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哥在这里势大根深,
他心中其实从来都没有啥想要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抱负和伟大志向。
不愿和光同尘已经是他勇气的极限了。
顾为经委实没有勇气赤裸裸的与豪哥这样的巨鳄撕破脸,更多的是计划着再过几个月,他就润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天各一方。
“不,你刚刚已经做的很好了。面对大额支票的诱惑能够说不,就是很棒的勇气。我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开始感受到这份工作的意义了。”
阿莱大叔认真的说道:“这很好,非常好。”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大概看出来了一些。”阿莱大叔笑笑:“真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看上去欣赏你的不只是陈生林,还有豪哥……是那个豪哥对吧。”
“您认识他吗?”
“仰光教父嘛,听说过,他成名要比坤沙那代大枭们晚不少,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认识是不认识的,但这种黑道大寇都差不多。”
“你处理的很对,他们的礼物都是带着毒的。每一份都标注好了价格。没有免费的礼物,拿了钱就要卖命,不仅是你自己的命,还有你一家人的命。”
阿莱大叔沉默了片刻:“被这种人关注很麻烦,真的很麻烦,但是小顾先生,请做你想做的事,只要您守得住本心,我就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的。”
……
无论豪哥麻烦不麻烦,生活都要继续。
顾为经觉得自己与其去担心的揣摩黑老大的心态,不如画好自己的画实在。
他现在最想做也是最应该做的,依然是准备新加坡的画展。
论社会地位,
曹老可真不比欧盟很多国家的内阁文化大臣低,影响力更是大的多。
搞定了画展,管他豪哥是什么妖魔鬼怪,手眼通天。
就算他再牛逼,
在相对稳定的欧洲,
只要自己不动摇,就没有任何人能强迫曹老这种出行能让很多国家政府高官都供着捧着亲自陪同的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主动给他做事。
别说仰光教父了,就算是基地组织都没这个本事。
有了郎世宁的《新体画精髓摘要》的辅助,
顾为经来到画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照着之前打好的草稿设计,开始在画布上打画展画的底稿。
画底图既不是画草稿,也不是最终的作品,它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中间态。
根据草稿用简单的色块和颜料,把画面大体的明暗对比,主体景物轮廓,和色彩造型搭配做出来。
像是搭房子先建大梁,造船先搭龙骨。
临时有事,回家晚了。
第177章 心有灵犀
顾为经挑了一根弹性适中的貂毛油画笔,蘸着颜色偏向深沉的暗色颜料,作为底图的勾线轮廓色。
动笔前,
他特别采用了只加添了很少的松节油的含有重金属的颜料来勾线。
钴、锰、铅等等金属元素,常常被当作让颜料可以快速干燥的化学催干剂来使用。
比如顾为经目前所使用的颜料,
就是为了限时考试和现场美术竞赛所设计的速干型颜料,它几乎能达到遇风即干的效果。
代价是略微牺牲画面的色泽,而且颜料毒性比较大。
要是顾为经画入神了,敢效法古人王羲之蘸着颜料吃馒头,绝对得被送进医院洗胃去。
好在,
底图会在后期作画的过程中,会逐渐被更完整的颜料细节所填充淹没,像房子加上了屋顶,龙骨覆盖了层层甲板。
最终,只会有很少的部分底图能展现在完成后的画作外表上,并不影响观感。
因此稍稍的牺牲无所谓,越快干越好,自然没必要画完还要为了底图干燥,再专门等上两三天。
画底图,
说白了,就相当于用最快的时间,让创作者本人看出笔下画卷最终的成相效果。
虽然观众欣赏最后画作的时候,看不到原始底图,
可对于专业画家们来说,只要扫一眼一张画的底图,这张画最后完成的样子就已经能想象的七七八八了。
底图是艺术品最终完成样貌的概略缩影,是它在画布上的原始投射。
如果把创作一幅画的过程类比成一个小姑娘逐渐长大的过程。
正所谓三岁看大、八岁看老。
草稿相当于这幅画还在蹒跚学步时的模样,它根据设计的好坏不同,可以被称作是个“美人坯子”,还是只有“中庸之姿”,亦或者再惨一点的“面目可憎”。
然而,
毕竟草图只能展现创作者的构图的能力,顶多再多少考验考验画家的素描线条功底。
作品的未来本身还充满了不确定性,存在着女大十八变的可能性。
