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33节

  自这日起,过年的气氛正式隆重起来。

  也是从这日起,忙碌的一年的国人将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愉悦心情忙碌着新的一年的到来。

  下午陶母张罗着包饺子,一家人大小齐上阵,一个多小时竟包出了三百多个饺子,够全家人吃两三顿的。

  “要我说饺子还是得多搁点肉,平时妈就是太抠,不舍得放肉。今天这饺子肉足,吃着多香!”陶玉墨鼓着腮帮子说道。

  “不光是肉的事,还是朝阳家的蘑菇管用,肉馅都透着一股鲜美。”大舅哥说道。

  兄妹俩化身美食评论家,吃着饺子也不忘品鉴。

  吃饱喝足,到了晚上,林朝阳正准备把自己扔到床上当条咸鱼,就听见陶玉书问道:“昨天那篇小说你看了没有?”

  “哪篇啊?”林朝阳明知故问。

  “就这個啊!”

  陶玉书说着将桌上的杂志翻出来,林朝阳一阵头疼。

  “那我先看看。”

  躲是躲不过去了,林朝阳只能装模作样的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另一边的陶玉书则在忙着改动她前段时间投给《文艺报》却没有过稿的那篇关于《牧马人》的评论。

  自己丈夫竟然就是《牧马人》的作者,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陶玉书心里憋了一口气,说什么也要把这篇评论给改发表了。

  半个晚上一晃而过,陶玉书改完了稿子,又来询问林朝阳。

  “看的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林朝阳听着媳妇的问话,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初中语文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的画面。

  “嗯,小说写的确实很不错。”

  “展开说说。”

  林朝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小说以队长打人为开局,以秋菊为夫讨说法六进六出的提告行踪为线索,这种复迭式结构看似简单,实则是很讲究创作技巧的,搞不好就会成为一本流水账,最易单调重复……”

  后世大多数国人哪怕没看过《秋菊打官司》,也大多听说过这部电影,是国师章艺谋早期的代表作之一。

  电影改编自作家陈源彬的短篇小说《万家诉讼》,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编,保持了与小说一致的内核和思想性。

  《秋菊打官司》的故事并不复杂,秋菊的丈夫王庆来为了自家的承包地与村长王善堂发生了争执,村长一怒之下踢中了王庆来的要害。

  秋菊此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要给丈夫讨个说法。她去找村长说理,村长却不肯认错,声称自己不是为私打人。

  秋菊又挺着大肚子去乡政府告状,经过调解村长答应赔偿秋菊家经济损失,但却不肯道歉,还把赔偿的钱扔在地上让秋菊捡。

  自觉受辱的秋菊没有捡钱,而是又一次踏上了她的告状之旅。她先后到了县公安局和市里,最后向人民法院起诉,但始终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除夕之夜,秋菊难产,村长和村民连夜冒着风雪送秋菊上医院。秋菊一家感激村长的作为,决定不再追究村长的责任。可偏偏就在此时,市法院发来判决,村长因伤害罪被拘留。

  林朝阳发表在《沪上文艺》上的这篇《秋菊打官司》,结合了小说和电影的优点,但与电影是以八十年代末的陕西农村为背景不同,他把背景换到了东北农村。

  《万家诉讼》小说的故事原本也并非是讲述的陕西农村,而是南方农村。

  林朝阳改来毫无违和感,最关键的是符合他作为作者的生长环境。

  “我觉得小说里处理的最好的两点,一个是人物的处理,一个是结局的处理。

  这部小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村长打人是不对,但他是为了公家。秋菊告他,他生气、蛮横,但仍旧能在秋菊难产之际伸出援手。

  秋菊呢,她其实要的也不多,就是想给丈夫讨个说法,说白了是要个尊重、要个态度。但在村长和政府那里,她的这种态度又有点类似胡搅蛮缠。

  最后村长在她难产之际帮忙,她心头的那股气消了,可偏偏这时候法律对村长的惩罚却来了。

  这一方面体现了程序和制度的滞后性和讽刺性,也让故事的结局变得意味深长、深刻隽永。”

  小说都是林朝阳写的,真要说起来,他比谁都有发言权。

  侃侃而谈了十多分钟,期间陶玉书满脸认真,眼神中还不时流露着几分崇拜之情,让他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讲的真好,只看了一遍就能分析这么好,难怪你能写小说。”陶玉书先是夸了林朝阳一句,又有些失落的说道:“我就没这个天分。”

  “谁说的?你的评论写的那么好。咱们夫妻俩,一个写小说,一个写小说评论,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陶玉书说道:“可我《牧马人》的那篇评论还没发表呢,要不你这个原作者帮我参谋参谋吧!”

  “媳妇,你这个就属于作弊了。”

  “合法夫妻的事,怎么能说是作弊呢?”

  “帮忙可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林朝阳探身上前。

  灯下人影痴缠,冷风彻夜敲打着窗棂,如泣如诉。

  (本章完)

第48章 1978年的最后一天

  刚放寒假那阵儿,燕大的大批学生都回家了,不过也有部分如刘振云他们这种勤工俭学,或者是干脆为了省钱不回家的学生,人数也不少。

  这些留校的学生,再加上燕大教职工的光临,让图书馆在前段时间好歹还有些人气。

  过了小年之后,图书馆是真的冷清了下来,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这就导致了馆内部分人员闲的五脊六兽。

  连在书库里驻守的同事都有时间下楼溜达了,中午还有人张罗学习起了“54号文件”。

  跟一帮中年人不同,馆里的年轻人都比较偏文艺,以杜蓉为首的一帮青年馆员有时间了就聚在一起读诗、看书。

  每当这个时候,林朝阳总是让大家去聚会,而他自己则留在前台应付零零散散的读者。

  腊月二十七这天上午,杜蓉他们跟馆长谢道源申请,在阳光大厅搞了个迎新春诗会,馆里人乌泱乌泱的去凑热闹。

  胡文琼和林朝阳坐在闭架借书处前台,她问道:“朝阳,你怎么也不参与一下?”

