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别人才服你。
它属于打造IP形象的必须花销。
它既是福利,亦是广告。
CDX画廊就为他的4位参展艺术家,包下来了莱佛士酒店的4个房间,一来彰显品牌形象。二来这种展览,和评委们住的近些,终究是有好处的。
组委会官方则为主展区的参展艺术家们,定了两家酒店。
特邀画家们住在为在滨海区的希尔顿·欢朋,而像顾为经这样的普通入围主展区画家,则被定到了稍微远一些的米梧槽酒店。
米梧槽酒店是4星级,主打文艺小资与都市情调。
条件不差。
但比起组委会的大评委和特别邀请的艺术家,依旧是三种不同待遇。
阶级分明。
“进屋,别乱跑。”
顾为经打开了房门,把房卡插在墙上,通了电,然后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
窗户是下推式的。
他不敢开太大,怕阿旺乱跑乱跳,在屋里遛弯的时候掉下去。
这里是十二楼。
不过以阿旺的体型,就算窗户开到了最大想不被卡住,也不简单。
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
顾为经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他的旅行箱。
他带了一只超级大的旅行箱,34寸,顶着新加坡航空公司官网所规定能够允许托运尺寸极限的那种。
老杨的那辆M3轿车的后背箱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的把箱子塞进去。
箱子本体的质量却很轻。
箱中除了被顾为经在边边角角塞进去的换洗衣服以外,被一个用胶带捆着的和粽子似的坚固而不易催折大纸箱,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一周多以前。
顾为经在西河会馆里完成了那幅《人间喧嚣》。
绘画时间有限,为了能每天晚上快速的罩染、罩色,也为了在画完几个小时之后,拿给豪哥看时,就让油画的颜料凝固到最好的光泽效果。
他在绘画的调色时候,特意选用了含有醇酸树脂的松节油。
醇酸树脂是一种可以在空气中循序氧化成膜的物质,能大幅度缩短油性颜料的干燥时间。
第722章 第三参展画(下)
顾为经会在本届新加坡双年展上迟到,一部分的原因是为家中各种繁杂的事务收尾,另一部分的原因,就是等待这幅画干燥。
纵然没有催干剂。
生亚麻籽油制成的颜料稀释剂,3到4天的时间,表面就能基本干燥。
这幅画是深色系的印象派作品,主要构成画面的蓝、黑、生赭色笔触,因为含有可溶性金属元素的缘故,比起黄色系和橙色系的芳基化合物颜料,干起来也更快。
如今十天过去了。
基本上已经晾干到了可以运输的地步。
除非没有其他选择,顾为经是不喜欢把画卷起来放在卷轴里。
油画的颜料较厚,相对中国画,它的笔触色彩更类似于搭积木般堆积在画布表面,而非是溶入纸张纤维内部的。
卷画,就算不卷的很紧,也多多少少会造成笔触“体积”的内部挤压与形变。
加了催干剂的颜料,本来就比较容易裂。
顾为经再次使用出了老顾同学的家传寄画绝技——大纸箱、缓冲海绵、外加透明大力胶。
他还特意从家中的仓库里,翻出来了那种定制的表面有一层亚克力板护罩的画框……这玩意市面上蛮少见的。
就算是最好,最通透的玻璃,光线从空气射入玻璃再从玻璃的另外一面射出的过程中,随着介质的改变,光路也会发生轻微的折射,更别说反光什么的问题。
外加了玻璃罩以后,画家原本赋予作品的色彩“魔法”会受到影响。
可能只是轻微的影响,但终归会让人觉得不讲究。
人们走进美术馆,或者去PACE、里森、CDX、马仕这些大画廊买画。
他们通常都会发现,所有的油画、水彩类的艺术作品,都是赤裸裸的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打个喷嚏,不小心吐个泡泡糖,就能糊人家一脸,然后让你的钱包破产的那种。
蒙娜丽莎会被装在防弹罩子里,就因为它实在太有名了。
硫酸、石头、红颜料、蛋糕、可乐……隔个几年,就会突然从地里蹦出来个游客,冲上去朝它扔东西。
正常来说。
多数正经画廊里,就算是一幅十万、二十万美元的昂贵的作品,甚至是一两百万美元的莫奈、毕加索的真迹。
它们可能会放在专门的VIP陈列室里,只让大客户能看到,但一定不会额外整個罩子什么的。
这么做会让那些喜欢吹毛求疵的挑剔客户笑话的。
好在。
他们家开的不是啥正经画廊。
会来顾氏书画铺这种小店买画的主要顾客,也多不是啥严肃的收藏家。
