这座庄园,我哪儿也不能去?”
“是的。”路易斯坚定的点了点头,“我的兄长在离开时,就是这么交代我的。非必要情况,你最好哪儿都不要去,尤其是进入巴拿马城。”
看着对方如此坚决的态度以及两名虎视眈眈的护卫,戈麦斯顿时感到恼怒异常,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甩手便转身进了房间,并将门狠狠地关了起来。
该死的,本以为被派到巴拿马城作为联络人,可以趁机在此享受一番文明而繁华的世界,却不想被禁锢在这座庄园里,哪儿都不能随便去。
好憋屈呀!
“很抱歉,戈麦斯先生。”路易斯耸了耸肩膀,隔着门说道:“要是你贸然行走在巴拿马城中,万一让曾经相熟的人将你认出,我不敢保证,会有何等悲惨的事情发生。为了我们大家的安全,只能稍稍委屈你一下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房间里传来对方不耐烦的回应。
路易斯听了,只是笑了笑,随即便转身离去。
他们阿拉莫伯家族已经通过巴拿马督军的关系,在去年成功地打通了地峡间的交通线路,将大批走私而来的东方货物,随同秘鲁总督区解往本土的金银驼队直抵贝略港,然后一起装运上船,销售至西班牙本土以及欧洲其他国家和地区。
尽管西班牙王国所属西印度舰队奉国王的命令,在不遗余力地打击各种走私行为,但还真的没人会查每年往返美洲和本土之间的宝船队。
能通过宝船队输送商品的客户,不是马德里宫廷里的王室成员和贵族,就是政府各个层级的官员和军官,所有人的利益都紧密地链接在一起。
即使权势滔天的王国首席大臣桑卢卡尔公爵也不敢冒着得罪所有人的代价,去彻查往来两地的宝船队。
君不见,为了增加王国政府财政收入,桑卢卡尔公爵刚刚对塞维利亚的商人组织和商会动手,将涉嫌走私的商品和金银采取没收的措施,便立即遭到了王国上下的一致反对,甚至逼着国王腓力四世解除桑卢卡尔公爵首席大臣的职位,搞得他好不狼狈。
未几,在诸多反对声音中,桑卢卡尔公爵不得不取消了对塞维利亚商人组织的清查行动。
可以说,在美洲地区的走私活动根本无法禁绝。
因为,以制造业而言,西班牙王国真的相当缺乏必要的产业,而且仅存的制造业也在美洲黄金与白银大量涌入时消失殆尽,这使得西班牙本土都极为依赖国外商品的进口。
如此一来,西班牙王国哪里能提供得了美洲殖民领地所需的各类生产和生活物资,依旧是通过从欧洲其他国家大量进口,转而再倒手卖给美洲。
嗯,这转口贸易本来就不怎么太赚钱,若是再缴纳一笔高昂的税款,且不说美洲的乡巴佬们能不能买得起,那贸易利润怕是要平白少了一大截?
再者说了,我们西班牙人老老实实地遵从国王陛下和政府的谕令,按照规定缴纳相应的进出口税,而其他欧洲国家的商人却偷偷摸摸地将大量商品走私过来,贸易利润全都让人家给赚了,这怎么算都感觉太吃亏呀!
所以,在整个西属美洲殖民领地,绝大多数工业品基本上都是通过走私渠道进来的,正经贸易渠道运来的商品仅占一小部分。
阿拉莫伯家族自四年前意外地搭上了那伙东方海盗的“线”后,便凭借多年来构筑的关系网和销售渠道,迅速地建立了一个秘密的走私网络,将原本稀缺的东方商品贩卖至美洲各地,甚至还远销至遥远的巴拉圭以及葡属巴西,赚取了惊人的利润。
在这短短四年时间里,他们阿拉莫伯家族的财富增长幅度远超过去六十多年的积累,隐然成为美洲地区举足轻重的商业巨头。
如今,为了获得更高的走私暴利,佩德罗发动了一番银弹攻势,将整个巴拿马督军区的官员们悉数拉下水,从而成功地打通了美洲至欧洲本土的走私渠道,借助贝略港起航的宝船队,将东方商品输往欧洲。
从每年不到二十万比索的走私规模,逐步增长至目前超过七十万比索规模,使得整个美洲市场因为“货源充足”,而导致价格渐渐走低。
那么,为了获得足够多的利润,也为了消化更多的商品,必须要开拓更大的市场。
而更令他们阿拉莫伯家族欣喜的是,那伙东方海盗在提供东方商品的同时,还运来了不少日常商品,有各种铁制品、有陶器、有烈性酒,还有质量不错的肥皂、鲸油蜡烛、熏制火腿、咸鱼等物资。
这些商品虽然利润远没有东方商品高,但销路却异常广阔,可以极大地完善和巩固阿拉莫伯家族的商业版图。
说实话,他们真是爱死了这伙东方海盗,简直就是他们的赫尔墨斯之神,为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上帝保佑他们,最好永远不要被美洲殖民当局发现,更不要被摧毁。
路易斯想到了近期从墨西哥传来的消息,卸任总督里维拉侯爵在离开前,签发了一道军事命令,让探索舰队继续执行每年例行的北方巡查行动,以搜索海盗的存在。
希望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第179章 寻迹
