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理解酒井胜子为什么会喜欢顾为经。
艺术圈。
名利场。
自鸣得意,自命清高,自命不凡的人彼彼皆是。
争权争势者,更是从来不缺。
不是顾为经有多糟糕。
而是顾为经不够好。
从来不缺像顾为经这样一门心思想要风光,想要富贵的人,想要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人,伊莲娜小姐从小就见到的多了。
所以,更衬托着酒井胜子这样的人稀少。
我会成为大画家的。
我画好自己的画就行了。
多可爱,多纯粹的女孩子啊?
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喜欢可爱的人。
纯粹的女孩子,更应该拥有纯粹的爱情。
顾为经没有错。
他只是不够好。
既然不够好,所以,他就配不上够好的酒井小姐。
他们两个,难道能够心有灵犀么?
曹轩看重的年轻人和酒井一成的女儿,如果真的只是利益的结合,那么……就太让人失望了。
安娜的灵魂深处是有一点细腻的小八婆温热心思的,只是生活中,缺乏能够和她聊八卦的人。
她觉得侦探猫太太的爱情观青涩的可爱,于是怕她被人骗了。
做为纸上谈兵的理论大师,安娜就立刻敲敲小黑板,翻出大部头的恋爱教学来,给侦探猫上爱情进修课。
她认为酒井胜子曾喜欢上了一个配不上他的人。
于是。
她又敲敲黑板,准备去发表一番“安娜锐评”。
范多恩、布朗爵士亦或着是曹轩。
伊莲娜小姐从来都是想锐就锐。
顾为经……就算曹轩喜欢他,做为想抢侦探猫画展金奖的人,他又算是老几呢?
“是的。”酒井胜子点点头。
“您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传言么?”酒井胜子听出了女人语气中的深意。
“不好?嗯,也算不上不好,我……”
安娜犹豫了一下。
人家终究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她换成了更加委婉的形容:“听说他很想在这届双年展上获奖……也许太想了一些。”
“想的过头了。”她补充了一句,语带玩味。
“就像酒井小姐你所说,画展上的事情,应该只与艺术相关。”安娜说道。
“我也很想获奖,来到双年展的每一位参展画家,他们全部都很想获奖。”
酒井胜子轻声说。
“不,酒井小姐,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安娜摇摇头,目光扫过底下的画展和游客:“你拿出了一幅足够优秀的作品,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每个人都想要获奖,但奖项却不是靠着施舍给予的,而是靠着自己赢得的。你必须足够优秀,足够强大,足够优秀,手里拿着枪,把画笔塞进评委的喉咙里,去强迫他们那把奖项颁发给你——”
酒井胜子曾经也和顾为经说过相同的话。
区别于胜子的温婉。
同样的话落到安娜这位“女伯爵”、这位“女皇陛下”的口中,她能用清脆嗓音,讲出利剑交鸣般的气势。
“——你必须要靠着你自己,去征服这个展览。”
“不是让你去配的上奖项,而是让奖项配的上你。”伊莲娜小姐总结。
“只有很少很少的人,很少很少的作品,才能做到这一点。”
第731章 忽然,空气就不对了(下)
「傲慢让别人无法来爱我,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初次的印象又往往是错误的,在许多情况下,对某人的第一印象一旦产生,就无法改变。」
——(英)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
——
“优秀有很多种表达方式,顾为经也很优秀。”
酒井胜子说道。
安娜听出了酒井胜子语气里淡淡的刺。
傻姑娘。
伊莲娜小姐在心里想。
有些创作者,他们的笔触中有种小孩子的天真梦一般的明亮的单纯,甚至为人处事之间,也难免带上了一丝孩子气。
因为如小孩子一般的天真,所以纯粹。
也因为如小孩子一般的天真,所以奢侈。