人家买幅画不是准备手里拿多少年翻上几番,单纯就是在客厅里挂着图个热闹。
顾老头研究微商技艺的那些年,想顾客所想,思顾客所思,痛顾客之所痛,很有企业家开创精神的定了一大堆这种画框回来。
多付30000缅币,升级带亚克力外壳的“精装”画框一个。
多付60000缅币,升级成带钢化玻璃外壳的“豪华”画框。
讲究不讲究先不说。
至少很皮实。
挂在家里,防邻居家的熊孩子给美人图上偷偷加撇胡子,或者见人不注意往上面乱抹鼻涕也很好用。
这次顾为经带着这幅画飘洋过海,顾老头的家传绝学依旧很好发挥了它饱经实战验证的皮实效果。
顾为经把外面的包装拆开,发现里面的画被保护的很好,没有任何的摩擦、开裂与破损,于是点点头。
阿旺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噘着鼻子凑了过来。
“这不是玩具,去,你吃也吃了,溜也溜了?要不要睡个觉?”顾为经伸出手挠了挠狸花猫的脖子。
“我等会晚上还有事要出去,有个社交宴会。”
阿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它微张嘴巴,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用“崽!记得要带龙虾回来哦”般的眼神,扫了铲屎官小顾子一眼,竟然真的难得很听话的,跳到一边的小沙发上,踹着手手睡觉觉去了。
顾为经坐在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他盯着不远处那幅作品静静的看。
房间里椅子上的顾为经,看画中椅子上的顾为经,有一种令人惊奇的美感。
这种美感不来自于孤影自怜的孤芳自赏,而来自于一种心中既熟悉又陌生的情绪涌动。
这幅画顾为经无比的熟悉。
他理所应该熟悉。
他亲手绘出了画布上的所有事物,每一笔,每一画,都是他在仰光十八年里,最后的那几个难忘的长夜里,万千思绪的结晶。
他还能轻松的回忆起,自己在豪哥的画室里挥毫泼墨的为它画上收尾。
然后精疲力竭的把画笔抛掷在旁边。
靠着墙坐下,坐在柚木地板上默默的望着画架,像是决战前的武士一样,等待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他脸上时的感受。
已然快要两周过去了。
它依然熟悉的像是发生在上一秒。
终极绘画不是创作。
终极的绘画不是色彩、线条与结构的结晶,不是思考与创意的结合。
终极的绘画是情绪水到渠成的流淌。
终极的绘画,是将自己巨大的感官身体无限浓缩融入于小小的画笔之后,将一切的思想,一切的意识、一切的魂灵全部用于燃烧的终极回报。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承载美学概念的冰山永恒的飘浮在寂寞暗室幽邃的最深处,它不染尘埃,晶莹剔透又不会自我发光。
它在黑暗中沉睡,偶尔,偶尔,会有几道火光从人世之间映照而来,泼洒的满室生辉。
笔触在画布之上燃烧。
情绪镌刻出凝固的火焰一般的纹路,闪烁着如同被镌刻的贵金属一般,坚固而不可摧折的美学火光。
这幅画,顾为经又觉得无比的陌生。
他理所应当的觉得陌生。
这幅画已经超出了他现在技法所能触及的界限。
画上千端万绪、无穷曲折的笔触,是大师通灵妙手所才能描绘的动人情愫。
在缪斯女神的赐福小蜡烛燃烧着的瞬间。
顾为经一度望到了那道门槛之内的壮丽光景——对于万千心绪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的自由自在表达。
它可以以大画小。
画出拍岸怒潮浪尖上的一滴小小的水珠怎样从水波中滴落。
也可以以小画大。
可以靠着窗外的一缕月光,月色下的一个眼神,笔尖一点点铅色的淡霜,就将少年人蜿蜒流转四万八千里的丰富情思,表达的生动而传神。
可惜。
那只是顾为经“借来”的事物,并非跨过门槛,堂堂正正的从正门中走入,而是凿开墙壁,从邻居家偷来的光。
蜡烛熄灭后。
吝啬的邻居便又拿着抹布,把墙壁上的破口堵上了。
或许堵的不如原本的砖木、石料坚固,切实的体会过一次真真正正以“自我”的笔力,达到大师一阶后的感受,再拿起画笔,肯定就有了新的不同的感受。
但等顾为经能够靠着自己的努力,再一次破壁而入,还需要为期不短的积累的沉淀与积累。
顾为经觉得这幅画陌生,不仅是短时间内,他的用笔能力,难以再重新企及到这幅画曾达到的笔墨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