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问题临阵磨枪没用,需要依靠日常的积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争取每天早晚各背一幅画。”
“大家都是专业的艺术生。不是普通人,所以别指望考官会问你《蒙娜丽莎》、《夜巡》这样简单的考题。”
“我们来做几个道题熟悉一下,顺便检验一下你们的知识储备。这些作品都是学校里以前讲过的经典画作,看看你们还记得多少?”
瓦特尔用触摸板打开电脑里的电子画册,在琳琅满目的绘画图谱上,挑了一阵。
最后他选择了一张穿红色丝绸外套,脖子上挂着环状项链,额头正中央用细发带绑着金黄色的黄金花卉配饰的妇女肖像。
“来,你们谁能告诉我关于这张作品的具体信息,越详细越好。”
“蔻蔻小姐?”
瓦特尔走下讲台,用粉笔端轻轻在睡着的麻花辫小姑娘的课桌前点了点。
“你的脸都快要被笔尖的墨水染成小花猫了。”
“啥?”
蔻蔻从甜美的午后清梦中惊醒,惊恐的直起了腰。
她扭扭头,然后从旁边的女生桌子上随手扯过来一只铅笔盒。
蔻蔻将脸凑过去,用镜面般光滑平整的笔盒内侧金属面,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发现皮肤像是刚剥皮的鸡蛋清一样白白嫩嫩的,蔻蔻呲牙乐道:“什么嘛,吓死姐姐我了。”
“蔻蔻小姐!这是在上课!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瓦特尔语调上扬,非常的不满,觉得自己的怒气槽快要被填满了。
“啊,哦……教授,抱歉抱歉,不好意思。”
蔻蔻这才彻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她猛然想起这是在上课呢,立刻站起身来,向瓦特尔教授道歉。
“有个法国美食大博主昨天晚上在tiktok上直播做泡芙,热度很高,我跟着学了一下,没想到这还挺费时间的,弄的有点晚。不好意思,教授,但做出来味道不错,您吃一个消消气嘛。”
蔻蔻说话间,真的从课桌底下的桌斗抽出来了一个贴着咖啡猫贴画的塑料食盒,可怜巴巴的向着瓦特尔教授递了过去。
教室里一阵哄笑。
瓦特尔教授也都被逗乐了。
看着女娃子递过来的小餐盒,想要继续发脾气,却又发不出来。
蔻蔻小姐就是有这个优点。
她是那种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类型。
在走廊里滑滑板,在墙壁上画咖啡猫和《丁丁历险记》里那只叫做米卢的小狗的涂鸦……蔻蔻是德威校园里的违反校规校纪的小能手,也对学生会会长莫娜的管教根本就不屑一顾。
但每当被老师抓个违纪的现行,蔻蔻从来不犟嘴,认错态度非常好。
一边道歉,一边可怜巴巴的用盈满水波的大眼睛望着老师。
让风纪老师都不忍心用过于苛责的惩罚她。
反正也不是啥原则性的错误,女娃子这么诚恳的道歉,师长抬抬手就把她放过去。
放心,
只要一从老师眼皮子底下消失溜走,她绝对立刻我行我素的故态复萌。
“你呀。”
瓦特尔教授摇摇头,“算了,下次要睡觉去后面睡,别在我眼前碍事。现在,既然站起来,就回答一下我的问题,你能认出投影仪上的那幅画的来历吗?”
“呃,教授……让我想想。”
蔻蔻抽抽鼻子,觉得投影仪上的肖像画有点眼熟,一时间又记不起确切的来历。
“好像叫‘漂亮的啥啥啥夫人来着’,我记得应该是那个达·芬奇的作品,大概是这个吧。”
蔻蔻迟疑的说道。
“不错,你能记得这是达芬奇的作品。”瓦特尔教授半是嘲讽半是打趣的说道,“至少没白上美院。”
“校招会面试的话,如果你能说出‘那个啥啥啥夫人’完整的名字。我可能可以给你一个三分。现在的话,我只能给您一个一分或者两分。这意味着不及格。”
“而不及格就意味着你可能失去了这个Offer。”
“抱歉,教授,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蔻蔻吐了吐舌头。
“好吧,为了避免我们的蔻蔻小姐没有大学上。在场的绅士们,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嘛?”教授扫视众人。
教室里沉默了几秒钟。
当瓦特尔教授已经开始觉得非常失望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后排传了出来:“《美丽的费隆妮叶夫人》,被认为是达芬奇在米兰画室的练习之作,光影过度和女人唇角上的弧线有《蒙娜丽莎》的影子,所以也被学界部分人所推测为《蒙娜丽莎》的前身。”
“Bingo!很好,这才是我想要的答案,顺便一提,你每次上交的素描作业也让我印象深刻。Mr.顾。”瓦特尔教授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他表扬道。
“蔻蔻小姐,恭喜你,你可以坐下了。顾为经,你还有什么能够补充的吗?”