如果技法粗糙,就算拿着拉斐尔《雅典学院》的草稿设计构图,也有的是人画完后,观众以为画的是猴子开会。
同理,
《蒙娜丽莎》这种达芬奇按照一板一眼的标准基础金字塔结构的所绘的肖像画,甚至都谈不上任何构图创意,照样能被画成传世名作。
若有足够深厚的艺术鉴赏修养,
无论你是画廊的经纪人、美术评论家,艺术策展人,或者陈生林这样的资深大收藏家,都可能能设计出良好的草稿。
但让非专业的画家去画底图就不可能了。
草稿考验的是设计,到了底图就开始考验画家真刀真枪的绘画功底。
底图不需要精妙繁杂的细节来填充画面,可画完底图,除了素描线条以外,造型结构、色彩搭配能力,这些作品最重要的要素,也全都实实在在的表现出来了。
就相当于这幅画已经到了初中毕业的年纪,眉眼五官都已经定型。
在底图最后一笔完成的那刻,这张画最后的观感也基本上就形成了。
钟无艳变不成夏迎春,夏迎春也变不成钟无艳。
艺术品又做不了整容手术。
只要执笔画家不变,成品观感顶多在一个范围内浮动,画面的上限和下限在哪里,能够判断个八、九不离十。
有些艺术品代理商和画廊的经纪人,去画室看完艺术家的半成品底图之后,大概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市场预期如何,都已经可以开始给艺术家一个正式的报价收购合同了。
就因为底图是最后完成品的投影,
所以无论最终的成品有什么样的重大缺点,在画底图的时候,也全部都能体现出来。
顾为经此前尝试画融合画,在完成那幅《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时候,第一次感受到“割裂感”和“怪异感”,就出现在画底图的时候。
传统中国工笔画的线条造型与素描技法的融合,存在审美方式和用笔方式的不同,一者简、一者繁。
颜料色彩理念也不一样,一者重神,一者重形。
博采众长这种话人人都会说,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说说而已。
不同文化体系画法间的客观差异就像鲸鱼和鲨鱼,看上去都是鱼,却根本都不是同一个物种。
融合画被誉为吴冠中、赵无极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把作品卖出一个小目标的“艺术大家专属”的绘画门类。它的难度和逼格,就体现在这里。
理论上,
顾为经这种年纪的美术生,想要完成这种高端画法,就像大卫挑战巨人歌利亚般希望渺茫。
他之前作品观感就很糟糕。
然而,士别三日,
他如今有了上百幅的线描速写的底子,又有了郎世宁的完整作画思路。
刚刚落笔,
顾为经就明显察觉到了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春回大地,寒冰溶解,细雨绵绵,洗去尘沙。
连续几周的努力收获了回报,所有阻碍感都消失了,行笔间使心中的发闷和烦躁的凝滞感完全不见。
“果然成了!”
刚刚在占据画布上高点的位置,打完圣母像的轮廓,顾为经的心中就转过这个念头,暗暗的欣喜。
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曹轩老先生尽管本人并没有涉猎融合画领域,可大宗师就是大宗师,指点起人来,眼光绝对够毒辣。
“线描速写+郎世宁新体画”的思路一点问题也没有。
确实是对于初学者来说,想要尝试将中西贯通的理念在画布上圆润如意所表达出来的一条康庄大道。
线描可以将素描线条的凹凸变化精减融入工笔白描之中,
而《新体画》的线稿画篇章,又能将国画和油画的色彩科学,通过点、线、面视觉焦点变化和色彩的结合,将东西方色彩的风韵形神合二为一。
笔墨调和,运转如意。
顾为经的笔尖传来轻盈的触感,像是鱼回到了水,飞鸟从山巅腾空而起。
这是全新的境界。
他洗干净笔,
轻轻沾了点珍珠白,开始给圣母像填上最基础的色调。
“轰隆!”
雨水敲打的窗户,绵绵一天的小雨到了傍晚,不仅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反而变成了漂泊而下的银线。
之字形的闪电在老教堂的头顶上生灭,天黑的像是一块暗色的铁,不见夕阳也不见月光。
顾为经在孤儿院的小画室中亮着钨光灯。
阿莱大叔在给这个小房间装防盗门的时候,顺便麻烦施工队装了一盏带蓄电池的便携式工程照明灯,方便顾为经画画。
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当第一声春雷从窗外隆隆的传来的时候,顾为经刚好完成了底图的最后一笔。
白色的圣母像、黝黑的看门人、被阳光渲染照耀的院子里的小孩子们……
顾为经画的很克制,每次用线描勾完轮廓,都只在主体景物中其中铺陈了基础的明暗对比,尽可能用最简单的笔法来填充画面的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