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技艺打磨一个世纪,一块顽石也要被打磨的流光水滑。
侦探猫才成名了几个星期?真的和那些久经市场考验的老艺术家相比,技法水平有多大的优势?
那本《小王子》是不错,画的很惊人。
可是若说不错到天底下独一份的地步,倒也不一定嘛!
再说了,
之前大网红海伯利安先生的那个视频里,这个网络插画手侦探猫居然和简·阿诺老爷子拿到了同样的评分。
尽管有并列冠军这个台阶下,到了简阿诺这个地步该得的荣誉早就全都拿遍了,也不和你小孩子计较。
可要说他这个私人助理对这件事心底没有什么看法。
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我觉得干脆不请她就好了嘛,您这样的艺术巨人平白欠个人情,何必呢?她不懂事,有的是人做梦都想要这个机会——”他撇撇嘴,讨好的看向老爷子。
既踩了一脚侦探猫,又不着痕迹的舔了一舌头简老先生,这就是所谓的高情商。
“狗屎!”
“艺术方面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在外面发表评论,这话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年龄小?”简阿诺老爷子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助理,“无论是安雅女士,还是博格斯教授,连他们都不会赞同你的观点的。”
助理愣住。
他知道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一时间又没太理解到底错在了哪里。
雇主不满自己对侦探猫的评价……凭啥啊。
明明这种后学晚辈架子大的要命,简·阿诺老爷子似乎反而是一幅郑重其事的态度。
这位老先生固然素来低调,心气可一直是很高的。
在外面也并非那种没有火气的好好先生。
“抱歉,但您给说道说道?”
助理彻底看不懂了,他有点委屈,更多的是迷茫,试探性的问道。
简阿诺直视着助理无辜可怜的小眼神,清楚自己刚刚的语气有点吓到这个年轻人。
老先生叹了口气。
自己这个新助理其实挺好的,做事伶俐说话圆滑,方方面面都很聪明。
美中不足的缺点就是,眼界有点太小了。
“你不是学艺术的,所以我不怪你。”
简·阿诺叹了口气,拍了拍助理的肩膀:“我生气单纯是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蠢了。我刚刚说虔诚是决定艺术高度的第二要素。那么你知道第一要素是什么么?”
“人脉?资源?努力?”
“或许也没错,但我心中更愿意把天赋两个字放到第一位。到了我这个地步你就会明白,有了一定的艺术高度,人脉总会有的,资源多有多的画法,少也有少的画法。唯有天赋这件事,是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我在安徒生奖的颁奖典礼上致辞,讲我如何昼以继夜的练习了六个月的素描,把指纹都磨掉了,拼了半年时间从而通过了巴黎美术学院的招生考试。记者们都在报道里将它形容成了一个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励志鸡汤故事。无数小孩子寄信给我,说听到我的故事很受鼓舞。”
“可我从来都没有和人说过,我小时候同样努力的拉琴,然而连给家长展示学习成果的儿童表演会都没资格上场。”
简·阿诺拨了一下手里中提琴的琴弦,发出一声空洞的琴音。
“莫扎特8岁时能写出交响乐《巴斯蒂安与巴斯蒂安娜》,我8岁时拉个《小星星》都磕磕绊绊的,是因为我不努力么?不,是因为我没天赋。”
老爷子无奈的笑了笑。
年轻的时候简·阿诺还不觉得。
越是年纪大,越向着艺术山颠攀爬接近,就越能察觉出天赋在职业生涯中所发挥出的作用。
尤其是他这样转换过专业的人。
不成功的提琴学徒简·阿诺和插画大师简·阿诺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故事。
他学琴时简直是一颗榆木疙瘩,被小提琴团降为替补又被赶去拉更简单的中提琴。大概也因为确实没有天赋,将来去郊外的社区教堂演出或者成为某个小学的音乐老师就是他人生的极限,家庭教师才死活不愿意给他的学费打任何折扣。
转去学画的简阿诺,则直接成为了世界上最成功的插画家。
一匹跑得如同闪电的马儿,总能找到愿意赏识的伯乐。
而好天赋,却是求也求不来的。
“可是,侦探猫毕竟只画了这样一套画刀插画,博格斯教授却已经成名了几十年。再有天赋也得讲道理吧。”
助理抽了抽鼻子。
“有些人为了一幅画专研了三年,毕加索只瞄了两眼,花了半天的功夫,就把它的精髓抄了个底朝天,而且还推陈出新,画出了比原作更好的作品。有些人头发都白了还只能当个小画工,拉菲尔17岁就独立完成了教堂的穹顶画,哪件事情讲道理了。”
