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还是混血儿。”
陶父沉溺于对往事和故人的怀念中,陶母突然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话,让他立时冷静了下来。
看到妻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陶父眼神中不由得透着一股心虚。
林朝阳意识到自己好像给岳父大人挖了个坑。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那几届同学,现在在世的也没多少了。”
不得不说,陶父这个话题转换的稍显生硬。
大家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林朝阳偷偷观察着陶母的表情,笑呵呵的说道:“那天晚上还有两位出身燕大……”
晚饭后,家人都离开了,陶玉书埋怨道:“你吃饭就吃饭,瞎说什么?”
“这事能怪我吗?我也不知道爸年轻时候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啊!”
陶玉书美目娇嗔,“少胡说八道了,小心我跟爸告状。”
林朝阳没想到都回家了,香江访问之旅还会出现个小插曲,也不知道今晚岳父大人回去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待遇。
他想着想着,忍不住乐出了声。
隔天他来到图书馆找到谢道源销假。
“干什么?搞贿赂啊?”谢道源看着林朝阳放在桌上包装精美的袋子,忍不住问道。
林朝阳表情轻松,“有拿巧克力来贿赂干部的吗?”
“我牙口不好。”
“没什么好买的,您就当是给家里小孩子尝尝鲜的。”
谢道源笑着收下了东西,“这回去香江收获如何?”
“无非是参加些活动、见些人,经济建设和物质水平要比我们丰富了不少,我们这边要想撵上他们,恐怕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一个作家去访问,怎么搞的像官员去考察?”谢道源调侃了一句。
闲聊了几句,销了假,林朝阳便从办公室出来,来到借书处后又给同事们分了点糖果,换来了大家的笑容。
杜蓉告诉他,前几天洪子成来图书馆找过他。
中午吃完饭,林朝阳跑到中文系办公室找到洪子成,“找我什么事?”
“呦,从香江回来了?感受如何?”
逢人便会被问一番去香江的感受,也算是这回去访问的后遗症之一。
林朝阳敷衍了两句后洪子成才说道正事。
“也没什么。这不是最近《渡舟记》火的一塌糊涂嘛,我们中文系的学生们对这部小说也很是喜爱。
想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来堂交流课。”
“交流什么?”
“还能是什么,创作思路、心得体会呗。”
“有课时费吗?”
“谈课时费就见外了。前几年你蹭了我们中文系那么多课,现在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玩笑了两句林朝阳说道:“行吧,那什么时间上课?”
“这周六上午怎么样?”
“可以。”
周六上午,林朝阳如约来到中文系给学生们上课。
中文系为今天的课特地给安排了间阶梯教室,可以容纳两三百号学生同时上课。
可当林朝阳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被挤的水泄不通的教室,连过道和讲台正下方都挤满了人,看起来起码有四五百个学生。
见到林朝阳进来,教室里原本乌泱乌泱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学生们齐刷刷的朝他行注目礼,莫名的让林朝阳想到了前几年他在中文系蹭课的画面。
那些老先生步履从容的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学生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眼神中满是孺慕之情。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知不觉他也已经成了讲台上站着的那个人。
“子成兄邀请我时,说《渡舟记》最近很受大家的欢迎,想让我来谈谈创作思路和心得体会……”
林朝阳上了讲台,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讲。
今天来的学生里,中文系各个年级的学生能占到一半,剩下的都是其他院系的学生,都是听说了今天林朝阳要来给中文系上课慕名而来的。
林朝阳是燕大职工,这些学生们都知道。可对于80级以后的学生们来说,他们对林朝阳的印象却是遥远而模糊的。
因为在他们来到燕大时,林朝阳和学生之间的交流已经不多了,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都是知名作家,而非学校职工和可以近距离接触的朋友。
2月份《渡舟记》发表在《花城》开年第一期杂志上,到如今两个多月时间,成功取得了208万份的销量。
这不单单是创下了《花城》创刊以来的最高销量,也给1983年的中国文学界投出了一枚震撼弹!
