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是艺术家才有的称呼,从被老顾不知不觉升级为顾老的老爷子急忙乐呵呵的跑上去,准备趁热打铁,把这事敲定下来。
画家靠画说话,脸面也都是自己一笔一画的画出来的。
林涛原本根本不认识顾为经,现在却看这小子则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酒井姐弟是酒井一成教授的儿女,别的画家就算心痒难耐也只能看,不能拐。
但这次来到仰光这种地方,竟然可能能收到一个学生,也是真的堪称惊喜。
第16章 我不容他
“这次是我赢了。”
酒井胜子接过了两张钢笔素描稿,鼻子略微抽了抽。
她猜到顾为经的水平肯定不错,却没有想到对方不错到了这一个地步。
被赞誉为天才的人自然有属于天才的骄傲,她在同辈中的绘画水平堪称一骑绝尘。
很少有人能带着胜子这样大的压力,弱者才会害怕对手强大,强者只会喜爱这种相互竞争的感觉。
“切……还没有赢我姐姐,得意什么?早知道我们就不应该掺和。”
酒井纲昌看着原本根本毫无存在感,却在一场无心插柳的竞赛后,被一个个老艺术家当作宝贝一样的顾为经。
他替自己的姐姐觉得不值。
自己姐姐胜子从小到大赢了多少场比赛才走到了如今的地步,这个顾为经凭借一场虽败犹荣,就立刻成为了和姐姐一样的天才。
更别提自己画的还不如这个在IPAD上练习画画的邪道份子。
“这下好了,就算等我某一天成为大艺术家之后,来采访自己的传记记者,也搞不好会把这场比赛记在《令和伟大美术家·酒井纲昌传》中。”
酒井纲昌已经陷入了莫名为他人作嫁衣的不快中。
……
无论年轻人心中都怎么想,这毕竟这是壁画修复项目开工前的一个小插曲。
或许很有趣,但就像一颗鹅卵石掉进了湖面中,很快就没有了余波。
“在开工之前,我想先说两句。”
曹轩站在广场上,看着周围的人群。
小老头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并不缺乏中气,立刻有工作人员为曹老送上了话筒。
看到曹老开始讲话了,大家立刻肃穆了起来。
“多的废话没有必要我多说,能参加这些项目的都是……”
他的目光扫向四周的人群。
“经验丰富的艺术家。”
被曹老叫一声艺术家,人群中那些小有名气的大师们纷纷脸上泛光的左顾右盼,酒井大叔更是挺了挺肚子,腰上的肥肉乱颤。
“家学源远的圈内人。”
拉着顾为经的顾童祥老爷子与有荣焉的疯狂点头。
老爷子已经谢顶,头发稀疏的额头显得更亮,激动中看上去有点卡通片里的滑稽。
这就是户口本划加的好处。
田中正和不爽的并非没有道理。
说实话,要不是沾着仰光本地人的光,他这种在国际上几乎毫无知名度的画家根本没有资格和酒井一成这种Level的艺术家并列,更不用说和曹老合作了。
“至少也是圈内人的晚辈和学生。”
曹老最后将目光落在那些看上去就像学生的年轻人们当中。
年轻的美术狗们每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就像宠物收养所里等待主人挑选的吉娃娃似的,希望能让曹轩大师的目光更多的落在自己身上一会儿。
曹轩老先生的目光只是在酒井姐弟等少数人身上略微停留,当然现在多了顾为经。
“但是……如果谈到壁画修复。”
老人的话风一转,眼神从慈祥转为严厉。
“在场的所有人,我的评价都是——你们全部不合格。”
哄……
在场的众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们疑惑,他们错愕,现在他们这些艺术家们一个个都表现的莫名奇妙。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大家花花轿子人抬人的时候,为什么曹老突然说大家都是不合格品。
不合格是什么意思?
在美术圈,不合格的作品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垃圾桶。
说你不合格,就意味着说你是垃圾。
伱是艺术家老前辈,东亚画家界的泰山北斗不假,可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我问诸位一个问题,你们熟悉国画吗?”
曹老爷子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台下的众人。
“曹老,学生四岁起开始学工笔。若说经验,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山水楼台,人物佛陀,我没有没画过的。若论技法,无论是双钩、平涂、水线、烘染还是立粉、冲彩、丝毛、写意……我每一样都下过苦功。如果这还不算熟悉,那我不知道您的熟悉标准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说道。
虽然没有人帮腔,但四周所有的画家都下意识的点头。
这个人口中所说的就是在场绝大多数的心声。
要是他们这些人还不算熟悉国画,世界上就没有熟悉国画的人了。
若是曹老想要通过不熟悉国画指责他们,或许他们表面上迫于曹老的威望不敢吭声,内心还是不服气的。
“东夏的古代的诗圣有一句词,叫做——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用来形容画国耗费心力的程度。”
曹轩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相信你在国画上下过苦工,我也相信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为了一幅画无论是五日还是十日,都有这份耐心。但要是这个时间拉长到十五年,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呢。我想请问诸位还有勇气提笔吗?”
