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610节

  伊莲娜小姐回答时,没有转身。

  她的眼神一直盯着墙上的花卉绘图来看。

  “有道理。”

  曹轩微微颔首,“那么这幅画呢?你从这幅画上看到了什么?我注意到采访的过程中,安娜小姐,您可又好几次都盯着这幅画稿在看。这幅画你觉得有什么不同么?”

  “嗯……不好说的清楚,但我觉得这幅画很有趣。”

  “哦,如何有趣了?”

  老太爷玩味的挑了挑眉头,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柴可夫斯基?”

  “怎么说。”曹轩皱起了眉头。

  “柴可夫斯基和草间弥生一样,天生就患有一定的神经官能障碍,他时常表现的非常敏感,并有一定抑郁症的倾向。更重要的是,他在莫斯科过着富足而又优渥的生活,但这并不是靠着他杰出的演出技巧获得的,而是一位他的欣赏者,富有的寡妇女继承人梅克夫人每年都会给他6000卢布的赞助,这相当于一百个农奴的收入总和。这种吃软饭式的不平衡感,加剧了柴可夫斯基的内心中的彷徨和敏感。他曾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优秀的音乐家。”

  “嗯,这幅画的创作者,没准很需要听听这些事情。”

  连曹轩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这种欣赏画的角度是我没想到的,我大概知道您想说什么了,请继续。”他摊了一下手掌。

  “但没有人能够否认,柴可夫斯基是俄国历史上所诞生过的最伟大的艺术家,也是整个古典音乐历史上,难以逾越的宏伟巅峰。很多时候,他的作品中都有一种静美的主旋律,这是他所独有的特质。”

  “精巧的布局,繁复的层次。”

  “他的音乐如花儿般缓缓绽放,波动转为流畅,再由流畅转为沉着,从不断干预,打乱秩序的狂野,躁动,最后收为一体,变为哀伤的天鹅之死,哈姆雷特孤独的复仇。用极为私密的情感做为收束,而回归主题。”

  安娜的眼神凝望着宣纸上缤纷的花叶,何花叶中央的那株巨大的紫色花树。

  “在这幅画上,给我了相似的观感。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怪美术体验,所以我想到了柴可夫斯基的音乐。”

  “我不得不说,能说出这种赏析评语的人,说自己对于东方艺术不够了解,未免太过谦逊了。”曹轩轻轻鼓起了掌。

  伊莲娜小姐的目光扫过【顾为经】的名字落款。

  “曹轩先生,如果我没料错,这幅画的作者,就是您口中的那位年轻人吧?”

第468章 传人

  “安娜小姐,这是你在采访中做出的推论,还是私人询问?”

  曹轩依旧没有马上回答安娜的提问,而是又挑了挑眉头,反问道。

  “您应该知道,我完全可以不征求您的任何同意,直接把这个论断加进采访之中,就像很多媒体人都会做的一样。我对我的访谈的一切内容都有决定能力。”

  伊莲娜小姐平静的说道。

  “这是我的权力。”

  她非常具有威严的沉默了片刻,然后忽得,再度露出了冰河乍破般的嫣然一笑。

  “不过好吧,曹轩先生,现在是私人谈话时间,我向您保证。”

  老太爷看上去非常喜欢这个回答。

  他咧开嘴巴笑了一下。

  “他叫顾为经,是一个很有趣的孩子,而且没错,他就是我在年会提到的那个小朋友。要是将来见过他的面,或许你会喜欢他的。”

  “顾为经?”

  安娜重复了几遍。

  她盯着纸面的落款看了片刻。

  其实在曹轩说出这个名字以前,伊莲娜小姐并不知道这幅画的主人是谁。

  安娜会说德语、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俄语和拉丁语。

  匈牙利语也会听一些。

  在几百年前尚且在政治上抱有野心的年代,她的祖先就曾以能生漂亮女儿和熟悉多元文化,在欧洲帷幔之下复杂的宫闱斗争中长袖擅舞的交际手段而闻名。

  好吧。

  某种意义上,这两者是一件事。

  生一堆以艳光四射、明丽动人而远近闻名的漂亮女儿,然后再在狂蜂浪蝶的追求者中挑选出最优质的那部分,把她们嫁掉联姻。

  嫁给波旁王朝君主的堂哥,嫁给神圣罗马帝国选帝侯,或者嫁给某个刚刚在三十年战争中,在火枪步兵团里崭露头角的上校伯爵阁下……靠着各种听来的阴私秘闻,和贵妇圈里狂吹的枕头风,戳破你对手的狡猾阴谋,再用自己所编织的狡猾阴谋把对方埋掉。