单期208万份销量别说是纯文学杂志,就是综合性杂志和那些以娱乐性见长的通俗文学杂志也不见得能达到。
这个销量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恐怕都会成为横在众多知名文学杂志面前的一道天堑,让它们难以跨越。
当然了,这个前提是林朝阳没有新的作品发布。
天量销量的背后是数以百万计的读者们,而普遍都是文学青年的大学生们正是其中的主力部队之一。
《渡舟记》本身带有浓重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在如今正流行,大学生们纷纷以阅读这类作品为荣。
而且这部小说的又采用了双层结构和叙事角度,情节扑朔迷离,充满了各种意象,结尾更是反转再反转,最后的留白更是意味深长,引人深思。
几乎满足了这些大学生所有的阅读期待,自然也赢得了他们的偏爱。
在林朝阳讲课的时候,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的聆听他的所思所想,并奉为圭臬。
“我认为,国内的现实主义创作在近几年当中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
很多人把写实主义当成了现实主义,他们的创作完全基于现实,几乎等同于报告文学。
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将小说当成了报告文学在写,而罔顾了小说创作最重要的因素。
大家应该明白一点,对于一部长篇小说而言,结构的重要性要远胜其他的创作技巧。
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说,长篇小说就是结构的艺术。
我还是以《渡舟记》为例,这部小说最大的转折发生在杜三江向作家讲出了第二个故事时。
这段文字在小说里并不长,掐头去尾还不到一千字,绝大多数都是杜三江的自述。
但也就是这一千字的自述,完成了小说第二层结构的提炼,也将小说的整体立意和前文出现过的绝大多数意象都点了出来……”
林朝阳在讲课过程中不断的以自己的作品《渡舟记》举例,乍一听有点自卖自夸的嫌疑,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渡舟记》的优秀世所公认,林朝阳的这种分享他们求还求不来呢。
一个半小时的讲课结束了,学生们听的意犹未尽,等林朝阳停下之后,立刻便有人伸手想要提问。
直到下课后,仍有众多人围在林朝阳的身旁。
学生们对林朝阳如此欢迎与爱戴,让洪子成这个中文系的资深讲师都忍不住生出几分醋意来。
事后他跟林朝阳开玩笑,“你不来我们中文系当个讲师实在是可惜了!”
“当讲师有什么意思,要当就当教授!”
洪子成年过四旬才是个讲师,林朝阳要是当了教授,那他一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
洪子成感受到了来自年轻人的深深恶意!
(本章完)
第334章 不一样的结尾
从香江刚回来,林朝阳便陷入了忙碌之中,耽搁了好长时间的《棋圣》剧本,他终于在访问期间写完了。
花了五块钱,让陶玉墨誊抄一份,准备过两天送去给陈怀恺。
自己则忙着给《花城》写一份创作谈,他去香江期间,《花城》来了封信,说《渡舟记》的反响极其热烈,很多读者希望林朝阳可以写一份创作谈。
花了两天时间,写好了创作谈,给《花城》寄了出去,他便拿着《棋圣》的剧本来到位于北三环中路77号的燕影厂。
进了燕影厂,他直奔主楼三楼,这里是导演部和文学部的老巢。
可惜这里的老导演、老编剧们每周仅有开会的时候才过来点个卯,办公室里全都是中年人和新兵蛋子。
导演室主任马秉煜是水华导演的大弟子,如今虽说是主任,实际上却是个一手托两家的大总管角色,每天都得来办公室值班。
听说林朝阳是来给陈怀恺送剧本的,他立马来了精神,跑到文学部去叫了个人来导演部值班,就带着林朝阳杀向陈怀恺家。
马秉煜带着林朝阳来到陈怀恺家时,他正在躺椅上悠哉的听着收音机呢,一见到林朝阳,他“哎呦”一声从躺椅上起来。
“剧本写完了?”
他有些激动的盯着林朝阳手里的册子,目光中满含期待。
林朝阳将剧本拍在桌上,“慢了点,等着急了吧?”
陈怀恺等的确实有点着急,但林朝阳这个效率还真说不上慢,他们燕影厂的编辑一個本子写一两年都是常态。
林朝阳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写完了,已经算是快的了。
陈怀恺抱着剧本舍不得放手,“不慢了,我先看看。”
他在电影创作方面的造诣很高,在燕影厂甚至有地下厂长这一称呼。
盖因差不多所有导演拍完片子,都喜欢请他看样片并提出指导意见,很多编剧写完了剧本也会拿给他看。
往往他三言两语之间,便会切中影片和剧本的要害。
况且他为了拍《棋圣》,已经熟读了多遍小说,剧本的改编方向他也和林朝阳讨论过不止一次,因此看剧本很快。
三万字的剧本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看了一遍,这当然只是粗读,后续对于剧本的解读才是他这个导演最重要的工作。
“嗯,比我们厂很多人的剧本写的都好,我这个导演都挑不出毛病。”
陈怀恺看完剧本满脸笑容,不吝夸赞。
“那你跟财务说一声,稿费给我结了。”
“我们燕影厂这么大的单位,还能差你的稿费?”
陈怀恺也不提稿费的事,拉着林朝阳就要跟他讨论分镜头的处理,林朝阳很想说一句:这是另外的价钱。
可想想毕竟拿了一万块稿费,也不能太斤斤计较,文人也不都是老查那么抠门的。
两人正准备讨论的时候,陈怀恺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人。
“秉煜,要不留这吃午饭?”
老家伙这话说的很含蓄,马秉煜眼巴巴的盯着林朝阳那剧本,依依不舍的说道:“不了不了,还得回去值班呢。”
“那我就不送你了。”
马秉煜被撵走,林朝阳吐槽道:“真不讲究,好歹留人家吃口饭啊!”
“我们家的饭可没食堂的好。”陈怀恺辩解了一句,又说道:“来来来,看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