  “诗歌这种东西太需要浪漫情绪和理想主义,我这人是实用主义。”

  “这一点我们俩倒是挺像的,都读不来诗。我看你平时写写画画的,不是在写诗?”

  林朝阳平时在馆里也会动笔,他多数是跟胡文琼搭档,不过老大姐很有分寸感,从来不会窥探隐私,也就是现在越来越熟,又赶上今天实在闲极无聊才有此一问。

  “写的小说。”

  “我看你跟文学系那帮学生混的挺熟的,以为你是在写诗呢。

  写小说也挺好,不过也不能光写,得多投稿,哪怕是退稿了,好歹也有了跟编辑交流的机会,这样才能知道自己哪里写的不够好。”

  胡文琼并不知道林朝阳的小说已经发表,她说这话也是出于一番好意。

  聊着聊着,胡文琼说道:“你这就是没赶上好时候,要是早个两三年进来,哪里需要顶着‘临时’两个字。”

  这话林朝阳之前也听别的同事提过,前几年燕大图书馆对于馆员职工学历只有初中要求,主要是那会儿确实也找不到多少大学生。

  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说。”

  林朝阳很清楚,在即将开始的1979年,高考录取率又太低,有大量的适龄青年无法接受高等教育,国家和政府开始提倡有能力的单位自办业大、夜大、刊大、函大、电大以提高青年的知识水平,这五种自办教育在当时被俗称为“五大”。

  参加高考上個大学,再浪费四年时间这种事,林朝阳是肯定不会干的,他又不想当官儿,搞那么华丽的简历干嘛?

  混个夜大之类的就很好嘛,混两年轻轻松松的拿个文凭,不一样进图书馆吗?

  再说他也不是非得进图书馆,只不过是为了有个稳定工作让媳妇和老丈人一家安心罢了,就咱这才华,需要担心这个吗?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有两个学生来还书,其中一个是78级中文系的刘振云,还有一个是女同学。

  打了个招呼,林朝阳才知道女同学是78级中文系的张曼玲,跟刘振云一样都是寒假留在学校勤工俭学的。

  “寒假还回家吗?”林朝阳问。

  “回,今天就回,下午六点的火车。”

  “票买了吗?”

  “买了。”

  还完了书,看了看时间,眼见快中午了,林朝阳说道:“这几天食堂都关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就当给你们饯行了。”

  来到校外的长征饭庄,刘振云和张曼玲两人却说什么都要AA。

  长征饭庄是学生们打牙祭的地方,平时大家来也大多是AA,毕竟这个时候大家都不富裕。

  林朝阳拗不过他们俩,只好同意。

  吃饭的时候,张曼玲的眼神总是不经意的在林朝阳身上打转,林朝阳不明所以,笑问道:“曼玲同学,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没什么。”张曼玲偷看被发现,显得有些心虚。

  刘振云说道:“她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伱这个《牧马人》的作者啊!”

  连刘振云和张曼玲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估计中文系也传的差不多了,林朝阳觉得他跟陶玉书坦白从宽太对了。

  “你们系都传开了?”

  刘振云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就我们文学社的同学知道的比较多,耀中那回还特意回来交代,说你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让大家保密,要不然大家还想多找你交流交流呢。”

  林朝阳真想把章耀中薅过来问问他,你他娘的就是这么保密的?

  一晃时间便到了腊月三十,一大早零零星星的炮声把人吵醒。

  过年了,熊孩子不惜重金买来摔炮、小鞭和呲花扰民。

  早起吃了饭,一家人便开始准备年夜饭,陶父另有一项重要工作——写春联。

  陶玉墨自告奋勇来研磨,陶父吩咐道:“磨好掺点水给你妈热一热。”

  写春联的墨要熟,写出的字才有光。

  三羊生瑞气,百鸟唤春光。

  一副春联挥笔而就,陶父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墨宝。

  “爸这一手字,笔力遒劲,行云流水,真见功力。”

  林朝阳手上沾着面粉,饺子都不包了,专门过来拍马屁。

  闻言陶玉墨露出几分鄙夷的目光,对父亲说道:“爸,您的字取匀衡瘦硬,追魏碑斩钉截铁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我看已得柳公权七分真味。”

  嘶~

  大意了,小姨子这个马屁拍的比我有水平多了。

  林朝阳回到了包饺子的阵营,书法一道,实非他所擅长的领域。

  快中午的时候,在外面玩的陶希文捧着手哭着回了家,手指头上还有点熏黑,一问才知道是跟人比着看点燃了鞭炮之后谁在手里捏的时间长。

  他们玩的鞭炮除了给孩子放的小鞭,还有从长鞭上拆下来的单个鞭炮,孩子们点着了捻儿也不松手,就看谁能最后扔。

  后世的孩子肯定干不出这事来,可现在的孩子是真虎。

  为了在孩子群里耀武扬威,他们是真不怕挨炸。

  所幸这些拆下来的单个鞭炮威力都不大,疼一下也就过去了。

  陶希文挨了炸就哭着回家,耀武扬威是不可能了,不被嘲笑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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