  很常见的手段了。

  大家都喜欢这么干。

  伊莲娜小姐去世的父亲,在她出生的时候,曾经就对自己的女儿将来某一天能成为奥地利驻欧大国的大使,内阁的外交高官啥的寄以厚望。

  在他这位欧洲议员的基础上。

  踏上家族全面重返政治舞台中央的第二春。

  要是那架塞斯纳172没有在阿尔卑斯的皑皑白雪间化作尘烟,姨妈这位监护人更希望尊重小姑娘的个人兴趣爱好的话。

  伊莲娜小姐的人生应该会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打开方式。

  那搞不好,她现在不是举着酒杯和曹轩聊天。

  而是正以三等秘书或者二等秘书的身份,在奥地利驻圣彼得堡总领馆举办的宴会上,举着酒杯和某位妇女国际俱乐部的成员言笑的晏晏的交谈呢。

  即使走上了与父亲规划不同的人生道路。

  安娜从小到大,依然接触到了非常多的不同文化环境。

  奥地利是个民族非常杂糅的国家,曾统计过有些地区人均都会3.4门语言。

  至于俄语以及拉丁语,这是为了阅读原始文献的缘故。

  与欧式审美分庭抗礼的以列宾美院为首的俄式审美文献资料,自然以俄语为主,少部分是法语。

  而西欧文艺复兴年代及以前的专业书籍,则多为拉丁语,少为希腊语和法语。

  做一个能掌握一手资料的人,是成为顶端专业学者的基本要求。

  可惜,汉语完全属于另外一个独立的语言系统。

  学习难度很大。

  不是随便接触一下,换个口音,或者词源做个变体就能学会的。

  伊莲娜小姐清楚中国画的创作者会在卷末留下印章和落款。

  但诚实的说。

  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安娜对汉字的了解并没有到足以支撑她辨认毛笔字以及印章上的篆书的能力。

  这也是安娜会提到,自身并非是东方艺术领域的专家的缘故。

  “怎么?”

  曹轩望着伊莲娜小姐。

  他察觉出对方念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没事,只是……没什么。他年纪不大对么,有得过什么重要的绘画类奖项么?或者您曾经在采访里提过他的名字,推荐过他?”

  安娜轻声开口。

  她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那样。

  伊莲娜小姐却一时间,完全无法把这个名字和脑海中的艺术名人对照起来。

  奇怪?

  她来之前特意看了那么多与曹轩生平有关的推荐资料,若是其中提到过“顾为经”,她不应该想不起来才对。

  “不,当然没有,完全是纯艺术素人。”曹轩摇摇头,“当他做好走入聚光灯下准备的那刻,他会自己走上舞台的。”

  “嗯,这样啊。”

  安娜决定将这个问题,姑且暂时先放在脑后。

  “那他是您所选择的接班人么?”

  安娜探究的询问道。

  “如果是的话,请务必悄悄告诉我一声,我或许开始考虑买点他的画了。天底下能有这么划算的买卖,可不算多啊,也许将来就买不起了呢?”

  伊莲娜小姐说了个玩笑。

  “做为一个这个月刚刚捐掉137件毕加索作品和一张达芬奇手稿的慷慨大收藏家,您的话可听上去太没说服力了。”

  曹轩也跟着开玩笑。

  指出了安娜凡尔赛的行为。

  “对于您来说,难道不是单纯只会为了艺术的美付款么?”

  “您把我想象的太高尚了,曹先生。”安娜平静的回答,“谁有能会拒绝白捡的钱呢?再说,这花瓣开的很漂亮。”

  曹轩哑然失笑。

  老人又凝望了墙上的画作一小会儿,缓缓的摇头。

  “不。”

  “他不是?”

  “是我也不知道,东方艺术的传承是一个很重的责任。”

  “巨大的名望,巨大的财富,巨大的荣誉。想来总是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安娜点点头。

  “我可以把我的财产,眉头都不眨一下的托付给小宁,托付给林涛,或者将来托付给顾为经。”

  “人死如灯灭。我没有孩子,东方艺术就是骨血。中国画既是我的子女,同时,它也是我的父母。将伱的父母和子女托付给他人,总是会谨慎一些的。你说他会不会成为我的继承者,下一位中国画的领军人?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是唐宁,或许是周茗,是刘子明,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因为这个决定权并不在我的手中,而在他们自己。”

  曹轩将拐杖头轻轻杵在了地上。

  “我只能告诉你的是,至少他此刻,他非常的棒,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收到这幅作品的时候,我给他写了一幅字——”曹轩沙哑的将《世说新语》里的话,翻译成为了英语,讲给伊莲娜小姐,“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

  “您把它比作闪烁着莹光的珍珠,和绝美的玉佩么?很有诗意啊。”

  安娜点点头。

  “只有真正璀璨的珍珠和倾世的玉壁,才能让东方的艺术之美闪烁整个世界,这是我对的肯定和期待。”曹轩认真的说道。

  伊莲娜小姐踌躇了一下。

  最终,

  她还是开口说出了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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