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261节

  “可惜了!”林朝阳充满遗憾的感叹道。

  “知足吧,你现在的稿费让多少人看了羡慕嫉妒?”

  陶玉书的话说的不错,不管是以发表与出版稿酬论,还是以基础和印数稿酬而言,林朝阳每年赚取的稿费都吊打99%的同行。

  “嗐,谁会嫌稿费多啊!”

  又过了两天,汪曾琪工作日下午来到了燕大,然后林朝阳引荐他和陶父见了面,两人一直谈到晚上,汪曾琪才离开陶家,还与陶父约定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讨教。

  从朗润湖出来,夜色已深,燕大校园里仍有不少学生在活动,热闹非凡。

  汪曾琪与林朝阳一路闲聊,看着燕园中那些活力四射的身影,忍不住怀念起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情景。

  他与林朝阳讲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昨天我去见丛文先生,还说起伱了。”

  汪曾琪口中的“丛文先生”自然是沈丛文,当年汪曾琪在西南联大念书时,文学课正是由沈丛文教的,两人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断了联系,师生关系甚好。

  “说起我什么?”

  “他看了《燕京文学》发表的那篇《沈丛文的创作特色》,说你对他的作品研究的很透彻,比那些学究强。”

  林朝阳笑着说道:“那是我的荣幸!”

  “我还对他说,你历来对他推崇备至。他听了很高兴,说有机会要认识认识你。”

  “这事得依靠你了,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带我去拜访拜访他老人家。”

  汪曾琪朗声道:“没问题,你哪天有空咱们就去一趟。”

  “那就周日。”

  “好,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家中,陶玉书听说林朝阳周日要去拜会沈丛文,也吵着要去。

  到了周日,夫妻俩提着礼物,会上汪曾琪,来到了位于前门东大街的社科院宿舍。

  这栋宿舍楼是六十年代所建,半新不旧,沈丛文家位于五楼。

  宿舍楼没有电梯,只能走楼梯,陶玉书怀孕三个月,已经开始显怀,走到楼上有些气喘。

  敲响房门,给三人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她满头银发,一丝不乱,面容虽苍老,但隐约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老妇人一见到汪曾琪,笑的很和善,“曾琪来了!”

  “师母!”

  汪曾琪向老妇人问了声好,又将身后的林朝阳夫妻俩介绍给对方。

  “你们好啊,快请进!”

  听着汪曾琪与老妇人的对话,林朝阳两人便知道眼前这位老妇人就是沈丛文先生的爱人张兆荷,他们夫妻之间的爱情颇具传奇色彩。

  当年沈丛文在中国公学任教,对还是女学生的张兆荷一见钟情,而后死缠烂打,穷追不舍,可张兆荷却对沈丛文不假颜色。

  中国公学当时的校长是胡适,本着玉成一对佳偶想法,想帮沈丛文向张兆荷说媒。

  不想还没等他行动,张兆荷就拿着沈丛文写给她的情书找到了身为校长的胡适,希望胡适能奉劝沈丛文死了这条心。

  可令张兆荷没有想到的是,胡适看完了情书,不仅没有去训斥沈丛文,还笑嘻嘻的夸奖起沈丛文对她的用情至深。

  气得张兆荷以为两人是一丘之貉,好在最后张兆荷还是被沈丛文的才华和诚意所打动,最后两人终成眷属。

  张兆荷将三人让进了屋子,见林朝阳夫妻俩还提着礼物,十分客气的谦让了一番,才收了下来。

  这时林朝阳夫妻俩才有时间与沈丛文打招呼,老先生如今年过八十,已是垂垂老矣,额头饱满而宽大,若不是戴了副眼镜,倒是与陶父有几分神似。

  “请坐,请坐!”

