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111节

  崔道义笑着说道:“正常,《牧马人》算是伤痕文学的巅峰之作。去年《伤痕》和《班主任》都成功入选,它没有理由不行。

  而且这部小说的完成度和艺术性也是独树一帜的,不仅有对嗡嗡嗡的控诉和批判,更有反思和人文关怀的色彩。

  就是可惜姜子隆的那篇《乔厂长上任记》,只能屈居第二了。”

  王扶说道:“诶,我听说,最近不是有人把《牧马人》归到反思文学里面去了吗?”

  她的话说完,编辑部内传出哄笑声。

  这哄笑,自然是有典故的。

  自去年一整年,文学界的风气受政治因素影响逐渐趋于保守。

  然后就在上个月,胡总走上高位,原本凛冽的气氛顿时又春暖花开起来,这种风气也很快反映到了文学界。

  经过这种变化,文学界原本泛滥的伤痕文学潮流逐渐出现了转向。

  早前林朝阳在《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一文中所提出的“反思文学”被一些人堂而皇之又抬了出来。

  但这次跟之前的情况不同,之前林朝阳是因为这篇文章被文学界一大批人痛骂,而这回,他的文章却被许多人奉为了圭臬。

  反思文学的风正逐渐兴起,作为最早在公开媒体上提出这个概念的人,林朝阳的《牧马人》也顺理成章的被许多人归到了反思文学的队列中来。

  另外还包括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张一弓的《犯人李铜钟》、方志的《内奸》等一批作品。

  前后不到一年时间,因为一篇文章,林朝阳刚挨完骂又开始受捧,这事既充满了现实主义的反讽意味,又充满了魔幻主义的荒诞不经,让每一個熟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不过要说《牧马人》是反思文学也没什么问题,这篇小说的反思精神超越了单纯的宣泄和控诉,即便是放在反思文学当中也当得起是一面旗帜。”崔道义赞许道。

  这两年伤痕文学蔚然成风,以揭露和批判嗡嗡嗡期间的社会悲剧和个人苦难为主要内容,其社会意义和文学价值自然不可否认。

  相比伤痕文学更加情绪化的宣泄,反思文学的思想性和哲理色彩要更浓厚一些,对于社会体制、文化传统和人性弱点也不单纯的止于报复性的批判,而是具有更加理性的剖析和反思。

  这两者很难说孰优孰劣,但两者的流行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带了几分新旧交替的色彩。

  林朝阳以《牧马人》一篇小说横跨两种文学思潮,在文学界许多有识之士看来,颇有几分传奇性。

  当然了,这种变化可能连作者本人都没有关注到。

  只不过文坛总有一些好事者,再加上大部分人都有吃瓜心理,才让这种讨论有了市场。

  “光凭着这份见识,朝阳就比如今文坛的绝大多数人高出了一个层次。”崔道义感叹着说道。

  王扶点了点头,“确实有见识,最主要的是有胆识,敢于表达态度。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她又说道:“昨天我听荣大吹说,他们拿到了林朝阳新写的小说,还是长篇。”

  王扶口中的荣大吹,是《当代》的编辑荣世辉,人文社的资深编辑。因为热爱吹牛,才得了这么一个雅号。

  “啊!”崔道义惊讶的出了声,“长篇?这才几个月?”

  “我当时也纳闷,据说是不到一个月时间写出来的。”

  崔道义再次惊讶,“不到一个月?抄也没那么快吧?荣大吹的话听听就好了。”

  可他一想到林朝阳写出了新小说,自己却不知道,还被《当代》给截胡了,心里就一阵难受。

  “太快了,这也太快了!”崔道义自己嘀咕了好一会儿,又问王扶,“知道小说写的什么吗?”

  “不知道,荣大吹就说是意识流文学。”

  “意识流?他怎么写起这个了,这个流派国内可没人写吧?”崔道义感觉自己今天不停的在惊讶。

  “谁知道呢?年轻人接收知识的速度快,总是有些新奇想法。”

  崔道义跟王扶聊着天,长吁短叹,满心遗憾。

  数日后,章德宁一脸喜色的跑到燕大图书馆。

  “朝阳,你的《牧马人》得奖了!”

  “什么奖?”

  “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啊,《人民文学》办的那个奖啊!”

  章德宁的话没有出乎林朝阳的意料,她这个时间点来报喜,只能是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评奖。

  “你怎么不高兴?”章德宁见林朝阳脸色平淡,忍不住问道。

  “没不高兴啊,挺高兴的。”林朝阳说道。

  得奖他确实挺高兴的,不过因为之前就预料到《牧马人》大概率会得奖,所以那种初听得奖的喜悦和兴奋大打折扣。

  表现在脸上就多少显得有些波澜不惊,看在章德宁眼中,觉得林朝阳这是在故作矜持。

  “你现在佳作频出,以后恐怕要拿奖拿到手软呦!”