奢侈。
奢侈不是付出很珍贵的代价做很珍贵的事情,拿着闪烁着珠玉去镶嵌冠冕,把经历了一千个春夏秋冬都未曾凋谢的花从枝头摘下,交到树下踮着脚的纯真稚子手中。
这些都不算奢侈。
奢侈是拿很珍贵的代价做很寻常的事情。
它是一百万美元的支票交换一只小贩手里新鲜出炉的热狗,是把闪烁着珠玉抛掷在深潭里,是春日的最后一朵花,被路边舔着舌头的油乎乎的野狗舔走了。
把很珍贵的感情与期待,交付给很寻常的人,把珠玉一样纯真的爱意,抛掷在心思深沉的潭水里。千年老树上所开出的不谢的花,所承载的永恒期待,被一个油乎乎的充满功利心的人拾走。
也都算奢侈。
酒井胜子或者曹轩,他们做画时都有痴意,都有孩子气。
为人处事时,也难免如此。
纯真的人,容易被骗,容易错付。
这不是他们的错。
这是这个世界的问题。
曹轩浮浮沉沉多年,年近百岁,有些想法可能和常人不太一样,有些事情,也不必伊莲娜小姐来说。
她的身份太敏感。
要说,他的弟子自会去说。
至少。
顾为经的那幅《紫藤花图》画的确实不错,有静意,也有一股傲气。
但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有傲气就行了,甚至不是会画画就行了。
它要有善良,它要有惊艳,它要有相视一笑的心有灵犀。
有些话,伊莲娜小姐愿意委婉的说,是在为你好。
如果你很骄傲的听不进去,那么安娜也不会含糊下去。
她何尝不是一个骄傲极了的人呢?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听说顾为经之所以在这次画展上迟到,是因为和那个豪哥有所牵连?甚至连他的家人都被他牵扯到了?”
“他是受害者,那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酒井胜子说道。
“那你为什么离开呢?他不是你的蝉鸣与蛙声么。我甚至听说,最开始,滨海艺术中心入口处的展台上,原本放着的是你和顾为经两个人的画,为什么他的作品,在开展前就突然不见了呢?”
安娜看也不看身边的女孩一眼,只是笑着的反问。
“你自己心中有答案,不是么?善恶好坏,有关无关,人可以嘴上骗骗自己,甚至骗的自己都好似相信了,但在某些时刻,下意识的行为,最本真的反应,寓示着你自己是怎样的人,寓示着你觉得别人是怎样的人。”
“灵魂会告诉你答案。”
“让缪斯女神见证你的一切,并不是用你的言语,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伊莲娜小姐轻声念着这句油画杂志的新的封底语。
她不喜欢布朗爵士。
但她依然承认,这句话自有其道理,写的并不糟糕。
“以画寓人,对或不对,在顾为经身上。我觉得不好说。但以心寓人,总归是不会太假的。”
酒井胜子的脸色苍白。
人可以在嘴上骗自己,最本真的反应,寓示着你是怎样的人。
伊莲娜小姐嘴里说的是顾为经,胜子心中却想着的是自己。
顾为经的画……是父亲撤换走的。
也算不上是撤走吧。
他们来到新加坡以后,酒井一成给策展人唐克斯打了一个电话,约了这次见面的时间。唐克斯问顾为经和酒井胜子一起来了么,酒井大叔笑着说,孩子们已经分开了。
聊天中。
唐克斯又问了几句顾为经,被酒井大叔肉乎乎的带过,言谈之间,多有避讳。
策展人便明白了。
再后来。
他们又私下里聊了两句,在开展之前,前端展台之上的顾为经的作品,就被替换掉了。
倒也不是说酒井胜子的《森林公主》挤占掉了顾为经《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位置。
只是最终宣布作品名单的时候。
各个展台的位置做出了一些变更调整。
入场处的开幕展台上,酒井胜子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艺术家——顾为经」的名字。
从任何角度来说,酒井一成这件事做的,其实都一点不过分。
顾为经家里出事了,酒井一成想要连夜扛着私人飞机,带着老婆女儿顾为经一家一起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