  沈丛文家所住的宿舍是如今很典型的公寓楼,与陶家所住的朗润湖公寓有几分相似,只是面积还要更小。

  闲谈两句,沈丛文才说起来,这套房子还是大前年社科院分给他的,一共三十六个平方,是户没有客厅的小三居室。

  在此之前,他们夫妻的住房条件要比现在还简陋。

  后世人提起沈丛文,推崇者众多,几可与“鲁郭茅巴老曹”相提并论,可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沈丛文后半生所遭受的不公正对待。

  沈丛文一生经历传奇,他出生于湘西。14岁时参加了当地武装部队,这支部队成分庞杂,因此也就有了后世文坛所传的“沈丛文年轻时当过土匪”的传闻。

  他因为字写得好,在部队里被提拔成了司书,遇到了在日本留过学的文姓秘书,跟着对方读了不少书,逐渐明了事理。

  后来部队战败,沈丛文被遣散回家,他又投奔亲戚,跟着学了不少作诗、写字、刻图章的本事。

  1924年,沈丛文决定到燕京去考大学,闯荡一番。

  可他之前并没有受过西式教育,在燕京大学图书馆里苦读半年,入学考试不仅考了个零蛋,还搭上了两块钱报名费。

  于是他只能到燕大旁听,求学梦碎,他又开始写作,一开始投稿四处被拒,最落魄时曾给郁达夫写信求助。

  当时文坛有一种风气,很多成名的作家都喜欢提携后辈,郁达夫文声在外。

  见了沈丛文后,郁达夫有感于他的遭遇,还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给一个文学青年的公开状》,借沈丛文的遭遇抨击社会上的种种不合理。

  而后,沈丛文的文章陆续发表,慢慢功成名就。

  抗战期间,他屡次为参加抗战活动的朋友帮忙,为身陷囹圄的朋友发声。

  抗战胜利后,他回到北平出任燕大文学系教授,却在这个时候因为早年写评论得罪了不少人而饱受批评。

  建国后,他转入历史博物馆从事文物研究工作,却几次遭遇政治风暴,境遇艰难,前半生所创作的绝大多数文章和他的名声也因为政治问题而被长期压制,几十年不曾出版。

  甚至在五六十年代上学的学生,几乎没怎么学习和阅读过他的作品。

  然而就在几乎同一时间,远在万里之外的耶鲁大学出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却有一章是用来专门讨论他的,还把他与叶芝、福克纳相提并论。

  嗡嗡嗡结束后,沈丛文的境遇终于逐渐好转起来,这两年文学界对他的关注越来越多,已经有一帮人开始为他摇旗呐喊,林朝阳便是其中喊的最凶的那一个。

  前几天《燕京文学》将林朝阳在给燕京文学讲习所学员们上课时所讲的内容整理出来,发表在杂志上。

  这样的讲义文章在读者群体肯定是造不成什么反响的,但却引起了不少文学界人士的注意。

  这其中也包括了沈丛文本人,恰好那天汪曾琪前来探望他,汪曾琪说起林朝阳对他的推崇,让老同志很是高兴。

  “知音难求!”沈丛文当时感叹了一句,包含的却是他半生的苦楚与心酸。

  (本章完)

第292章 二渠道

  林朝阳几人进屋寒暄后落座,沈丛文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感叹道:“真年轻啊!”

  “您老蜚声文坛的时候年纪也不大。”林朝阳笑着回了一句。

  沈丛文又问,“我听说你在燕大图书馆工作?”

  “是。”

  “还是岳父帮忙安排的?”

  老同志这话问的多少有点露骨,但林朝阳还是点了点头,“是。”

  汪曾琪在旁说道:“我之前跟您说的没错吧?他跟您的经历很像。”

  沈丛文听着露出了笑容,“是有几分缘分。”

  在很多知识分子眼中,两人都不算是正经读过书的,都在燕大图书馆充实了学识,都是年轻时便在文坛闯出了名堂。

  沈丛文娶了富贵出身的张兆荷,林朝阳也娶了书香门第的陶玉书,沈丛文问林朝阳工作的事,也是源自于此。

  他又夸奖道:“说来惭愧,近年来我已经很少看小说了。曾琪说要带你上门来,我恶补了两天你的小说,可惜时间太短,只草草看了个大概,写的很好。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部《小鞋子》,清新隽永,不落俗套。”

  “您过奖了。”林朝阳谦虚道。

  汪曾琪说道:“《小鞋子》与老师您的作品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天我看《燕京文学》上的那篇文章。朝阳他对您的作品研究很深刻,可谓融会贯通。”

  沈丛文看向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学会拍马屁了呢?人家的小说写的好,就一定是学我吗?”