简阿诺回想起自己初看《小王子》时的惊艳,心中不由得把《小王子》和自己的得意之作《绿野奇迹》做了做比较。
“真羡慕这种……完全不讲道理的……天赋啊。”
老爷子再次叹气。
他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儿子,轻声说道:“看着把,我其实有一种感觉,若说真有哪一位画刀画画家能帮到托尼,那就是这个侦探猫了。”
第281章 枯木逢春
顾氏书画廊的门口。
头发半秃的老头子脚边放着水桶,正在拿着一块大海绵给外形虎头虎脑的老雷克萨斯LS洗车。
“嘿,看看这车漆,这造型,多劲道啊……”
老头子洗着车,嘴里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
洗车和下象棋一样,是顾童祥老同志为数不多的,从年轻时一直保留到今天的生活爱好。
别的老头开心了喜欢跳广场舞,顾童祥喜欢拎个水桶站在街边呼哧呼哧的洗车。
洗车除了可以省一点洗车费以外,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愉悦。
当着老街坊面前保养他的爱车,获得的虚荣感和那些开着小跑车在街边对姑娘们吹口哨的年轻人没有本质的不同。
三十年前在仰光街头能开的起这种4.0升v8大排量发动机商务车的人,风光程度不亚于开个保时捷、玛莎拉蒂。
第一代的雷克萨斯ls售价本来也不比这两者便宜。
那真是一段鲜衣怒马的风光岁月。
“为经,来一起来洗洗车。洗完今天咱们爷俩出去开开车,兜兜风?”顾童祥叫住了从门前走过的孙子,手指在自己爱车的车顶上拍了两下。
顾为经胳膊下夹着一个厚实牛皮文件袋,刚刚从外面回家。
他正准备进院子里,听见爷爷的声音,闻言侧过头来,就发现爷爷正在街边打理着他的那辆老爷车。
印象中爷爷有一阵子没洗车了。
看上去今天似乎心情格外的好。
“有喜事?”
顾为经好奇的问道。
“你爷爷我呀……”
顾童祥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街上没什么人,于是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道:“你猜猜我一幅画卖出了多少钱?”
老爷子悄悄的伸出了手掌比划了一个数字,
“五十万缅币?”顾为经想了想。
“瞧不起谁呢这是,我以前一幅画卖个五十万缅币,签了马仕画廊,还能再卖五十万缅币?看不起你爷爷,还是看不起马仕画廊?”
顾老头祥装不快。
“您挂在马仕画廊里的那张画被卖出去了?”顾为经知道签约之后,汉克斯就拿走了爷爷的一幅牡丹图挂在了画廊的主页之上。
“当然,卖了整整5000。”
“欧元?”
“人家欧洲大画廊也不收缅币啊不是?”
顾老头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满脸红光焕发,额头上为数不多硕果仅存的头发高兴都快要像蛐蛐的触须一样立起来了。
“5000欧元一张小品的《牡丹图》,童叟无欺。”
“竟然有人花了这么多钱,真的不是画廊的托?”
顾为经确实有点被震惊到了。
他见过那张《牡丹图》,只画一只花的国画,就算花卉画的再雍容,又能大到哪里去。
大概全画也就1.3到1.4平尺的样子。
5000欧元1.4平尺……
就算3500欧元1平尺好了。
这价钱和齐白石、张大千依旧没啥可比性。
可一些齐老先生的亲传的徒子徒孙,名气小些的,还真的未必能卖到这个价格。
外国买家喜欢融合画的风格不假,这价钱也确实比想象的要高不少。
“这话说的,人家是欧洲有名的大买家,大概是被你爷爷精湛干练的用笔给征服掉了吧。”
顾老头将海绵丢进一旁车轮边的水桶中。
他擦了擦手,满脸都是绽放的笑容。
在仰光曾经的城市双年展上,卖出过一张500美元的素描画,被老爷子奉为生平最得意的事情之一。
现在一张五千欧元的小品画,更是让顾童祥美的要上天。
“呵,我就说嘛,要不是被困在仰光一亩三分地,没有好的宣传渠道,你爷爷我的成就可绝对不是就开个小画廊而已的。”
老爷子骄傲极了。
连马仕画廊那边的汉克斯,也被这个网上拍卖会的成交额惊的够呛。
特别是,他真的准备了抬价的托。
而就算是托,汉克斯也只安排了1800欧元左右的成交价格。
毕竟新签约的画家的第一炮。
要是无人问津,或者真就卖了个一两百欧元的成交价格,马仕画廊这里面子上也有点难看。
按照惯例。
汉克斯安排的几个托,他们会在网络拍卖会的中途参与几次出价烘托一下气氛。
然后在拍卖会结束的一分钟内,要是价格还是太低,就会压线给个1800欧元的出价,买走这幅画,算是营造一个开门红的氛围。
有了1800欧成交这个参照物,
以后无论是宣传,还是给顾童祥的其他作品定价,都可以围绕着这个价钱上下来开展。
当然,抬价的托一般也就只安排这一次,给一位画家定下一个大致身价的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