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442节

  顾为经早早的就画出这样一张这么“讲究”的画。

  曹轩却没有让自己的老师等到,他交出那份醒悟的答案的时候。

  这一点……

  “真让人羡慕,我倒是比那顾小子差远了的。”

  曹轩缓缓说道。

  那若戏罢茶歇,他们离开的时候。

  曹轩的老师取出了一枚贴身把玩的玉如意交给戏班的管事,说今天看戏,看的愁肠百转,也看的酣畅淋漓,不虚此行。

  感谢桐馨社所奉献出的如此精彩的演出,宝剑赠英雄,这方玉如意特地是赠给杨小楼杨老板的谢礼。

  这方玉如意是老师的收藏,品质绝佳,年代不算太长。

  不是那种特别珍贵的秦玉汉玉,是一方晚明时的如意。但是珍稀就珍稀在它是传世玉,而非那种墓葬里挖出来的出土玉,通体温润清亮,没有任何一丝土腥气。

  年轻时光买这方玉,就花了八百多两白银,还算是捡了大漏的那种。

  曹轩眼馋老师的这方玉好久了。

  他在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就像如今唐宁听见曹老可能要再收一个徒弟,把家里没准属于她的大宝贝败家的往外送时的心情一般无二,嘴都快嘟到天上去了。

  只是震慑于老师威严的目光和手里的折扇,没太敢提意见。

  管事也是相当识货的人,看光泽就知道便宜不了,作揖唱诺道谢爷们的大赏。

  先生摇头特意更正,这不是赏,今日在戏台上,他领略了那活霸王的风采,这是谢礼。

  管事又问,你们不去后台和杨老板梅老板,一起去饮杯茶吗?他们也很想见见您们这些大画家。

  先生再次摇头,回答君子之交淡如水。

  台上见了霸王虞姬,台下再唠些有的没的家长里短,反而俗气了。

  如今时局不易,世事艰难。

  戏如人生,他在戏词中已经听出了那慷慨悲壮之意,佩服不已,只是他如今的心境不太想要画画,故用玉佩相赠。

  “经此一别,各自珍重,有缘再见。”

  君子一见如故,便以千金相赠。

  而这一别。

  山河破碎,也就变成了永别。

  两年后,日军侵华战争全面爆发,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打响。

  7月29日,京城陷落。

  同年11月12日,淞沪会战结束,魔都市区正式宣告沦陷。

  一代宗师花旦梅兰芳为摆脱日寇骚扰,远赴香港,后蓄须明志,誓不为日本人演戏。

  江湖传闻离开京城前,他曾苦劝杨小楼南行避难,你身体本就不好,日本人来了,京城可就呆不成了。

  杨小楼答曰,人们抬举我,称我一声生赵云,活霸王,西楚霸王可以死,可曾逃过?

  在那个乌云密布,漫长到几乎看不见尽头的冬天里。

  杨小楼死于京城和平里笤帚胡同36号,马连良等数百位名家联袂前往吊唁,痛哭声三日不绝。

  陈导演的《霸王别姬》里,张丰毅饰演的段小楼对张国荣哥哥的一句经典台词:“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成为了华语电影最为经典的荧幕台词之一。

  历史上的传闻中的杨小楼,却毫无疑问,堪称戏台上真霸王的代名词。

  同年。

  同样不愿意远离故土避祸的老先生,病故于苏杭,画坛震动,弟子们按照老师遗愿,居中负责处理老师后事,以及继承了绝大多数藏书和艺术珍藏的“丧主”人选,不是那些已经小有声名的年长徒弟,也不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

  而是当时年纪最小,尚未成年的曹轩。

  老一辈的大师们,曹轩的先生们,无论是画画还是做人,都用生命践行了他们宁折不弯的艺术理念。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义气尽,妾妃聊何生。”

  “呀呀啊!妃子,不可……”

  汉堡安静的书房之中,只有咿咿呀呀的唱片,依旧忠实的还原着它们主人多年前的声线。

  霸王已自刎,意气如往昔。

  “磨墨。”

  曹轩睁开了眼睛,望向呆滞的助理老杨:“给我取纸笔过来。”

  先生听了一出讲究的戏,便以价值千金的玉如意相赠。

  自己收到了顾小子这么讲究的画作为贺礼,曹轩忽得也有了久违的要动笔的念头。

第346章 一枝独秀

  封笔已久的曹老先生,忽得要求磨墨。

  老杨哪敢怠慢。

  他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一路小跑的取来了砚台和宣纸,然后打开储藏厢的一个盒子,思虑了一下,就抱哑铃似的,把整个上面贴着标签写着汉德双语的“墨(Tinte)”字样的收纳盒抱回了书房。