  汪曾琪并非是刻意拍马屁,只是今天他带着林朝阳上门拜访,总想着不要让话题冷场,才多说了两句。

  林朝阳这时替汪曾琪解围道:“老汪说的不错,您的作品确实给了我不少启发。”

  “你近两年的作品我也看了一点,风格跟我可不一样。”

  林朝阳笑着说道:“那是因为我不光看您的作品啊!”

  他的语气诙谐,沈丛文不由得哈哈笑起来,赞许道:“好好好!博采众长,融汇百家,天下文章,本来就是一大抄嘛!”

  谈了一会儿林朝阳的创作,话题又集中到了生活上。

  刚刚过去的五月,沈丛文回了趟湘西老家,事情是由沈丛文表侄黄永玉张罗的,5月8日沈丛文夫妻俩在表侄黄永玉夫妻和好友黄苗子夫妻的陪伴下回到了凤凰。

  出走半生,体味了家乡的人事风物,又去张家界游玩了一番,直到月末才尽兴而返。

  短短的回乡之行,给了沈丛文极大的安慰,说起来脸上总挂着笑容。

  中午用过饭后,林朝阳夫妻提出告辞,沈丛文将他们三人送到了楼下。

  “你们这代人,赶上了好时候啊!”

  送林朝阳到楼下,沈丛文看着他年轻的脸庞,突然又再次感叹了一句,言语间饱含沧桑,令人唏嘘。

  走在回去的路上,汪曾琪颇有感触的对林朝阳说道:“你跟老师确实有太多相像的地方了,好在现在时代不同了。”

  汪曾琪的话中有为老师的不平,也有时过境迁的庆幸,他看着年轻的林朝阳,心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念头。

  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传承。

  广州,高第街。

  因为距离香港、澳门比较近,广州的服装款式一向走在时代前沿。

  改革开放之后高第街借着政策的东风,一跃成为华南地区远近闻名的服装批发集散地。

  82年这个时间节点,北方小商贩来这里进货的并不多,杜峰也是之前到这边来进货才听说了高第街的名声,他带着小曹下了火车之后就直奔高第街。

  高第街工业品市场成立于80年10月,是广州市第一个工业品市场,聚集了广州最早一批個体户。

  他们用竹架、铁架搭起简易的摊档,售卖当时最新潮的服装、鞋帽、小百货。

  这两年高第街的名声逐渐响亮,街道两旁全都是摆摊设档的摊位,塞的整条小街满满当当。

  对比如今这个时候百货商店里款式老气,又需要布票的服装,高第街的服装既便宜又时髦,很受顾客的欢迎。

  杜峰在秀水开的服装摊位摆了有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三次来高第街进货了。

  高第街又短又窄,东边连着燕京路,西边连着起义路,如今十分兴盛,已经有上百家档口,每天来进货的外地客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另外还有些外地人是来出差或旅游的,是听说了高第街的大名,来给亲友带几件衣服的。

  如此一来,密密麻麻的档口、熙熙攘攘的人流,从早到晚,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杜峰带着小曹走进高第街,并没有直接去之前进货的那两家档口,而是在高第街上来回转了两圈,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式的服装。

  转了好半天,两人才熟门熟路的来到一家档口内,杜峰操着塑料广东话同老板讲话。

  档口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杜峰,表情痛苦的用塑料普通话对杜峰说道:“杜老板,你还是说普通话吧,我听得懂的。”

  杜峰不在意的笑了笑,问道:“上次那款碎花图案的收腰连衣裙还有吗?”

  “有,当然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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