教授笑着问道。
蔻蔻甩了甩辫子,朝教室后方意味不明的瞄了一眼,就坐到了座位上。
后排的顾为经稍稍思考后,他继续补充道:“关于这幅画的肖像主人的身份和是否是达芬奇的真迹,仍然有所争议。它曾一度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王室典藏,当时还命人画了一幅复制品,复制品目前藏于尚贝里美术馆中。而现在这幅原画则收藏于阿布扎比国家美术馆,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阿布扎比卢浮宫。”
“Perfect!5分,这是一个毋庸质疑的5分答案,连传承都说了出来,太完美了。让我们给顾为经同学一点掌声。”
瓦特尔教授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轻轻的拍起了巴掌。
“加油,顾为经,继续努力,即便你没能被克鲁兹夫人挑中参加她的天才提高班,我依然认为,如果在座的诸人中,谁有潜力被QS艺术类排名前七十的名校所录取,那么就是你了。”
瓦特尔教授回到讲台上,按下了回车键。
投影仪的屏幕上就出现了《美丽的费隆妮叶夫人》的详细的信息,包括了创作者、创作年代、艺术画派以及现代馆藏的所属博物馆。
和顾为经所说,丝毫不差。
“关于这幅画,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么我们进入下一张……”
一个人坐在教室后方的顾为经,察觉到很多人正在用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们在悄悄的窃窃私语。
“哇,机器人吧,这都能记住,真的假的。”
“Nerd(书呆子)呗。”
“你是嫉妒了吧,瓦特尔教授可是说,他或许能申请到排名前七十的名校呢。”
“教授就是那么鼓励一下,当真你就输了。你没听往届的学长学姐们说的嘛,没有一封足够有份量的推荐信开路,人家顶尖名校的面试官都懒得看你的作品集的,痴人说梦。”
……
顾为经面无表情摇头。
其实如果瓦特尔教授提问的是别的作品,他应该能答出来名称、创作者和画派就已经不错了。
他能提出这么完美的回答,真的有几分碰巧的成分在其中。
顾为经看见瓦特尔教授似乎沉浸在了课件之中,没有提问的意思,他就将一个无线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左耳中。
他拿出手机,打开阿布扎比卢浮宫的官方主页,点开最醒目位置的宣传视频。
“阿布扎比卢浮宫——一场艺术史上史无前例的三十年伟大冒险,法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海外文化项目,阿拉伯世界的逐梦之心。”
随着伴随着交响乐的配音响起。
视频开始播放。
宏大的由钢铁编织而成的建筑映入眼帘,这是在从摄影直升机上的航拍镜头鸟俯这座项目耗资近百亿美元而建成的博物馆。
博物馆由当代著名建筑师,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让·努维尔设计,建造的水面之上,灵感来来源于一座名叫萨迪亚特岛的位于海洋和沙漠交界处的泻湖岛。
整体的外形看上去非常酷似东夏的鸟巢和卢浮宫前的玻璃金字塔的结合体。
几秒钟的俯视图过后。
画面先是浮现出了阿联酋的四色旗帜和法国政府的三色旗,以及美术馆的阿语与法语官方名称【阿拉伯语:,法语:Louvre Abou Dabi】。
然后短暂的黑屏。
屏幕上像是有一支无形的钢笔划动,用金漆般的花体字母浮现出了新的文字——【Manac'h Gallery】
“马仕画廊,现代艺术画廊业的开创者,艺术家摇篮。”
“达蒙·克拉克森、维迪奇·布利特、莱纳德·弗兰克……”
视频中开始像翻开一本实体画册一样,一页页的翻过艺术家肖像和他们的代表作品的图片。
现代画廊业的开创者,这个称呼有一点马仕画廊在自吹自擂的成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家历史悠久的大画廊曾拥有过非常光辉灿烂的历史。
屏幕上一闪即逝的名字中,不少都是现当代艺术史上非常鼎鼎大名的艺术家。每一个学艺术的人,都会在这样群星璀璨的名单前,敬畏的低头。
略显美中不足,若是谁用0.5倍速慢动作播放,仔细看一眼这些快速翻过大画家们加入马仕画廊的时间,就发现大量集中在八九十年代以前。
那是马仕画廊最群星璀璨的风光日子。
到了千禧年以后,就只有零星几个拿的出手称的上一、二线大画家的代理艺术家了。
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戴克·安伦】这个名字之上。
“这个夏天,阿布扎比,现代艺术画廊的发明者,将为您再次定义现代艺术。”
字幕流过。
交响乐的鼓点开始变的高亢激昂,当钢琴手在低音区敲出雷鸣般的鼓点的时候,画面浮现出了新一行的文字。
“阿布扎比卢浮宫,戴克·安伦个人艺术展。”
“让现代艺术重新启航!”
视频随即进入尾声,开始跳转出定票渠道,个美术展展览展出时间这些详细信息。
“真好啊!”顾为经在心中感叹,微微捏紧了拳头。
过去的一周中,他已经无数的次的看过了这个视频,但是每一次播放,都让顾为经感受到血脉贲张心跳如鼓,激动的不能自已。
要是让一个画家无须讳言,赤裸裸的剖析自己内心最深的梦想是什么?
答案可能会很俗套。
艺术家也是人,无非是赚钱,赢奖,开美术展。
要是问终极梦想是什么?
那么,这个答案可能就会变成——
赚很多的钱,把作品卖上一亿美元;
赢很大的奖,获得威尼斯双年展的金狮奖;
开巨牛逼的美术展,让卢浮宫为他召开个人美术展。
这是艺术界的至高荣誉。
要能集齐这三项中的随便一两条,是英国人搞不好就能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是法国人可能过个半个世纪,政府讨论议会提案,就可以把遗体迁入先贤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