大家纷纷摇头。
开玩笑,要是一幅画画半辈子,他们吃什么呀。
曹老指着身后佛龛与壁画上的彩绘。
“我们的身后就有这样的一群人,画工。”
“在封建王朝,画家贵,画工贱。士大夫贵,匠人贱。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绘画、雕塑、瓷器、木匠甚至是建筑法式,都是如此。画家只需要抬笔在纸张上绘制出自己的作品,但是画工需要用炭条,需要金粉,需要有毒的油烟,朱砂,银朱和硫黄一点点的将纸面上的作品绘制在寺庙、宫殿、亭台楼阁之上。”
“曾经在各地都发现出土过画工的遗骸。一盏油灯,一支画箱,一面墙壁,就是他们很多人一生的写照。很多大型的壁画群前前后后历经上百年,哥哥去世了,把颜料秘方和底稿粉本交给弟弟顶上,父亲去世了,则由儿子顶上继承自己的手艺和工作。”
“兄弟父子,一代人来,一代人又走。”
曹老轻声说到:“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很多的技法,颜料配置的比例,早就在时间的流逝中失传了。但就是因为有他们,我们才能看到如今这些繁复美丽,历经千年依然不褪色的壁画。”
“在壁画修复的领域,我们不仅是画家,我们更是精益求精的匠人。你们很多人已经做惯了受人吹捧的大师,却没有匠人的精神,所以我才说你们是不合格的。”
“我这个人,喜欢把不好听的话说在前面。”
曹轩用拐杖跺了跺地面,嘶吼的说道。
“有些人想要表现可以,想要上进自然更好。我这个人很喜欢提携后辈,更喜欢努力认真的晚辈。我这把年纪的老骨头,一辈子该拿的都拿了,该有的也都有了。这种年纪就应该趴在黄土让年轻人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
“有些人,想来这里镀金混个资历,说实话……也可以。我不挡你的道,只是滚远一点。”
“诸位请记住,这里不是让你们放飞自我,肆意创作的画展。我们面前的壁画是无数前人无名画工一辈子的心血。”
“谁在这里拿了画笔敷衍了事,肆意妄为。那么……我不容他。”
老头子的声音斩钉截铁。
众人噤若寒蝉。
第17章 任务
绘画工作组,No.9号壁画。
“切,早知道就不跟父亲过来了,这破活连个油漆工都能干。”
酒井纲昌放下手中的托盘和颜料,隔着口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低头对着梯子下面的同伴说道。
“喂……那个谁,你就不觉得无聊吗?”
顾为经只是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摇摇头。
“一点也不,而且我觉得要是你姐姐在这里,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这已经是壁画修复项目开始的第二天了。
虽然这个项目的正式名称叫做【Shwedagon Pagoda Fresco restoration】大师项目,可以简单的译为“大金塔壁画修缮复原”工程。
但是细说起来其实是很复杂工作。
首先,大金塔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
缅甸从公元八世纪的蒲甘王朝开始,就被誉为千塔之国,也是东南亚最大规模的佛教壁画所在地之一。
这个项目包括了大金塔本身,大金塔左侧在光绪年间由当地的华侨华商捐款建造的中式福慧寺,以及一系列相关的古迹名胜。
其次,壁画修复也是个非常复杂的门类,甚至完全可以单独独立于绘画系统以外。
它包括了颜料分析,病害分类统计、原始资料的留存,保护现场环境等等等等。
具体专业领域内的知识可以写成几百页的大部头教材,说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总而言之。
对于这种古老的寺庙壁画以修为主,补为辅,重画最次。
对于那些风化开裂不严重,基本能够保留原貌古迹的墙壁。一般会使用注塑等工艺。类似小心翼翼的在墙壁胚子和壁画之间补上一层胶水固定,并由专门的文物修复师通过粉末填补等工艺抹平所有风蚀的痕迹的做法。
这些近似碎瓷复原内容的工作由专业的文物保护专业的工作组负责,和他们这些画家算是平行的两条线,没有太大的干系。
曹老所主持的工作项目主要分为了两个门类。
首先,是新壁画的绘制。
仰光的部分古迹距离今天已经超过了两千年。
历代的王朝更替,风霜雨雪。到了近代以后英国人,法国人,RB人这些外来的殖民侵略更是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
很多壁画原迹都已经亡佚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这部分的工作主要针对于那些在历史上有过记载却已经消失不见的壁画,以通过古籍资料为基础的再次原址绘制让它们重新出现在世间。
其次,则是对于部分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部分却失的破损的壁画,在不破坏原来样貌的原则下进行补全。
壁画的二次修复一不小心就会破坏原本的状态,造成“喧宾夺主”的视觉效果。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缅甸政府官方执着于邀请了这么多国际上鼎鼎大名的大师艺术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