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1055节

  她差点被气笑了,竟然连生气时的表态,两个人都想到了一起去了。

  她从小就被长辈教育,要对一切都保持着倦怠,那种对所有的事情都平静对待的从容姿态,永远不过分的喜悦,也永远不过分的愤怒。

  永远的要有一种尊容的闲适感。

  只有这样。

  那些窥伺着你的人,才永远都看不穿你。

  但遇上眼前这个男人,笼罩在伊莲娜小姐身上的魔法结界像是忽然之间就失去了效果,无论是气是笑,反正她此刻的展现出来的样子,都不是慵懒的闲适。

  见鬼。

  就算是面对布朗爵士,她都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安娜懒得说话,她深深的吸气,沉默的用纸巾擦了一下手账本,放回轮椅上的提包里,本来这些杂物都是秘书艾略特帮她拿着的,因为这是一场一对一的私人谈话,所以她才带了包。

  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支票夹,拿出签字笔填写好一串数字,刷刷的写好名字,用手掌抵在桌子上。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对吧?”

  “好。我不管你怎么得来的画,但我认。”安娜平静的说道,“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五十万欧元,我买你手中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

  五十万欧元?

  顾为经的注意力被她话中的数字吸引过去了。

  他们家毕竟是开画铺的,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顾为经对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的价格,还是有些认知的。

  这明显是一个远远比正常的市场行情价,高上几倍不止的数字。按照如今围绕着他那篇论文的争论与非议,能拍出10万欧元到15万欧元,就已经很不错了。

  敢于赌赌风险的玩家,也许能出到20万,但需要碰运气。

  这还是没算嘉士德或者苏富比这样的大型拍卖行,要从交易中抽走10%到最高25%的高额中间佣金的结果。

  再往上,明显就不是一个理性的成交价了。

  20万欧元以上,不如去买买透纳、毕沙罗、毕加索这些明显市场价格更稳定更久经考验的著名艺术家的作品,而非赌一个有很大风险的“史上第一位女性印象派”画家。

  如果对女性艺术家这个分类情有独衷的话,拉菲尔前派的伊丽莎白、洛可可艺术的安吉利卡·考夫曼,乃至同属印象派领域的玛丽·克萨特或者贝尔特·莫丽索的油画,基本上都能买到了。

  玛丽·克萨特可是被公认的早期印象派最重要的女画家之一。

  远没有卡洛尔这么有争议和遗点。

  她最最好,最精品的那些作品,通常也不会超过100万欧元,运气好的情况下,50万欧元也有机会拿下。

  诚实的说。

  能支持的起艺术家身价的东西,与其说是技法,不如说是名气。

  这方面,早期的女画家是会吃一点亏的。

  安娜盯着顾为经的脸。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把作品卖一个好价钱么?能把话术编的这么好,能把那幅画“画”的这么贴合卡拉的心态。

  就算就算那幅画是假的。

  她也认了。

  她也给对方一个好价钱。

第747章 谁先窥得真相?(中)

  顾为经盯着那张女人手指扣着的支票,沉默了片刻。

  他摇摇头。

  “我拒绝这个交易。”

  “为什么?绝大多数艺术品都有一个合理的价格。”

  短暂的失态之后,安娜恢复了平静与理性。

  她那么感性情绪化的那一面,极少会落到人前。

  冷静状态的她,便变回了那位高深莫测的贵人。

  理性状态的安娜小姐,处理好各种心灵博弈,轻松的只需要呼吸。

  “这张支票上填写的数字,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合理。”

  她声音低沉。

  女人缓缓的吸气,心中想到——一个人拒绝一个无比合乎常理的开价,通常意味着他对于手上持有的东西,有着并不合乎常理的企图。

  他拒绝了一个对于在历史上藉藉无名的画家远高于市场行情的价格。

  刚刚。

  他却还说,自己对卡拉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大骗子。”

  伊莲娜小姐在心中悄悄说。

  “我不想卖,仅此而已。”

  顾为经面无表情。

  他懒得跟眼前这个女人解释太多了,他认为刚刚自己那么认真的说了那么多的话,对方却从来没有认真的听过。

  “100万欧元。”

  安娜也面无表情直接把价格翻了一倍,来到了七位数。

  顾为经此前想过,这是一个能把“看我”说的郑重的像是“我出一百万英镑”一样的女人。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不是高估了刚刚的郑重,而是低估了此刻的轻松。