1631年4月6日,三艘悬挂着勃根地十字旗的西班牙武装商船次第穿过一道狭窄的海峡(即金门海峡),驶入了圣弗朗西斯科湾,然后停驻在一处岬角避风处,落帆下锚,做稍事休整。
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没多久,十余名水手便划着船朝海岸边驶去,除了补充淡水外,顺便探查一番岸上的情形。
“我记得两年前,我们来过这里?”圣何塞号大副托雷斯曼努埃尔费尔南德斯见船长看着远处森林密布的海岸,不由小声地提醒道。
“我知道。”船长普鲁塔科·埃利亚斯·卡列斯点点头说道:“我在想,这处海湾地势优越,湾内纵横狭长,若是能于此地设立一座要塞堡垒,一定可以控制北方大片领地。即使,我们未能发现那伙海盗的所在,但只要有这么一处据点存在,多少也能起到一定的遏制和警戒的作用。”
“船长先生,数年前,曾有人提议在更靠近墨西哥的圣迭戈湾设立一处移民定居点,以为墨西哥北方屏护。”费尔南德斯摇摇头说道:“但最终的结果我们都知道了,那就是这件事在经过一番讨论后,便不了了之,无人再提及这个建议。”
那么,在更远的圣弗朗西斯科海岸设立据点,修筑堡垒,就更不会得到殖民当局的认可了。
因为,这花费的代价将更大。
“是呀,在圣迭戈湾设立移民据点,建立要塞堡垒,是要花很多钱的。”卡列斯船长也是苦笑一声,“而我们的殖民当局却为此无法抽出多余的资金来支持这项行动方案,只能暂时予以搁置。……哦,说是搁置,其实就相当于放弃了。”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北方地区是没有任何威胁的,即使真的有一伙海盗存在,也不会对墨西哥以及秘鲁造成灾难性的伤害。之所以持续不断地派出探索舰队,北上巡查海盗的藏匿地点,恐怕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出于那些大人物的自尊心,更是为了维护我们西班牙王国的荣誉。”
“船长先生,你认为那些海盗会对墨西哥造成致命性威胁吗?”
“呵呵,当然不会。”卡列斯船长闻言,不由笑了,“一伙海盗而已,实力也应该相当有限,除了偷偷摸摸地发动袭击,抢掠一些财物和人口外,他们根本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致命性威胁肯定算不上,但这却是如同一群讨厌的苍蝇般,会让我们感到厌烦和恶心。”
“为了清除这些苍蝇,我们花费的代价往往会很高昂,对我们而言,就显得极为不对称。我只是很好奇,这伙海盗为何在劫掠完后,不远远地避开,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西班牙王国发起挑衅,不断刺激我们的敏感神经。”
“所以,我们必须要将他们找到,然后统统送上绞刑架!”费尔南德斯恨声说道:“哦,这些该死的海盗,真的像一群讨厌的苍蝇。”
“嗯,希望这一次我们的运气足够好。”卡列斯船长说道:“我们此次要越过去年探查的哥伦比亚河,尽可能地再往北边搜寻。”
“船长先生……”费尔南德斯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你说,这群海盗会不会见好就收,已经离开了美洲,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因为,从去年起,我们似乎就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而且太平洋沿岸地区也未有一起遭到袭击的报告。”
“……”卡列斯船长闻言,怔住了,半响过后,展颜一笑,“若是事情真的如你这般设想,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要知道,这伙海盗可不简单,颇具威胁性。”
“两年前,他们可是在五艘武装船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而且还撞沉了‘奥科塔尔号’,造成数十人死亡的悲剧结果。扪心自问,若是当时我们的‘圣文森特号’也处于那种情势下,很大概率也是无法幸免的。”
“那艘船还有惊人的速度和机动性,若是我们任何一艘船面对它,可能都没有任何胜算。”
“是呀,若是那艘海盗船想要逃脱我们的追杀,凭借其惊人的速度,可以轻易地摆脱我们。”卡列斯船长点点头说道:“所以,他们要是真的在北方某个地方建了一处据点,并且还安了家,那是最好不过了。这样一来,我们就能集结一支强大的舰队直捣他们的巢穴,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费尔南德斯嘴角不由抽了抽。
这位船长先生的心里一定很矛盾吧?