  “奖项哪有那么好拿。”

  《牧马人》是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评奖结果刚刚出炉,自然得由章德宁这个责任编辑来通知林朝阳。

  “光说得奖,有奖金、奖品没?”林朝阳问。

  “我就猜到你得问。”章德宁自诩已经摸透了林朝阳的脾气和喜好。

  “获得一等奖的作品如果没有在《人民文学》上发表过,《人民文学》会予以转载,后续人民文学出版社会给获奖作品结集出单行本。

  还有就是请获奖作者们到燕京来开会,每个发给纪念性奖状……”

  章德宁提到《人民日报》转载作品和结集出版对林朝阳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可以连着收获两笔稿费,不过纪念性奖状这种就没意义了。

  “挑点重点的说。”他提醒道。

  章德宁白了他一眼,知道他所谓的“重点”是指跟物质相关的奖励。

  “获奖作品按照一、二、三等奖,分别给予一百元、八十元、六十元的奖金或书籍。”

  章德宁说完这一句就没了动静,林朝阳等了半天,问道:“完了?”

  “完了。”

  “好歹也是全国性评奖,就这么点儿奖金?”

  章德宁说道:“那不是还有稿费吗?”

  “稿费是稿费,奖金是奖金,怎么说也是全国性评奖。”

  林朝阳摇着头,脸上满是失望。

  章德宁满脸嫌弃的看着他,决定岔开话题,“最近写新作品没?”

  “写了。”林朝阳痛快道。

  章德宁顿时喜上眉梢,问道:“稿子呢?给我看看!”

  “给《当代》了!”

  一道晴天霹雳劈下来,章德宁脸上的笑容凝固在那里。

  “给《当代》了?怎么又给《当代》了?”

  上回《高山下的花环》给《人民文学》就不说了,这回有了新小说怎么能给《当代》呢?

  还没等她兴师问罪,林朝阳便说道:“人家稿费给的高啊,千字十块!”

  林朝阳说话的时候还朝章德宁比了个手势,强调这个稿酬标准的重要性。

  “千字十块,我们又不是不给你!”章德宁瞪着眼睛说道。

  “上回伱们就没给。”

  章德宁有种要吐血的冲动,“上回给你涨到九块,这回不就十块了吗?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人家《当代》就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收获》也没有。”林朝阳理直气壮的说道。

  (本章完)

第136章 降维打击

  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林朝阳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章德宁立刻又察觉到了不对。

  “你还给《收获》供稿了?”

  “这个……”林朝阳犹豫了一下,说道:“都是之前的事了,小说都发表了。”

  “哪篇?我怎么没看过?”章德宁急切的追问道。

  “没用‘许灵均’这个笔名,用的是‘王庆来’。”

  王庆来?

  章德宁脑海里迅速的闪过她看过的那些杂志和小说,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震惊,语气颤抖。

  “《秋菊打官司》?”

  “《父母爱情》?”

  林朝阳意外,“厉害!发在《沪上文艺》的那篇你也看了?”

  章德宁怒气冲冲道:“少给我嬉皮笑脸的!”

  她质问道:“今年我们给的稿费不如人家高,我认了。《秋菊打官司》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

  “朋友当然是朋友。”林朝阳慢悠悠的说道。

  他的表态让章德宁心里舒服了那么一点,可她还是感到难受,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林朝阳这么多稿子。

  《高山下的花环》《秋菊打官司》《父母爱情》,还有那部给了《当代》的小说。

  章德宁如祥林嫂一般重复的念叨着:“你也太不够朋友了!”

  林朝阳摇着头,“朋友归朋友,不能为了朋友,连稿费都不要了!”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朝阳,想找出几句话来反驳他,可想了半天,却意兴阑珊。

  说到底,就是钱不到位。

  “不就是稿费嘛!”

  她不甘的说了一句,语气颇有些“这不过是半个屁”的自我安慰和无能为力。

  聊了一会儿,章德宁带着满心的郁闷和惆怅离去。

  又一个周一,中文系有阴法鲁讲中国古代文化史常识,林朝阳又跑去蹭了节课。

  77级中文系情况特殊,是78年2月份入的学,现在是第三個学年的第一学期。

  进入大三,很多人都变成了老油子,缺课现象也越来越多,阴法鲁的课来的人倒是很多,基本都是冲着他的大名来的。

  有些人听课听到一半便有些昏昏欲睡,中文系的学生人均文青,但却不是人均历史迷。

  林朝阳倒是听得饶有兴致,他读中国古典文学著作,半懂不懂的地方有很多,归根结底是因为对于古代文化和历史了解不深。

  虽然平时总会跟吴祖缃请教,但都是管中窥豹,没什么系统性,阴法鲁的常识课正好可以弥补他这方面的不足。

  蹭完了课,林朝阳正要回图书馆,碰上了刚在隔壁给79级中文系上完课的洪子成。

  “子成兄!”

  林朝阳与洪子成打了个招呼,两人边走边聊。

  洪子成问道:“我听说你买了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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