  大艺术家合作的画廊,不少是和画具商有代言合同的。

  像是酒井一成要是签了马仕画廊的话。

  平常画画所用的器材,颜料,画笔。

  尤其是在媒体的镜头前,就基本上只能使用一家来自比利时南部的小众艺术品文化厂牌的东西。

  人家花赞助费就是干这个的,要是愿意深挖一下市场消费潜力的话。

  没准过两年还能再出个“酒井一成”联名系列,限量个一千份,割割不差钱的小韭菜啥的。

  不仅画画如此。

  越大的艺术家和画廊,身上和各种文化公司的IP合约就越多。达利联名过奢侈品珠宝匠商,村上隆身上有路易斯·威登的合约,马仕画廊旗下的大画家们,公众场合只能佩戴理查德·米勒为他们提供的手表……

  只要名气够大。

  基本上他们的衣食住行,尤其是涉及到绘画相关领域的方方面面,从每天一睁眼开始,就被商业公司、画廊全部包圆了。

  曹轩没有签过画廊。

  但正因为如此,老爷子每年各种各样的节日,都会有奇奇怪怪的画具公司,给他寄来琳琅满目的绘画用品,作为礼物。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屋子,顾为经那套大师画具,就是曹老不要,被老杨抱去废物利用,借花献佛的。

  老杨接手曹老的私人助理活计以后。

  他发现老先生其实对用笔没啥讲究,新笔老笔,有啥用啥,差点的笔也流不到曹轩的手中。

  却对墨锭和颜料的品质很讲究。

  去年曹轩答应出山,领导负责大金塔项目时,只提出了很少的几个要求。

  其中就包括了所有所用的墨条、朱砂等颜料,都要他亲自过目。

  这样才能达到画旧如旧,修旧如旧的复原目的。

  他手里这一大盒子多数都是12年时,受邀徽州国际文化节,逛黄山时,百年老字号的胡一阁制墨厂赠送的礼物。

  曹轩一直用的顺手。

  “老爷子,您今天要用哪块?民国十一年的,53年的,78年的,还是把那两块清墨拿出来磨了?”

  老杨用好似古代询问“圣上,今儿翻哪块牌子,睡哪个娘娘,东宫还是西宫娘娘”的大太监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曹老忽得又要动笔。

  老杨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也真蛮像看的久无子嗣的陛下,忽然又想要夜宿后宫时的心境。

  曹轩沉吟了片刻。

  国画、书法爱好者圈子里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羊毫、狼毫也罢,哪怕是更加昂贵的紫毫笔、少见的鼠须笔,只要是同一个画家用同一品类柔软度写出来的笔峰,几百块和几千块的笔画出来的画,线条都大差不差。

  即使顾童祥宝贝的跟什么似的,那套祖上传下来的玉质化老笔。

  更多的提供的也只是使用者的情绪价值,而不是技法价值。

  而墨水和颜料,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老墨比新墨画出来更好,味道更清雅,行笔更顺畅,这不是啥很费解的走进科学式的玄学问题。

  首先,墨锭的重要性,现代社会和古代社会确实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它的地位已经从主流的书写工具,退化成了小众艺术爱好者才会用到事物。

  市场太小,制墨厂就无心精研好墨。

  明清两代制墨是高度发达,工序流程非常细分化,精细化的产业。

  炼烟、和料、制作、晒干、描金……每一项工序都有专门只精研这一样儿的大厂子,而且是一干就是好多代人,都能活的很滋润。

  当代这么玩的墨厂早就倒闭了。

  其次,就是工艺问题了。

  百年老松根,鹿角胶这些传统原料,要不然是挖不到,加不了,能加也太贵,只能用松枝和凝胶代替。

  民国十五年开始,徽州制墨厂开始大量引入德意志低成本炭黑代替更繁琐的炼烟法,后来八十年代的制墨法降本增效的改制。

  几乎全都使得成墨的品质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也使得这些年限的老墨,每往前推一个时代,市场价格就会立刻上涨一个大的台阶。

  当然了,年代太老的古墨也会有保存方面的问题。

  听说过有不差钱的富商用元明代砚台的,没听说过谁用元代墨块的。

  曹轩身前的这一箱墨,价值千金夸张了。

  但每一块都是优中选优的精品,即使年份较近的那些,也是高端路线的全手工墨。

  “我记得箱子里有一方仿‘仿明名花十八品墨’的锭字?”曹轩想了想。

  名花墨。

  这是东夏传统经典墨锭样式,从明朝中叶时期就已经出现。

  墨十锭、十二锭,或者十八锭一组,嵌装黑漆描金盒中。

  每一只墨锭上都被巧手匠人用运用阳线与浅浮雕相结合的形式,再加上极细的描金线,绘制上诸如薝卜、芍药、沈丁、茉莉等花卉。

  既展现出花卉的俏丽,描金又增其华贵。

  盒背会饰有云纹、浅草纹。根据十锭、十二锭、十八锭,小、中、大三种墨盒,中央分别用隶书写着【名花十友】、【名花十二客】或者【名花十八品】。

  “有的有的,我应该收在下面了。”

  老杨闻言,立刻在收纳箱中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个长条形的漆器小盒。

  盒子本就不大,里面说是放了十八块锭子,每块墨锭都小巧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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