一边盼望着这些海盗能离开美洲太平洋沿岸地区,不与己方照面,继而发生激烈的武装冲突,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另一边,他又期待海盗最好能在某个地方安家筑巢,而且还不要挪窝,等着我们西班牙人将他们“翻”出来,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那么,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呢?
——
西班牙探索舰队并未在圣弗朗西斯湾徘徊探查太久时间,在花了二十多天,大致搜索了一下湾内沿岸地区后,便驶离了该地。
出了海峡,船队调转方向,朝着北方迤逦而行。
5月4日,舰队经过哥伦比亚河河口,稍事休整一日,并补充了淡水,便继续前行。
5月13日,舰队进抵一道宽阔的海峡(今胡安·德富卡海峡),未做丝毫停留,沿着右侧大陆海岸线缓缓驶入其中。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但海峡内强风频繁,而且潮流也异常复杂,在临近海岸的岬角外和浅滩处,常发生因不同方向潮流相遇而形成的裂浪,使得船只刚刚驶入未久,便感到行进很是艰难。
为了更有效率的探查这片海域,经过一番简单商议,舰队指挥官卡列斯便再次将舰队一分为二,他率领“圣何塞号”和“圣文森特号”以左岸为搜索目标,“查尔卡斯夫人号”则沿着右岸搜索前进。
双方约定,不论最后探查有没有结果,一个月后都要在此汇合。
若是有一方失期,则下一个汇合点被指定在哥伦比亚河河口处。
“根据我们所整理的资料显示,在三十多年前,我们新西班牙总督区曾派出了一支探险船,前往北方去寻找从太平洋到大西洋的北方通道。”费尔南德斯手里拿着抄录而来的航海日志,一脸兴奋地向卡列斯船长汇报。
“那艘探险船在北纬四十八度附近,发现了美洲大陆上的一个大豁口。嗯,当时的船长胡安·德富卡认为这片水域的位置就是传说中的亚尼安海峡(注1),即西北航道的出入口。所以,船长先生,我认为那个大豁口很可能就是这片海域。”
“呵呵,也就是说,我们即使未能寻觅到海盗的所在位置,也很有可能会探索出传说中的西北航道?”
“是的,船长先生。”费尔南德斯说道:“要是能通过这条水道从太平洋进入大西洋,那么我们将在地理上获得一个重大发现。”
“好吧,那我们就试着去寻找这条水道。”卡列斯船长微笑着说道:“当然,要是能顺路找到海盗隐匿的据点,那就最好不过了。”
注1:亚尼安海峡其实是一个被早期的世界地图收录的“理论上”的海峡,因为在最初绘制世界地图的时候,人们对美洲大陆北部的了解十分有限,于是画图的人只能凭借想象来完成地图。而其中有一份世界地图在亚洲和北美之间添加了一条海峡,连接着太平洋和北冰洋。这个海峡还被收录在了1560年代出版的著名的麦卡托世界地图上。现在我们知道,这样的海峡确实存在,不过名字叫白令海峡,是俄国人最先发现的。后来明朝绘制的《坤舆万国全图》在传入日本以后,亚洲北美之间的海峡还被标注为亚尼安海峡。
第180章 袭来
张阿平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艉处,看着蔚蓝色的海水,很是无趣得紧。
这都出海大半日了,仍未有任何收获。
这里距离海岸约五六公里,位于启明海峡的西端,常有过往的“大鱼(鲸鱼)”游入该片海域,临时栖息或者捕食。
而他们就会趁着那些“大鱼”换气之际,便予以无情地猎杀。
张阿平等十几人是在四月份被派到努查努尔人部落,跟随这些海洋上的勇士学习如何猎捕“大鱼”。
说实话,他们这些疍民出身的水手世代海上行船,捕鱼就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唯一手段,初时听到这个外派的命令时,很是不以为然,如何撒网捕鱼哪里还需要专门跟人学习。
而且,还是向一群土人去学,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嘛。
然而,当负责渔业的管事将他们拉到码头,看着像小山一样的“大鱼”时,他们所有渔人立时都收起了轻视之心,并惊讶于这些土人的好手段。
日他老母,这么一头大鱼,怕是顶几十头牛了吧!
这些土人竟然凭着几艘小船、简陋的木矛、木叉以及树绳等工具便能将其猎杀,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张阿平自问,他们这些疍民要是遇到这么一头“大鱼”,绝对是束手无策,甚至都不敢上前猎捕。
这么大的鱼,要是将它激怒了,随便在海里扑腾几下,那不是轻易就将船都给你掀翻了!
万一,它再张开大嘴,顺势一口将人吞到肚子里,那死的多冤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