  当女人真的开出一百万欧元的价码的时候,却说的轻描淡写像是支付咖啡馆里的账单。

  他也见过真正有钱的人,比如说酒井大叔,比如说豪哥。

  豪哥有金表、有宾利、有飞机,有定制的衣服和价值上千万欧元的艺术品收藏。

  论经手过的现金流,走黑道,洗钱,发横财的陈生林,还真未必就比不过眼前的女人。

  可那种平淡的闲适感,两者却是完全没有可比性。

  100万欧元拿到豪哥或者酒井一成手里,你会觉得那是一张金光闪闪诱人犯罪的支票。而在对面的女人手指之间,你只会觉得那比桌子上残留下的咖啡渍,还要寻常的不引人瞩目。

  而这个价码足以买一架本田的喷射客机,或者一幅莫奈与亨利·马蒂斯的油画。

  它来到了女性印象派艺术家有史以来最高的价格区间,高到顾为经甚至看不懂这个价格。

  他曾经设想过,手上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没准有潜力卖的很贵。

  但那是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在这幅作品在收藏圈里有了一定知名度,在他和酒井胜子的论文也在时间的酝酿中,终在学界得到广泛认可的情况下。

  有卖高价的潜力完全不等同于现在就真有人会开出高额的价码。

  其次。

  这幅画的价格上限在哪里呢?

  正常来说,就算论文的结论后来得到了外界如同斧砍铁凿一般切实有力的证据支撑,成为学界无可置疑的铁律与公理。

  最好的情况下,卡洛尔的美术史地位也不过是如同今日的玛丽·克萨特一般无二。

  这是一种非常理想化甚至是非常浪漫化的设想。

  纵然在充满浪漫想象的预设背景之下,《雷雨天的老教堂》比起玛丽·克萨特的油画,优点在于稀有,在于这此一副。缺点则在于卡洛尔没有玛丽·克萨特那么大的名气,没有那么多被人所熟知的背景故事做为支持。

  艺术市场本质上是文化市场。

  艺术品交易本质也是文化交易。

  收藏家购买的不只是作品,还有艺术家本人身后所蕴含着的背景故事。

  一增一减,两相抵消。

  不同于那些价格起伏波动特别剧烈的先锋艺术品交易,印象派投资市场已经非常成熟了,价格区间也很稳定。

  在外部投资环境维持现场的情况下——

  顾为经估计,《雷雨天的老教堂》未来的市场天花板,应该也就是百来万美元左右。

  这是满足了所有最好想象的价格上限。

  现在。

  伊莲娜小姐直接就突兀给出了这个价格,将“卡洛尔”身份四周所围绕着的所有市场潜力完全消耗殆尽后的难以理解的价格。

  顾为经完全没有想明白,如今这笔交易的利润空间,到底在哪里。

  购买艺术品的时候,有收藏家甘愿冒一些比其他人更大的风险,完全可以理解。

  但在甘愿冒比别人更大的风险的同时,却几乎没有任何回报,那么就是只有神经病才会做出的交易了。

  顾为经有些紧张。

  他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盯着身前的安娜·伊莲娜看。

  顾为经经历过一些平常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因此,对于某很多事情,他也有平常人没有的感触。

  一个人对一幅作品开出了一个无比超出于常理的价格,意味着她对这幅作品,也有着无比超出常理的企图,很简单的道理。顾为经在心里静静的想着。

  “我不理解。为什么?”他问道。

  “所以我们达成了交易?”

  对面的女人似是冷笑了一下。

  轻蔑使得她没有说下去的兴趣,只是将手指尖写好的支票从中间对折几次后撕开,把碎屑收进长钱夹,准备重新开了一张双倍金额的支票。

  顾为经沉吟了片刻。

  从任何角度来看,接受这个开价,都是符合逻辑的做法。

  笑话。

  这是整整一百万欧元,最顶格的开价。

  甚至不是开价多少的问题,伊莲娜小姐愿意购买他手中持有的《雷雨天老教堂》这个行为,在艺术领域内,意义甚至重过了支票上的金额。

  无论对面的女人是以最顶级的收藏家的身份,购买了这幅作品。还是她以最顶级的艺术评论杂志的纂稿人的身份购买了这幅作品,它们都是对他的论文,最强而有力的背书。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史上收藏第一人乾隆皇帝的宝库中,其实是有些藏品真假性存疑的。

  但只要十全老人的大印章啪啪啪的往上一盖,至少在乾隆皇帝在位的时候,是没哪个大臣哪个画师,那么不识相,跳出来说,唉呀呀,这画的用纸不对劲儿啊,这不是宋朝人的画哦!你是不是被人忽悠瘸了。

  伊莲娜小姐只要买了他的那幅画。

  它就相当于《雷雨天的老教堂》之上被加盖了属于伊莲娜家族的印章,光这个印记的含金量与说服力,没准要比他那篇几千个词的论文,还要来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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